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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一章

      传说中,彼岸花是开在冥界忘川彼岸的的花,彼岸花有着血一样绚烂鲜红的颜色,有花无叶。当灵魂度过忘川,便忘却生前的种种。曾经的一切留在了彼岸,开成妖艳的花。

    彼岸花,花开彼岸。花开叶落,叶生花谢。花叶两不相见,生生相错。相传此花只开于黄泉,是黄泉路上唯一的风景。彼岸花还有一个很美的名字,叫做曼珠沙华。

    过了忘川,还有奈何桥!奈何桥上孟婆的一碗汤,一喝便忘前世今生。一生爱恨情仇,一世浮沉得失,都随着这碗孟婆汤遗忘得干干净净。今生牵挂之人,今生痛恨之人,来生都形同陌路,相见不识。孟婆汤,就是活着的人一生所流的泪。

    璃琴不知道为何突然就讲起了这个故事,蕴涵着淡淡的忧伤,“二哥,生生世世,终究只是一个人的”。三生石上谱写的恋曲,月下老人手里的红线,牵的不是两个人的生生世世,那只是一个人的转世轮回,一个人的寂寞之旅。

    她私心里认为,彼岸花是幸运的,虽然花叶永生不得相见,然而它们同根同枝,有何尝不是永生永世都在一起呢。

    月夕岚淡淡的笑着,漫不经心的说道:“那我此生便不流泪,看他如何叫我忘却今生!”

    二哥果然不按常理出牌。璃琴无奈的扶额,心里的忧伤因他一句话就消散了,竖起大拇指,赞道:“二哥,好见解”。

    他看着她,轻声问道:“琴儿,你会忘了吗?”

    璃琴别开头,目光投向遥远的天际,语气坚定,“若是可以,我会忘记三生三世”。

    回到圣坛的日子,仍然安静的似一池清水。

    二哥冠礼之日,远远没有当初大哥行冠礼时的隆重。

    月家家祠是族里除圣坛之外最神圣庄严的地方了,由月家辈分最高的老人看管,平日里只有族长能自由进出。唯有腊月和清明祭祖时,月家的所有男子才有幸进去拜一拜祖先,再就是成亲时,新人次日要拜宗祠,然而新妇却只能在祠堂大门外跪拜。

    男尊女卑,这便是女人的命运。

    璃琴微微抬眸,望着庄严肃穆的大门,门楣黑匾上书写着两个描金大字,祠堂。据说还是月锦宏当年亲笔书写,任风吹雨打这么多年,那两个字却没有褪色半分。

    明眸微转,看向侧前方白衣翩翩的俊美男子,他敛去向来玩世不恭的神色,面容隽美,神态庄重严肃,好似变了一个人。璃琴微微一笑,可见二哥很重视自己的冠礼,平日满不在乎的样子都是装出来的。

    祠堂里,主持冠礼的司仪念着那古老生僻的语句。

    月夕岚跪在蒲团上,面朝众多牌位,神情恭敬。

    璃琴是唯一一个能进入祠堂的女子。一回生二回熟,一听到该自己上场了,她便轻车熟路的拿起象牙梳子,梳着月夕岚墨黑的头发,用紫金冠束起。

    做完一切,她悄悄舒了一口气,想当初为了在大哥冠礼上不出错。她可是每天拉着玉欣和紫玉,拿她们的头发做练习,刚开始手上控制不了力道,总会拉扯到她们的头皮,那些日子,听着紫玉哇哇的大叫声,耳朵都快被吼聋了。

    后来,她又凌虐起二哥和萧凌的头发,每次她给两人束发,都要拔掉十几根发丝。二哥好像还都收藏了起来,说是等以后再找她算总账。只是不知,后来为什么就不了了之了,也不晓得他到底有没有把那些头发给丢了。

    半个时辰过去了,冗长枯燥的仪式终于结束了。

    一走出祠堂,月夕岚一改方才严谨端正的神色,嘻嘻笑道:“琴儿,你梳头的手艺有长进,不过,还是弄断了我两根头发”。说着,他把手摊开来,白皙的手掌上还真放着两根头发,风一吹,就飞了起来,另一端被他夹在指缝里,黑色发丝随风飘扬。

