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这句话，让敦多布忽然的愣住。他的身子微微一颤，手紧握着椅子。我继续说道：害死扎雅的其实是台吉自己吧。

    敦多布的脸铁青，他咬着牙说道：你胡说什么？我看了一眼敦多布床所在的方向，然后说道：台吉当真没有发现扎雅的香囊中含着纸条，扎雅至始至终都接受不了这样的台吉，台吉所说的那些，扎雅不都挺过来了吗，最后都到了成亲的地步，可是扎雅选择死亡，是因为台吉吧？

    敦多布的嘴角微微颤抖，却没有能说出话来。我想也许今天把这个结打开，敦多布和乌尤以后也许会好些。于是定了顶神，不顾图娅在一旁对我的摇头制止，继续说道：扎雅生性单纯善良，本就不属于这里，是台吉强行把扎雅带进自己的生活；扎雅根本就受不了台吉生性凶残，也受不了在台吉身边步步谨慎揣度，可是台吉不仅不肯放扎雅离开，却依旧要让如此善良的人在自己身边挣扎……

    敦多布眼神涣散，他说道：别说了。我知道戳到敦多布痛处了，我继续说道：扎雅累了，所以她选择以这样残忍的方式离开，到最后是台吉的一心占有才促成扎雅最后的决定，对不对？

    敦多布表情很痛苦，嘴里再次发出声音：别说了。

    我依旧没有停下来，准备把话说完：台吉如此怪罪乌尤，其实只是为了减少自己的负罪感，为了让自己不让那么痛苦，可是台吉心里清楚，自己才是罪魁祸首。

    到了这，敦多布蓦然站起，指着外面，冲着我大叫道：出去。

    敦多布如此大的动静，让我和图娅都不经抖了一下。图娅细声说道：台吉，外面正下着雪。

    敦多布的怒气丝毫没有缓解下来，他说道：出去站着，没有我的允许，任何人不得靠近。

    我苦笑一下，转身走了出去。有些东西，是打在心中的疼，只是不迈出去这个坎，就永远不会爱了。

    外面果真下雪了，都说胡天八月即飞雪，今年的雪或许来得有些太晚。图娅端着端来的东西，悻悻的走了。我冲她微微一笑，表示不用担心。

    看着漫天洋洋洒洒的飞雪，我嘴角扬起苦涩的微笑，记忆就如这漫天的雪不断的涌来。在这雪里，我有太多的记忆。

    我记起在那个下雪的夜晚见到四爷，他跟我说：下着这么大的雪，怎么不打伞就出来了？我记得也是下雪的日子里，四爷拉着我的手走到梅园，在梅园中吹埙舞剑……

    可是如今，已经物是人非，我独立一人在这雪下。雪渐渐覆盖着我的肩头，在我的头上盖起白白的一层，我想起那么那句话奢侈的那话，就这样我们可以一起走到白头。

    不知道过了多久，身上已经都不能感到寒意，雪却丝毫没有停止的意思。看来这次是真的伤到了敦多布的心，不然他不至于如此动怒。

    最终，身边的那个小丫鬟来到我身旁，跟我说道：其木格，台吉说让你回去，热水都准备好了。

    我提脚准备往回走，脚却冻得麻木，一个踉跄差点跌倒。幸好小丫鬟眼疾手快的扶着我，我就这样倚着小丫鬟回到了屋中。

    到了屋子内，忽然就觉得很累，一点都不想动。完全受着这个小丫鬟的摆动，神不在身的脱了衣服，进了浴桶中去。跑在热水中，身子的乏劲一下子就上来。人也懒得动了，任凭着小丫鬟给我洗澡洗头，又给我穿好衣服。

    她拿过干的帕子准备给我擦头，我制止了她，说道：你退下吧，我累了。也不管她反应，兀自一头就倒在了床上。我真的太累，只是想好好睡一觉。

    小丫鬟有些为难的站在原地，嘴里说着：这，这……我也懒得去管，干脆拉过被子，闭上眼睛就睡了。

    这时，小丫鬟忽然惊叫了一声：台吉。我不禁一皱眉，敦多布来了。现在的我没有精力去跟他说任何话，于是我干脆转过身，背对着他当作什么都不知道。

    敦多布从小丫鬟的手中结果帕子，说道：你先出去。接着他轻声踱步到了我床边，坐在我的床沿。他用帕子轻轻擦拭着我的头发，温柔的声音弥漫着整个屋子。

    他说道：为什么你关心扎雅比关心自己还要多，你明知道我明天会去见胤禵，你还激怒我。

    我紧闭着眼睛，侧着身子没有动。我懒得说话，也不知如何却应对他的话。他把我的湿发用帕子细细的擦着，也不管我的没有应对，继续说着话，语气很淡，是我从未听过的温柔与平和。

