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
往后,顾若彤一肩担起了东平侯府的大小事,因为婆婆早逝,公公又常不在府中,顾若彤过得倒也甚是自在,况且还有女儿陪着她说话,日子并没有她想象地那么难熬。
只是叫她头疼的是坚决不肯回京的两个弟弟,原先听他们说要从军,她还以为不过是一句玩笑话,偏偏如今见他们竟是一日复一日的滞留此地,再傻的人也都看出他们俩的意图了,不过顾绍东会选择走从军这条路的原因,她还能理解一二,可是向来不愁吃不愁穿且家庭和美融洽的顾绍恩又是怎么想的?
“四弟,你这个决定可是突然才下的?二叔父和二叔母那里想过怎么向他们交代没有?”顾若彤揉揉额角,叹气地问道。
“爹和哥哥都早就知道这件事了,兴许…连六妹也是知道的,我想大概…只有我娘还被蒙在鼓里吧?”顾绍恩挠挠头,心虚地说道。
“这入伍从军可不是儿戏,四弟当真想好了吗?”沈从义确实早就从冯文卿那里知道顾绍恩有意从军一事,但当时的他尚且觉得不可信,因为京城的公子哥儿,只要不是将门世家的,少有愿意吃苦走上这条路,这个小舅子倒是有些令他刮目相看。
“那是当然!我都考虑快一年了,怎么能还没想好?大姐夫,我不是吃不了苦头的人,也不会做让你丢人的事,你就答应我啦,大不了你举荐我进军营之后,我从小兵开始当起,别人做什么事,我就做什么事,别人吃什么饭,我也吃什么饭,绝不给你添麻烦的。”顾绍恩拍拍胸,脯,一副大丈夫豪气万丈的模样。
“那三弟呢?我知道你一直都在府里苦读圣贤书,该有打算应举的,怎么会又改变主意想要弃文从武呢?”沈从义点点头,又转头看向顾绍东,问道。
“大姐夫岂不知…我虽有心参加科举,但是一直苦无良师益友可教我读书做学问,昔日里,二哥虽说助我良多…却也不敢太过明目张胆,就是怕父亲和大哥心里有什么想法,所以我想了想才决定求大姐让我来这里,便是打算寻一个契机,让我有出人头地的一日。”顾绍东苦笑一声,毫不避讳地直言道。
“既是如此,便等我收了婚假之后,再领你二人去大营报到,且说明白了,两年之内不得出营,若你们本事足,能升得一官半职,也算你们的本事了,如四弟所言,我可不会去帮你们半点忙,你们趁这几日再好好想想,若是同意了,到时就随我去,要是觉得不妥,那么早些回京才是正理。”沈从义思索片刻后,才慎重地说道。
顾绍东和顾绍恩见自家大姐夫松了口,自然是喜不自胜地连连点头应允,不多日就随沈从义入大营从军,一去便是三年不曾踏出大营半步…。
顾若彤思及自己生儿育女的希望渺茫,对沈墨瑶的关心和教导自是极为尽心尽力,整日把沈墨瑶打扮得跟小公主似的,却又不许她生出半分娇纵的心思,该拘着的时候便拘着,让放她出去玩的时候也不会故意拿规矩圈住她,套一句话顾若寒曾说的话,那就‘静如处子,动如脱兔’。
起先凉州那些权贵世家的贵妇人不知道多少人看着顾若彤何时会闹出点事儿来,毕竟后母难为,这个后母又是京中大户人家出身的娇姑娘,自己生不了,指不定也因着眼红而容不下前夫人的女儿,没想到几年下来,小姑娘越养是越招人疼爱,开口闭口永远都是‘娘亲说…’,更是让几户家中有正值叛逆期孩子的贵妇整个只能用羡慕嫉妒恨来形容了。
只是这一日,已经六岁多的沈墨瑶刚开始准备学习写字不过几天的某个早晨,顾若彤前一刻还笑着扶住沈墨瑶的手在纸描红,后一刻就突然闭眼晕过去,亏得念悠眼尖,第一个时间就冲过来扶住她软倒的身子,不然还真是不可收拾。
“娘!娘!悠姨,娘她怎么了?为什么会昏倒呢?小云,小云,快叫人去找爹爹回来。”沈墨瑶从没见过母亲这般的模样,她顿时吓坏了,手忙脚乱地爬下椅子冲到顾若彤身边,拚命地喊着她。
“小姐不要担心,奴婢先与人扶着夫人回房,顺便请管家去找王大夫过来替夫人看看。”念悠凭着当初跟翠竹学过的一点医术,暗暗地为顾若彤把过脉,这不摸还好,一摸下去,她的心就跟着跳没停歇,怎么想也不敢相信自己摸到的脉象,加上一旁还有个小的在那里紧张兮兮的,让她无法静下心来,于是只好先哄住小的,再找个大夫来确认一下情况。
“嗯。”沈墨瑶着急地点点头,然后看着念悠叫来两个婆子搀扶起顾若彤回到霜霏院的正房里。