    璃琴脸一黑,不吭声了。要知道,在行冠礼时,能让圣女亲自束发,那是多大的殊荣,他还嫌她手艺不好,那怎么不找别人去加冠?要是那些粗手粗脚的男人给他梳发,拔掉的岂止是两根头发?不弄断个十根二十根的就算是对得起他了。

    月夕岚在一旁小声的念叨,“算上这两根,都有两百一十六根了。琴儿,你怎么赔我?”他笑看着她,纱巾遮住了她的容颜,可依稀可以看见那双泛着怒气的眸子,清澈冷静,宛如碧潭。

    “二哥,不就几根头发,你怎么这么小气?好歹你都是成人了,有点风度好不好?”她真不明白了,这些男人怎的一个比一个小气,最可气的是,他们对别人都是无比的宽容,只对她一人斤斤计较,难道她长了一副受气的模样?

    他低低笑着,“琴儿此言差矣!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

    璃琴朝天翻了个白眼,这样的话从二哥嘴里说出来,听着一点都不诚恳。她不说话,只是继续往前走着,心想待会见了罗氏,要是谈起二哥成家立业的事,她该怎么说?一想到此事,心里像是有一根刺,轻轻一碰,就隐隐作痛。

    “琴儿!琴儿!”,他叫了几声也不见她回应,心里无端端的憋闷,忽然斜跨一步挡在前面,堵住她的去路。

    璃琴正沉浸在自己的思想里,没有注意到月夕岚的举动,一头就扎进了他怀里,“哎哟!”她反射性的倒退两步,奇怪地看着他,一时不明白发生了何事。

    月夕岚拧起眉头,“你有没有听见我说话?”

    “你说什么了?”她从善如流的问道,错过他往前继续走,没听到回应,疑惑的转头看他一眼,却见他赌气似地别开脸不理她。璃琴好笑的摇摇头,等了半响不见他说话,只好先开口,“二哥,你若是没别的事,我就先去娘亲屋里了”。

    月夕岚只看了她一眼,仍然没说话。璃琴无语望天,想不通他在别扭什么,“二哥,没事的话我真走了?”

    月夕岚气闷的瞪了她一会儿,无力的摆摆手。

    璃琴暗道一声莫名奇妙,旋即转身离开。待会要不要把孟氏给雪墨翎纳妾的事说给娘听呢,娘亲会不会很生气?爹爹又会怎么想?他们大概只会叹息,然后劝她任命的做个贤妻良母。

    她从来不认为成亲只是两个人的事,那是两个家庭的联系。如今孟氏显然对她不喜,而雪飞扬定然也会不满的。加上那一大家子的兄弟姐妹,到时为了家产明争暗斗的,妯娌之间也是互相猜疑打击,当面一套背后一套。这样的生活她真的可以应付吗?

    正想着就到了罗氏的院子前,见罗氏的陪嫁丫鬟茗心等在门口,见了她就笑着迎上来,“四秀,夫人等你半天了,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璃琴笑着挽住她的胳膊,甜甜的叫道:“心姨,麻烦你了”。

    茗心慈爱的笑着,“四秀,折煞老奴了”。

    璃琴不满的撅起嘴,虽然知道面纱挡着她也看不见,“心姨,娘亲可是当你是姐妹的。那么,你就是我的长辈了。心姨你总是这么生疏的对我,我会伤心的”。她故作可怜的撒着娇,嗓音甜腻腻的。

    茗心感慨的拍了拍她的手背,眼里闪动着泪花,“秀的心意我懂”。

    刚进门,璃琴松开茗心的手臂,小跑着奔向美人榻上的美妇人,“娘!女儿想死你了”。甜腻的声音托着长长的尾音,直接绵软到人的心底里去了。

    罗氏抱住女儿瘦弱的身子,一阵心疼,“琴儿,怎么又瘦了?”