    他说：你说的对，我一直不愿意承认，但扎雅的确是我害死的。所以扎雅的东西我一直不敢碰，那个香囊中的纸条我今天才看到。

    他顿了一下，说道：不过扎雅的话不对，我才是那只被困在水中的鱼，她是空中飞的鸟，她的确不属于这里，我们都努力过，只是到了最后我们失败了。

    听着他的话，我心中升起一股淡淡的酸涩，我知道我今天的话很重。敦多布继续说道：你知道我为什么要不惜牺牲一切的拿回我的权力吗？是因为扎雅。扎雅临死前，我就在她的身边，她躺在我的怀里跟我说，台吉，我知道你想要什么，因为我爱你，所以我不能夺走你想要的东西，可是，我不想一个人走，这样我就可以一辈子陪在你身边了。

    我的心忽然的疼了起来，原来我错了。扎雅不是被谁害死的，是自己愿意了解自己的生命的。因为爱敦多布，所以他不愿意看到敦多布因为她而失去自己的骄傲，可是她更加不愿意一个人离开，所以，她选择这样永远留在敦多布的心中。

    敦多布继续说道：可是，扎雅不知道，就在那晚我已经决定放下一切，陪着她远走天涯。我已经失去了扎雅，不能再失去扎雅要留给我的权力，所以，就算牺牲一切都会去争取，所以，其木格，别怪我的残忍。

    听到这，我的眼里忽然的冒出两行泪，越过鼻子，顺着脸颊流到了被子上。

    好残忍的扎雅，好残忍的爱。

    敦多布最终把帕子收了回去，对着我说道：你睡吧，我在这坐一会，等你睡着了我就离开。

    至始至终我都没有动，我闭着眼睛，内心一阵酸楚。在心中跟敦多布说了无数次对不起，却没有勇气睁开眼告诉他。就这样，我渐渐进入了梦乡。

    而我所不知道的是，敦多布在我的床边坐了整整一夜，直到清晨他直接上了马，去和十四爷见面。

    而我，则在一阵混乱中，从被窝中直接被拉了出来。等我缓过身来，已经被绑在了木架上。我朝着周围一看，不错，是刑房。乌尤就站在不远处，冲着我紧皱着眉。看来，乌尤等敦多布离开已经等很久了，如今的我是逃不掉了。

    乌尤走到我跟前，她来来回回的打量我。我还穿着睡觉的衣服，头发也是凌乱着，在这蒙古包内虽然燃着火却依旧寒冷。

    乌尤盯着我的脸说道：其木格，你到底使用了什么妖术，让安答昨晚守着你过了一夜？听了乌尤的话，我才知道原来敦多布昨夜一夜没有离开。我想起了昨夜敦多布讲的故事，讲的关于扎雅的故事。

    我知道这些故事再也不能讲给其他人听，即便现在是敦多布妻子的乌尤。我苦笑一下，不回答乌尤的问题。

    乌尤向前一步，问道：说，你是不是大清派来的奸细，目的就是要迷乱安答，对不对？

    我看向乌尤，不觉她的问题有些可笑，到了这地步这些还重要吗？我回道：乌尤公主，这些都不重要对不对，不管我今天怎么回答，这场刑罚都免不了对不对？

    乌尤微微皱起眉毛，我说中了她的心思。她朝后退了好几步，跟站在一旁拿着鞭子的士兵说道：给我打，打到她肯说为止。士兵一点头，答道是，就朝着我走了过来。

    我深知，我逃不过去了，但是只要我肯坚持，坚持到敦多布回来的那一刻就好了。士兵走到我跟前不远处，挥舞着鞭子就抽向我。钻心的疼立马就袭来，我紧咬着牙，不断安慰自己，过去就好了，过去就好了。

    乌尤就这样站在远处看着，她的脸上没有浮起我想像中的愉悦，而是一直紧皱着眉头。不到一会，身上的衣服蘸着血迹破了开来。到了后来，竟开始麻木起来。这一刻，我似乎开始明白，为什么那些人可以坚持到最后都不开口，不是又多么崇高的理想，只是到了最后都麻木了。

    在一盆清水之后，我的神志清醒过来。乌尤此刻再次站到了我跟前，对着我说道：你接近安答是有目的的对不对，你做一切都只是利用安答，完成你们大清收回失地的任务。

    我本想嘲笑乌尤的想象力，却发现连抬起嘴角都疼。她指了指身后放满刑具的桌子，说道：只要你亲自写下认罪状，我可以帮你向安答求情，饶你不死，你也免受这些皮肉之苦。

    就在这时，我似乎明白了乌尤的用意。她是要彻底断了敦多布对我的念想，如果我是一个奸细，如果我骗了敦多布，敦多布如此骄傲的人，自然不会原谅。我努力的张嘴说道：公主，你这是严刑逼供。

