乌尤这话，对着我说，有几分自然是说给大汗听的。我把手从脸上放下来，站直身体，朝着乌尤背后的大汗苦笑一下，转身就走出帐中。剩下的事情，就交给你们父女俩了。

    来到帐外，我整理好自己的衣服。嘴角扬起微笑，在这个寒冷的夜晚给自己最基础的温暖。

    不知道走了多久，已经到了没人的地界。那一刻，忽然觉得脚有千斤重，怎么也提不起来。于是乎，我干脆顿了下去，双手紧抱着腿。我把头深埋在膝盖中，呼出的气回蹭到脸上，才让人感觉有些温暖。

    我就这样蹲在地上，脑袋中却一片空白，任凭什么都想不起来。我呆呆的望着地上裸露的石块，内心忽然觉得沉重。

    不知道过了多久，内心慢慢的舒缓开来。我慢慢的从地上站了起来，一切一切都还是原样。我努力的冲着自己笑笑。这个寒冷的夜晚不会因为我的悲伤就停止了寒冷。还在经历无奈之后，我唯有自己在这寒风中微笑。

    其实没有那么多人来在乎你今晚发生了什么，唯有自己才能爱自己。我微笑着，不管我的命运如何，起码我都要好好活着。

    我开始迈着脚步，朝着敦多布的帐中回去。刚转过一个蒙古包，就遇到了满脸差异的图娅。她问道：其木格，你回来了，我担心你，所以出来看看。

    在火光中的图娅的脸，有些许红晕。我冲着图娅温婉而笑，她不会知道她的这句话在我的心中到底燃起多大的温暖。

    那晚之后，大汗再也没有见我。我留在帐中，也不愿意出去，外面的天气对于我来说实在太冷。新年就要来了，这里显得格外的喜庆与热闹。

    整个帐中都被里里外外的打扫得干干净净，只是在换床上的东西时，我忽然注意到了那个敦多布放在床头的木盒。我记得里面是针线，不出意外，应该都是扎雅的东西。因为敦多布忌讳，我也就从未去翻动过那个东西。

    图娅在打扫，我于是便拿着那个木盒到了屋中的长椅上。我把腿放到长椅上，用毯子盖着，最近总是觉得很冷。我倚着长椅背，把那个木盒放到膝盖上。踌躇了好久，最终还是决定把这个木盒打开。

    我心里可以隐隐感觉得到，这个木盒中装着很多关于扎雅的故事，不然敦多布不会把它日夜放在床边。

    木盒中放着的是针线，接着一个还未缝制好的香囊进入眼帘。香囊上绣的是莲，在莲下有只看起来害羞的鱼正躲着，只是鱼还未完工。看着这香囊，我知道这扎雅一定有一双巧手，不然不会在如此细小的布上，把东西弄得活灵活现。

    只是稍微一拉，香囊的口便开了。我眨着眼，打开瞧瞧里面的东西。无非是一些香蒲、檀香、艾草、茴香等传统香料而已。就在我要把这香囊放回远处时，忽然发现里面好像有别的东西。

    我伸出手指，在里面掏了掏，终于把东西弄了出来。是一张纸，一张有些发黄的纸。我轻轻打开，字迹任然依稀可见。

    奴本水中鱼，郎为天上鸟。

    短短十个字，却在我的心头产生一阵颤抖。读着读着，我似乎可以感觉得到扎雅写下这话的时候心中有多么的酸楚。

    我记得敦多布说过，是他把扎雅带进他的生活的。可是，最终在扎雅的心中，她和敦多布一个是鸟，一个是鱼。是完全生活在两个不同世界中的人，就算相爱，又怎么能够相守到老呢。

    我太清楚敦多布的为人，他可以随意的牺牲他人的性命。而扎雅，图娅讲过，扎雅对事事都很上心，小到花草树木，大到犯人乞丐。

    我终于明白，怪不得敦多布会对我说，你一定要接受这样的我。不，他这话是对扎雅说的，或许是还没有来得及说的。所以，到最后，某些时刻他对我的好，都只是对扎雅的抱歉，他把我当作了扎雅的影子。