    不是吧?她回来后这是第一次见罗氏,就是怕罗氏发现她瘦了,又要担心。所以她这些日子除了吃就是睡觉,只想长胖一点,好叫娘亲放心。

    “娘亲,女孩子瘦一点才讨人喜欢”。她一本正经的说道。虽然许多上了年纪的妇人比较喜欢珠圆玉润的女孩儿,可男人本质还是偏爱身姿纤细轻盈的女子,尤其是那不盈一握的纤腰更是男人的挚爱。对于弱不禁风楚楚可怜的女子,男人最容易动恻隐之心,进而心生怜惜。

    罗氏笑道:“就你有理,瞧你身体单薄的”。

    璃琴规规矩矩坐好,笑盈盈的道:“女儿这几日吃的可多了,用不了多久一定养得胖胖的”。

    “鬼丫头”,罗氏慈爱的摸摸璃琴脸颊,拉着她的手闲话家常,“这次回来还没好好说会儿话呢,跟娘说说,这次去雪家怎么样?”

    “都很顺利”,她言简意赅的概括一句,深怕罗氏追根究底问些不好回答的问题,她便给罗氏说起路上所见所闻,自然都捡好的事说。

    聊着聊着就说起了雪墨翎,罗氏毕竟是过来人,从璃琴的言语里听出一些不寻常的讯息,再瞧女儿眉宇间偶尔流露的愁绪,心中便猜到一二,“琴儿,你跟娘说实话,墨翎对你怎么样?”

    璃琴知道是罗氏想岔了,其实她可以顺着罗氏的话点头的,但想了想后,觉得这样做委实有些不厚道,人心都是肉长的,即便她不满意,可也不能这么污蔑人。前思后想,她轻轻一笑,“翎哥哥对我很好”。

    罗氏微微皱眉,“那么,你为何不愿意提起他?”

    璃琴略显惆怅的说道:“娘亲,有些事,我也说不清楚”。

    罗氏拍拍她的手背,心想雪墨翎是雪家少主,肯定不会只对琴儿一人好,纳妾是必然的。她也只能盼女儿可以看开一点,虽然心疼却无能为力,“傻孩子,你们是要过一辈子的,可不能迷糊”。

    璃琴心想罗氏定然又想到了别处,她也不打算解释清楚,就让这误解继续下去吧,她好笑的道:“女儿明白的”。

    “娘知道你是聪明的孩子,可这就是女人的命”。罗氏轻轻叹息,声音依然轻柔,却蕴含着属于每一个女人的心酸,“娘亲最担心的就是你,你性子要强,可男人大都不喜欢强势的女子。琴儿,你要学会什么该看什么该说什么该听,只有懂得保护自己,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璃琴越听越惊讶,愣愣的看着罗氏。自家娘亲这是在教她为妻之道,还暗示她怎样做一个当家主母?高门大户后院女人之间的争斗自男人纳妾就开存在了,至今持续了几千年,相信以后的千千万万年里,争风吃醋这件事会一直延续下去。人类累积那么多智慧,就是为了让后浪推前浪,一代更比一代强。

    内院妻妾明争暗斗的事情她听过不少,其中的凶险诡秘她也晓得,然而身临其境又是另外一回事了,她大概是没有那样的机智手段。再说了,她是个懒人,与其费心费力的跟一群女人争一个男人,还不如呆在屋子里睡大觉呢。

    璃琴心不在焉的想着,罗氏后来说了些什么她根本就没有听清楚,只是一个劲儿点头表示自个明白。直到出了院门,她还在想,若是雪墨翎真纳妾的话,她会如何做?