    那样的东西，我自然不会写。不是因为敦多布，而是若我真写了，或许不会受这皮肉之苦，但最后一定活不了。起码，现在，我还有活着的希望。

    乌尤说道：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来人，继续。就这样不知道多少次，失去知觉，有多少次清醒过来，到了最后，我被扔进了一个幽冷黑暗的屋子里。

    我躺在地上，甚至连动都不敢动。只要稍微的一动，痛立刻就席卷全身而来。我想着拿着针灸的针扎一下自己，让自己失去知觉。却最终发现衣服没来记得穿，发簪也落在了床边。

    看着满目疮痍额自己，忽然觉得有些绝望。敦多布，我还能等到你回来吗？你回来还会救我吗？在冰冷的地上，忽而沉沉睡去，忽而有被疼痛惊醒。就这样在如此反复中，不断的消磨着我的意志。

    在这样的恍恍惚惚中，我忽然看到了幻珠，我在想，我是要死了吗。幻珠她冲着我笑着，叫我道：四嫂，我们去雪梅山庄好吗？接着冷少爷出现了，他还是身着一袭白衣，手中拿着萧，他问我道：桑儿，我给你吹首曲子如何？

    就这样，各种各样的人在我的面前不断的出现，说着些我能听懂或者不能听懂的话。

    接着，我忽然看到了十四爷。我有些惊讶，难道他来了。他穿着一身平日里的装扮，恰如往日在京城见到的他。他说：八哥，你说我们救不救四福晋？

    我心理默默的喊着：救我，十四爷，我不是四福晋，我是宫长莫啊。就在我这句话刚在心里，十四爷的连忽然一转，变成了四爷出现。他皱着眉，对着我说道：莫桑，你有本事逃，你就好好的啊。

    忽然一道亮光出现，所有的人一下子就消失不见。进来的是两个穿着蒙古军装的士兵，他们拉起地上的我脱了出去。我不禁苦笑，原来我还活着。

    又再次回到了那个地方，又再次看到了乌尤。乌尤瞟一眼我，问道：想好了吗，准备写了吗？我看一眼乌尤，干脆就低下头去。乌尤一挥手，忽然就走过来一个士兵一把抬起我的头，让我看向乌尤。

    乌尤说道：你不写是吧，是不是鞭子太舒坦了，我今天让你尝一点其他的。说着，一个士兵端过来一盘东西，里面放的全是细长的针。乌尤说道：你要想好了，若是这些针扎进你的手指中，到时候你想写都不能写了。

    我不禁苦笑，看来是等我不能写了，乌尤就可以直接代劳了。那个士兵手一松，我的脑袋就耷拉了下来。

    紧接着，士兵端着盘子，到了我两边。不到一会，让人无法呼吸的痛从手指到了心脏。我可以感觉得到，那些针就这样嵌入我的指甲缝之间。十指连心，那样的痛让人无法忍受。

    就在那一刻，我想到了死。死了就不痛了，就在这时，耳旁忽然再次响起四爷的那句话：你有本事逃，你就好好的啊。

    可是，我没有办法好好的。我很疼，我很难受。我逐渐失去了意识，我忽然很开心，这样就不痛了。

    本一位这就是最后了，在一盆冷水之后，我再次醒了过来。乌尤站在我面前，手上拿着一把匕首，对着我浅浅的笑道：你倒是坚强，如此都不喊。

    我没有喊吗，我觉得我都应该呻吟的惊天动地了才对啊。乌尤扫了一眼我的脸，然后笑起来，说道：不过，你说，如我这么好的脸蛋没有了，你会不会求我啊。

    我寻思着乌尤的话，不妙，她这是要对我的脸动手吗？乌尤已经站到了我的跟前，把匕首轻轻的在我的脸上滑动着，她说：你说我们从什么地方开始呢？

    我看着乌尤，我知道她任性，但是没有想到她会走到这里。她对我得有多大的仇恨，才让她如此不顾一切。

    忽然她笑笑，看着我说道：我们从额头开始吧，刻字怎么样？你要刻什么字，蒙古文还是汉文，还是汉文好，这样你才认识是吧？

    就在乌尤这样说着的时候，忽然冰凉的血液顺着眼睛流了下来。我不禁闭上眼睛，乌尤不是吓我，她是真的划了，我可以感觉得到尖锐的刀尖在额头上向下划出一道口子。

    我的心沉了，那样的我以后还能好好的生活吗？乌尤哎呦了一声，然后说道：一竖，接下来该写什么呢？乌尤完全把我当成了一个毫无生命的画纸，她的刀再次横着划了一下，乌尤嬉笑着：又有一横了，其木格，你还想要什么？

    原来把人变得如此丑陋的，是情啊。为了爱，最终是可以什么都抛弃了，哪怕是最后的怜悯之心。

    这样的乌尤，就算我乞求，又有何用呢。

    就在我陷入绝望，忽然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我赶忙睁开眼，不出我所料，是他，敦多布。他回来了，我得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