    我把字条原封不动的放进香囊中去，我不敢肯定这纸条敦多布有没有看过。把香囊放回木盒中，关上木盒，忽然觉得扎雅这个人变得更加清晰了。我不禁苦笑，都是苦命的女人。

    这时，图娅忽然走到跟前，手上端着托盘。她歪歪脑袋瞧着我，说道：其木格，笑什么呢？

    我缓过神来，把木盒放到一边的被子中，忙摇摇头，说道：图娅，你手上什么东西？图娅笑了，把东西移到我的眼前，说道：其木格，这是你的新衣服。

    我哦了一声点着头，从图娅手中接过衣服，原来这时候过节也要穿新衣服的啊。图娅倒是有些皱眉，说道：其木格，你都待这好几天了，出去走走吧。

    我嘻嘻的笑着，然后捂着手，说道：外面好冷，冬天人就容易变懒。然后马马虎虎的把图娅给糊弄过去。不是不愿意出去，只是真心觉得很冷很累。

    就这样，年三十就到了。至于传统的祭佛等仪式，我干脆就装病不去了。现在和大汗碰上毕竟不是什么好事。

    晚饭也是图娅送进来的，接着她就留下，说是陪着我守岁。图娅跟我不厌其烦的讲着，她们过年平时都要做什么。然后很坦言的说，年年都那么过，没意思。

    其实我心里清楚，图娅只是安慰我而已。我自然也就受着，夜还太长，我们俩在孤灯下就显得更加的冷清。于是便起意让图娅拿来剪刀和红纸，开始教图娅剪窗花玩。

    图娅学得很认真，她一边剪着一边问道：其木格，你怎么知道那么多故事？我倒是没有想到图娅会这么问，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图娅剪着，若无其事的继续说道：你刚来的时候，给那些小孩讲了好多故事，那些小孩可喜欢了。

    图娅的话把我带回了刚来时的情景，现在看来那段时间倒是真成了一段愉悦回忆。漫天繁星下，有那么多双眼睛期待着你。我扬起嘴角，说道：书上看的。

    我发现这句话倒是挺管用，回答什么问题都是切合时宜。图娅哦了一声，把她剪的东西举到我面前，说道：其木格，怎么样？

    我笑了，说道：图娅真是有一双巧手。说这话，的确不假，经过两三点拨，图娅就剪得惟妙惟肖。图娅满意的笑了，然后稍微点头，脸上泛起红晕。

    外面突然响起的声音，惊动了低着头的图娅。看来图娅的心思早已经飞到外面去了，就这样留她在这我似乎也不忍。于是干脆站了起来，说道：图娅，我们出去看看吧。

    图娅听到这，蓦地站了起来，一脸喜悦：好啊，好啊。

    走出帐中，一股冷冽的空气就迎了过来，让人忍不住打了寒颤。外面灯火通明，好不热闹。图娅不断的朝四处张望，她是坐不住了。我于是拍了她的肩，说道：去吧，要是有什么好玩的回来跟我讲。

    图娅倒是有些一脸为难，不过立马就换上笑颜：其木格，我去去就回，一定给其木格带好玩的回来。我点头，图娅就立马飞奔着跑了出去，不到一会就消失在了视线中。

    我哈口气，焐热手指，然后在这帐边缓慢的散着步。一切如旧岁，却是新朝近，就这样我在这清朝又过了一年了。回想起来，还是会觉得如梦一般。

    就在我缓慢的踱着步时，忽然的一声巨响，闪出五颜的光芒。我顺着声音，抬头看过去，是烟花。接着接二连三的烟花冲上天空，开出一朵又一朵绚烂的花。

    看来是新年到了，我忽而扬起嘴角，低语跟自己说了声：新年快乐。

    就在这时，忽然的一只胳膊搭到了我的肩上，身子倚在了我的身上。我一惊，忙转过头去看。

    是他，敦多布。他侧着脸看着我，脸上被烟火照得格外绚烂，他朝着我露出大大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