    大吵大闹是不可能的,死缠烂打也不是她能做出的事,以死相逼更是天方夜谭。她只会跟他老死不再相见,或者一走了之,忘记他重新开始。

    璃琴怀着微微惆怅的心绪回到以前的院子。虽然已有两年不曾踏入,但眼前的一切都那般熟悉,就连墙头那株绛草都记得清清楚楚。庭院打扫的干干净净,园圃里花木修剪整齐,墙角秋千架上也未落尘土,就像是这里的主人从未离开过。踩着石子小路径直走进寝房,却见有人先一步鸠占鹊巢。

    她站在门口,望着斜靠床头的男子,半响后无奈扶额,“先前爹爹还找你,你倒会选择地方,又躲在我房里”。

    月夕岚单手托腮,手肘搁在床栏,笑望着她,“今日是我的成人礼,还不让人清净会儿”。

    璃琴坐在床沿,摸着崭新的被褥,抬眸一笑,“你是清净了,可苦了别人了”。她刚才在路上还碰见几个正在找他的丫鬟小厮,当时还想二哥该不会藏在她院子里吧,谁知还真猜对了。

    月夕岚笑而不语,眼神沉静宛若两泓清潭,清晰的倒映出她的影子。

    两人大眼瞪小眼着实无聊,璃琴提议道:“我去找小玉儿,你去不去?”

    对于逗弄孝子这事,月夕岚其实没多大兴趣,不过想了想,他一个人呆着闷得慌,还是跟她一起比较有趣些。

    跟月惜琴说过之后,两人带苏晨玉偷偷去山上玩。

    璃琴看着穿的圆滚滚的小女孩,那张小脸粉嫩粉嫩的,胖嘟嘟的开爱极了,她忍不住捏了捏,瞧着小女孩的小短腿儿,抬头对月夕岚说道:“二哥,你抱着玉儿走吧”。也不知大姐给玉儿吃的什么,竟然养的有些发胖,她只抱了一会儿胳膊就酸了。

    月夕岚自她怀里接过孩子,有些嫌弃的皱眉,“孝子就是麻烦”。

    璃琴翻翻眼睛,看着动作笨拙的人,帮他调整好姿势,轻笑一声,“要是你以后有了孩子,难道也会这么不耐烦。你要想做一个好父亲呢,从今天开始就多练习抱孩子,省得你将来连自己儿女都不会抱”。

    月夕岚听从她指导换了姿势,感觉果然轻松多了,适才还扭来扭去的苏晨玉也安静下来了。暗道抱这孩子也挺有学问的,他瞥了璃琴一眼,良久后,没头没尾的问道:“你喜欢孩子吗?”

    “当然喜欢了”,璃琴毫不犹豫的说道,“孝子那么可爱,谁会不喜欢啊”。她边说边踮起脚尖揉捏外甥女的粉脸,又摸了下自己的脸颊,手感嫩滑绵软,心想怪不得雪墨翎动不动就捏她的脸,她也越来越喜欢捏晨玉的小脸了呢。

    月夕岚问,“你是喜欢别人的孩子,还是喜欢自己的?”

    璃琴眨眨眼,神色迷茫,“我没有孩子啊”。

    月夕岚笑了,没再说话。璃琴握着苏晨玉小小的手,“小玉儿宝贝,你喜欢小姨,还是喜欢二舅?”

    苏晨玉看了看两人,稚声稚气的说道:“都喜欢”。

    “喜欢谁多一点?”璃琴继续追问。

    苏晨玉眨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看了看璃琴,小脸埋进月夕岚肩膀不支声了。

    璃琴痛心疾首的长叹,“小小年纪就喜欢美色,真是白疼了”。她不满的翻翻眼睛,片刻后又展颜笑了。

    月夕岚失笑,看着苏晨玉就想起了璃琴小的时候,再看看此刻巧笑嫣然的少女,好像眨眼间就长这么大了。他一直想要抓过些什么,然而时间快的似乎不给他挽留机会,快乐总是转眼即逝,他越来越贪心,想要一个永恒。

    他也想过逃离,可是有些东西,越是逃避越是难以忘却,这就是所谓的心魔吧。魔由心生,是一辈子的劫,他无知无觉的踏入其间,待他察觉时已经无法自拔。

    走到半山腰时凉风拂面微寒,璃琴缩了缩脖子,月夕岚腾出一手拉起她风衣兜帽,“山上风寒,可别着凉了”。

    璃琴心头一暖,弯起唇角,看了眼他怀里脸蛋红红的小女孩,微微蹙眉,原本要感激的话就哽住了,“玉儿脸都冻红了,你也帮她把风帽戴上吧”。刚才还想夸他心细如尘来着,怎么连玉儿都照顾不好。

    月夕岚打量着苏晨玉胖乎乎的脸蛋,不以为然的说道:“孝子多吹吹风也是好的,总胜过娇生惯养”。话虽这样说,却还是将风帽给苏晨玉戴上,“真是个麻烦”。

    男人对孩子总是没耐心,怪不得孩子都跟母亲亲近。璃琴瞪他一眼,“你是不是觉得我也是个麻烦?”

