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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5流血千里帝王路〔上〕

      自那日之后,梁暮凝一病就是半月,期间发热、头痛、记忆混乱、神智恍惚,只有雅雅一人照顾时,才得安宁一会,除此之外,吵闹不休,犹如疯子。

    而李世民先前也去探望过几回,只是她一见他即性情大变、暴躁起来,所以他亦总是扫兴离去,久而久之,便也不再去了……并吩咐侍从,将她迁出了王妃寝宫,安顿在府院后面的芳苑中修养,由雅雅主事,安排大夫一日三次把脉,半月之内换了五位,直到月末时,才渐有了好转。

    东宫,明德殿内一片寂静,太子李建成高坐殿中,定定盯着书案上一封拆开铺展的信笺,那是一张铀白宣纸,上面简单的写着八个字:“死生契阔,与子成说。”即无其它了,但就是这样几个字,便让李建成怔怔不语,半晌不动,明德殿下,独孤心立于当中,亦是不语不动。

    “这信是……?”许久之后,李建成强压着戾气,沉声问道。

    “是太子妃娘娘离开后,末将在她的行囊中找到的……看来,是娘娘早已写好收起,以防万一的。”

    “……那你……?”

    “末将无能,没有保护好太子妃娘娘,请太子殿下治罪!”

    “…………”

    此时,李建成的脸色非常难看,他始终看着书案信笺上的那几个字,又道:“她现在、如何了?”

    “不太好!”独孤心双拳紧攥,咬着牙、说出了三个字。

    明德殿的布局本是明朗空旷,一片豁然,可现下却是异常凝重,一片死寂;而殿中两人,也都面色深沉着,不知是在想些什么?就这样,气氛大约僵持了半盏茶的时间,李建成才缓缓抬眼,看向殿下,他眸底幽深,神情淡漠的问道:“凉州和玉门那边的情况如何了?”

    “还算正常。”

    “秦王府那边呢?”

    “染儿姑娘已经安排了她们的人,到了娘娘身边……”

    “能否度她出来?”

    “正在安排……”

    “…………”

    李建成听后,没有说话,只半垂眼睑的点了点头,转而道:“有劳将军去趟齐王元吉府上,告知他、我明日将在府中设宴,请他前来一叙。”

    “是。”独孤心没有多问,转身离去。

    太子建成与齐王元吉,向来交往,这中间,除了兄弟感情外,更多的是,太子一向受皇帝李渊及朝中大臣支持,亦卓有政绩,李元吉想他大哥的太子之位该是无可动摇的,所以示好,但不想,秦王李世民凭借不世战功、及麾下战将的拥戴,竟能与太子形成双方势力一度对持的局面,这即让同为王侯的李元吉实是不悦,而李世民对他又是一向不好,致使他便常向太子李建成进言,一起对付秦王,不过李建成每每听了,总是一笑,并无行动。

    想来,李建成的城府、心智远非李元吉可比,他很清楚,这些年来,自己与秦王在暗中的较量,都各有得失,双方势力,亦在伯仲之间;现下局面如此焦灼,他们均不敢妄动,所谓牵一发毕动全身,如果动了,即是决定他们生死胜负的时刻。

    武德九年六月,正值长安最炎热之时,城内突然盛传突厥将要入侵李唐的流言,打破此时所有僵局。太子李建成即以此为契机,向皇帝推荐由齐王李元吉领兵出征,从而削弱秦王兵权,同时,齐王李元吉请求让尉迟恭、程知节、秦琼、段志玄随行,并挑选了李世民天策大军中的精兵来充实自己军队,由此,李世民手下将领,多数均被削权,或闲散在家、或逐出京师,一时间使之双方势力,骤然悬殊起来。

    六月二日,秦王府,议事厅。

    李世民安坐于厅中,手持茶盏,半晌沉默,大厅内,房玄龄、长孙无忌、杜如晦、高士廉、侯君集、李世勣等数位秦王心腹皆于厅中,喋喋不休,他听着他们的争论、劝诫、建议等等七七八八的内容,只独自品茶,也不询问、也不制止,而任他们自说自的。

    许久之后,厅内的议论声逐渐变小,直至无声,亦没有结果,此时,李世民才放下茶盏,环视众人的笑道:“都说完了吗?”

    众人无语,面面相觑,不明秦王心意,想来,在如此被动的情况下,还能这般淡然处之,李世民终究是李世民,怕是他的应对筹谋,早就了然于心了,所以才会如此,于是,他们亦都安心,只点点头,没有多问;事后,众人散去,李世民留下房玄龄、长孙无忌和杜如晦三人,闭门筹谋,整整两个多时辰,直至傍晚,才算散去,而他们所谈内容,并无外人知晓。

    秦王府上灯时分,议事厅内却是一片漆黑,李世民曾有吩咐,任何人不得打扰,他独坐其中,闭目而思,周围一片死寂。

    回想昔日太原府中,兄弟四人,骑马踏青,以武会友,何等融乐?如今却是各怀心思,死的死、分的分、斗的斗,毫无安生可言,莫非,这便是帝王之家必须承受的内容吗?李世民想到这里,即不由叹息,想这李唐江山大半靠他征战南北,才得稳固的,而大哥仅凭借长子身份,即成储君,谁会甘心?就算他政绩卓著又如何?若是换做自己,定能更好……所以,他不想认命、不能认命、也不会认命!

    “世民,你还好吗?”就在李世民正冥想出神的时候,一个女人的轻唤声,将他思绪拉回,忙整理心神的应道:“我没事!”

    秦王府中,会唤秦王世民的,只王妃长孙锦儿一人,所以,就算李世民看不清来人,他亦知道来人是谁了,便柔和了声音、缓和了态度的起身迎上,且并没有应为她违背了他的吩咐而生气,这即是长孙锦儿在他心中的地位,结发夫妻终与她人不同,而李世民也只有在她面前,才最为真实。

    长孙锦儿步入厅中,先是掌了灯烛,放上桌案,然后才朝李世民笑道:“殿下待在厅中,也不掌灯,是怪为妻不懂持家吗?”

    “就你最后取笑我了,若你不懂持家,那这天下女人便就没有懂的了。”

    “……瞧殿下这话说的,要让伶若妹妹听见,可会伤心死了……”

    “她自是不能和你比的!”

    “…………”

    李世民牵着长孙锦儿的手,入座厅中,借着幽暗的烛光,半笑的看她,又道:“这几日,长安城中恐有不安,我想你带着……”,他的话说到一半,即被锦儿扶唇止住。

    “世民,我们一家人……要么同生、要么共死,绝不分离!”此时,长孙锦儿定定凝望住李世民,眸光闪动,神色铿锵。

    看着长孙锦儿的表情,听着她柔弱而坚毅的话语,李世民不禁垂眸一笑,握住她的手,淡淡道:“放心,我们只会同生,不会共死的……”,他的声音轻柔,话也说的风轻云淡,可天知道,这自信简单的应答背后,即是一场血雨腥风、手足相残的人间悲剧,已然呼之欲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