等到一把白胡子的王大夫慢吞吞地走进来为当家主母把脉,几个人围在一旁是个个焦心不已,深怕王大夫说出个不好来。
王大夫倒也是个能折腾人的,他先是仔细地把了左手的脉搏,又把了右手的脉搏,接着用淡定无比的语气,说道:“二个半月了…没事多休息就无事。”
“唉唷!王大夫,你这没头没尾的说啥呢?什么两个半月?我家少夫人到底怎么回事呢?”侯府管家的婆子周嬷嬷气急败坏地追问道。
“妳不是生过孩子嘛?怎么会听不懂?!老夫怎么就说话没头没尾了?!难怪少夫人要累得昏倒,敢情是被你们这些蠢货害的!”王大夫瞪大双眼,没好气地骂道。
“臭老头子,我哪里蠢了?就问你句话呢,你倒骂人来了?!当老娘好欺负,是不是?”周嬷嬷立刻不甘示弱地挽起袖子,扠腰回骂了一句。
“哎呀!好了,婆婆,王大夫是说少夫人已经有孕了呢,妳还有空跟他置什么气?不赶紧去看看厨房有什么吃的,我记得早上少夫人吃的好像不多吧?一直说她胃口不好,我就说嘛,平日她最不挑嘴的,今日吃的少,难怪会体力不支地晕倒了,这会儿,您可有得忙啦,咱们侯府里还没几个人比您有经验的呢。”念萍把两人拉开来,又回头笑瞇瞇地哄着周嬷嬷。
“有、有啦?!唉唷!谢天谢地!谢天谢地!咱们侯府有希望啦,这少夫人养胎的事就包在我身上,保准几个月后让咱们府里多个白胖胖的小子。”周嬷嬷听到念萍的话,立刻眼前一亮,她手舞足蹈地又说又笑,随即转身走出房门。
这头,念悠也拿了丰厚的诊金给王大夫,还叮嘱他每隔几日就来替顾念彤把脉,确保母子平安,王大夫笑着应诺之后,才让一个小丫头送他出去。
霜霏院的正房里好不容易才送走两个捣乱的,却又迎回来一尊大神…。
沈从义在大营里正操练着士兵,却听到侯府来人说妻子无故晕倒,吓得他抛下那群士兵就赶紧冲回来了,幸亏那些人都知道自家将军是个疼爱妻子的,便也没有人说什么不是,当下极有秩序地散去,更有好事者转身就去向同在大营里的顾绍东兄弟报信,还有一位副将非常尽职地去向主帐中的沈父禀报此事。
沈从义匆匆踏进霜霏院内,根本也没发现到院子里的气氛不但丝毫没有压抑,还处处充满着喜气,他一心焦灼地快步走进屋里,却见女儿独自乖巧地坐在妻子的身边,不过双眼通红的叫人委实心惊胆跳,而妻子则还躺在那里,似乎仍然未醒人事。
“瑶瑶…妳娘她、大夫呢?怎么没叫大夫过来?”沈从义整个人有些僵硬地走近床边,轻声地问道。
“爹…娘在睡呢,悠姨和萍姨说不能吵她,所以瑶瑶只好坐在这里等娘醒来。”沈墨瑶眨巴着眼睛,顾左右而言地回了一句。
“爹是问…妳娘可是生病了?”沈从义听女儿这么说,他连火也不敢冒,还是依旧小心地问道。
“不知道…王爷爷来过啦,替娘把了脉之后只说了一句话,然后大家就不见啦,周奶奶还说要准备很多好吃的菜给娘吃,萍姨回屋子写信去了,悠姨去王爷爷那里,说要拿什么胎药的。”沈墨瑶继续淡定地忽悠着她家老爹…。
“什么胎药?!瑶瑶,王爷爷说了什么话?”沈从义才刚平息的心跳,突然又一阵狂乱。
“王爷爷说:‘两个半月啦,多休息就没事了’。”沈墨瑶耸耸肩,大概也觉得戏耍她老爹戏耍够了,便乖巧地回道。
“两个半月?!天哪!这、这怎么可能?不是说已经、已经…可是王大夫的医术甚好,应该不可能连这种事也会看错的,所以是真的了!沈家还没绝后,沈家…。”沈从义听完女儿的话之后,整个人都傻了,自己在那里转个没停的同时,嘴里还净说些彷佛刚才所听所闻的那件事是在做梦一般的胡话。
沈墨瑶小人精地摇摇头,微叹一口气,然后就不理会那个可能要犯傻很久的老爹了,她虽然年纪小,可是每次随着母亲去参加宴席时,总会细心地发现母亲只要看到大肚子的贵妇,眼底就有一丝落寞闪过,周奶奶也偶尔会不经意地露出一脸惋惜,觉得她如果是男孩子的话,该有多好?
沈墨瑶看着母亲仍旧平坦的肚子,她从刚刚大人们的对话里知道,母亲有孩子了,那是真正与母亲最为亲密的孩子…沈墨瑶心底隐隐划过一丝失落,可是又想到她看过的几个大姐姐出嫁的情况,还有母亲来到这里之后,便不曾再回家的情况看起来,也许有个弟弟才是好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