    月夕岚脱口而出,“你不一样”。话出口惊觉不对,状似漫不经心的解释道:“你身子弱,自然要多注意些了,玉儿虽小,可你看看她哪里是一阵风就能吹病的”。

    璃琴看了看苏晨玉,莞尔一笑,“大姐生玉儿时难产,唯恐玉儿落下铲,自然就养得好了些”。一想到月惜琴每日给苏晨玉吃那么多补品,她既觉的好笑又有些心酸。母亲的伟大就是对孩子无微不至的关爱和毫不保留的付出。

    到了山顶,璃琴先让月夕岚采了些野果,又叫他去掏鸟蛋,看着在树林飞来跃去的人影,她笑得开怀。苏晨玉不停的拍着手,乐呵呵的大笑。

    月夕岚将整个鸟窝取下,看她眉眼弯弯的样子,嘴角不禁扬起,摇头道:“真是上辈子欠你的,练了这么多年的武功,竟然用来给你掏鸟窝采野果”。

    璃琴看了眼坐在野果堆里玩的不亦乐乎的苏晨玉,轻笑道:“如今天下太平,你一身武艺也无用武之地,我可是给了你施展的机会”。

    “道理总是站在你那边”,月夕岚低笑。

    璃琴捡了根树枝,蹲下身在一个小土丘上挖洞。苏晨玉瞧见后凑了过去,好奇地问道:“小姨,你在做什么?”

    “挖洞,烤蛋”,璃琴慢吞吞吐出四个字,继续费力的刨土。

    苏晨玉跑到一棵树下,拾起一根小树枝又返回去,“小姨,我也要玩”。

    月夕岚在旁边看了半天,瞧着璃琴吃力的样子,实在看不下去了,蹲到她身旁,“笨蛋,不会用刀么?”

    璃琴白他一眼,“用刀多没意思”。

    然后,月夕岚也拿了树枝一起挖土,虽然心里仍然觉得这样做很傻,其实他大可以用匕首的。璃琴拿胳膊肘撞了撞他,“一边玩去,别妨碍我”。

    月夕岚坚持不退让,“人多力量大,我是帮你,就你这速度,太阳下山了都吃不了鸟蛋”。

    于是两人开始树枝大战,苏晨玉随后也加入战局,最后以璃琴的一声尖叫告终。

    “差点就弄进眼睛了”。

    璃琴擦了擦脸上的土,故意板着脸,‘审讯’一大一小两人,“老实交代,刚才是哪个把土弄到我脸上的?”

    月夕岚和苏晨玉互看一眼,不约而同的齐齐摇头。

    璃琴挑眉,凉凉的说道:“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若是欺骗包庇,罪加一等”。

    苏晨玉自然不能理解这话的意思,有些怯怯的看着‘生气’的小姨。月夕岚指向苏晨玉,无良的出卖年幼无知的外甥女,还装好心的为她说话,“玉儿也是不小心的”。

    璃琴随手拿起树枝敲在他头上,“怎么当长辈的,竟叫晚辈替你背黑锅”。

    苏晨玉见璃琴笑了,也有样学样,小手握着树枝戳了下月夕岚胳膊,乐呵呵的说道:“黑锅”。

    璃琴温柔的拍了拍她的头,“玉儿乖!”

    月夕岚弹了弹衣袖,看见璃琴脸上未擦净的泥土,抬手帮她仔细抹去,“要是进了眼睛有你好受的”。

    看着他认真的神色,璃琴眼神微闪,两人离得很近,能感觉到彼此的气息。她垂下眼帘,推开他的手,举起衣袖在脸上胡乱擦拭几下。忽然就没了兴致,直接坐在地面上,双手抱膝,下巴搁在膝盖上,“二哥,你说表哥过年回来么?”以前回家她习惯去听风院小坐,自表哥走后,院子空荡荡的。可她每次回去还是会去看一看,偶尔整理一下册画卷。

    她一直以为是她陪伴表哥,此刻想想,何尝不是表哥陪伴她呢。他们都是孤独的人,能够成为朋友,不过是同病相怜的两个人一起打发寂寥罢了。

    虽然跟二哥比较亲近,也是无话不谈。然而生命中每个人都是无可替代的,失去了就是失去了,根本就不会有另外一个人能够代替的。

    月夕岚坐到她边上,揉了揉她发顶,似怜似叹,“傻丫头”。

    璃琴靠在他肩头,“表哥不会回来了,是不是?”他们都清楚,乔家晖的身体撑不了多久,他最后的日子,怕是要在外面那片广袤自由的天地度过了。

    月夕岚微微仰头,日光透过疏疏密密枝叶洒在他脸上,光影斑驳,他牵起唇角,眼底有丝淡淡的迷茫,“明明知道,为何还要问那么清楚”。

    璃琴缓缓闭上眼睛,瞬间又睁开,语气暗含固执,“可这就是我呀”。有些事她愿意装糊涂,可有的事她就是要问个明白。

    苏晨玉站在两人面前,一脸的委屈,就像是被遗弃了的蟹。璃琴看着她可怜的模样,伸手将人拉进怀里,摸摸她头发。到底是孝子,喜怒哀乐全都表现在脸上了。苏晨玉胳膊搂着璃琴脖子,脸蹭了蹭她的,满足的笑了。

    月夕岚看了眼搁在草堆的鸟窝,拿眼神示意璃琴,“还吃不吃了?”

    璃琴看了看天色,见苏晨玉昏昏欲睡的样子,将风帽给她拉起戴好,摇摇头,道:“算了,玉儿都困了,咱们回去吧”。

    月夕岚将鸟窝放回树上,又抱起已经熟睡的苏晨玉,看着璃琴说道:“你就知道折腾我”。

    “谁让你是我哥呢”。璃琴笑眯眯的说道,脱下披风把野果包起来系在背后,抓住月夕岚胳膊,笑说,“回家了”。

    月夕岚眼底闪过一抹异光,“嗯,回家”。他声音轻轻地,像是说给璃琴听,又像是自言自语。

    七月末,圣坛换了新的一拨侍女。

    璃琴的起居饮食一直是玉欣和紫玉两人打理的,平日里和其他侍女并没有多少接触,是以对于她们的离开没有过多的感觉,新来的十来个年轻女孩子,她见都未见,直接让玉欣领下去安排。

    毕竟年纪都不小了,萧凌去圣坛的次数也少了,萧红怀孕后就不出家门了,月惜若自跟宋风定亲后更加循规蹈矩了。璃琴除了学习琴棋书画外,跟雪墨翎书信往来就成了唯一能打发时间的事情了。虽然每次都为回信发愁,却也胜过一个人无所事事的胡思乱想。

    昨日二哥夸我琴艺有所长进,下次见面我给你弹一首完整的曲子听……写到这里,璃琴手下一顿,微微出神。说起来,她还未曾给雪墨翎弹奏过一曲呢,现在回想起来,她为他做的事寥寥无几,从没有费过心思讨他欢喜。

    轻轻叹息一声,她提笔继续写:近来多雨,仍觉闷热,幸有寒玉在身,夜间能安稳入睡……

    不知不觉间她就写了一大堆琐碎事,瞧着满满当当两页纸,自己也暗暗惊讶。玉欣看了也觉得惊奇,“秀,这次怎么写了许多?”

    璃琴抬手轻轻揉捏眉头,叹道:“只为安心罢了”。

    这般频繁的书信往来,他并不是要她甜言蜜语,只是想知晓她平安与否而已。就算只言片语,只要她安好,他则心安。既然是如此简单的事,他百忙之中惦记着她,她又何必惹他生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