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回
抱着想想,承欢一路疾步,只要遇到人家,她就上前去问出桃源的路,奈何桃源的人家似乎早有了共识,不管承欢如何说,皆是缄默不答。
“承欢丫头,真对不住了。”邻家道。桃源的规矩:外来者只有带她来的人家才可带离,其他人不可助其离开。
想想望了邻家一眼,转目见承欢眼中有些无助,睁着一双大眼低声问道,“妈妈,他们不帮我们找妈咪么?”
承欢一顿,伸手摸了摸她的头,“我们会找到妈咪的。”
想想抿着唇很肯定地点点头,抬头看承欢额上的细汗,用袖角帮她擦着,“妈妈放想想下来吧,想想可以自己走的。”
承欢看着那双坚定的眼,不觉轻柔地笑了起来,把她放在地上。
小家伙一落地,黑珍珠般的大眼睛机灵地一转,不等承欢他们反应,突地跪在地上,“阿姨,想想求你。”
邻家惊得几乎跳起,伸手要去扶她,小丫头却倔强地跪在地上,“阿姨,求你告诉想想和妈妈,我们要去找妈咪。”说着就要磕头。
承欢的心早在她跪下的那刻针刺般的疼,她蹲□子,牢牢抱住小家伙的身子,心疼的很。
“妈妈,你放开想想,想想还要求阿姨呢。”想想把承欢抱着,根本不能动弹。
承欢用力地摇着头,说什么也不愿。
“出了什么事了?”低沉的声音传来,承欢一震,是三叔!她和着想想几乎同时看去,三叔和他身侧的兰姨皆是一愣。
“承欢?”兰姨惊诧道,又看了看她怀中的孩子,更是不在状况。
“怎么回事?”三叔问道,目光微冷地看向邻家。
三叔在桃源颇有声望,邻家附耳说了几句,三叔眉头微蹙,摆摆手道,“你先回屋吧,这事我们处理。”邻家闻言,如大赦般跑回自家。一时之间,只剩承欢他们四人。
“三叔,兰姨。”承欢低声唤道,抱着想想站起。
“你们怎地在这?无暇人呢?”不明原因的兰姨问道,目光依旧好奇地看着睁着大眼同样望着她的小丫头。
承欢不知如何说,倒是怀中的小家伙先抢了话,“奶奶说妈咪去城都给想想买衣服了,想想和妈妈想找妈咪。”
兰姨听得迷糊的很,奶奶、妈咪、妈妈...这都是什么东西?
三叔也是听不懂,更不知承欢怀中的小孩从何而来。只是附耳把邻家的话一句不漏转告给了她,低语道,“无暇那丫头离了村,她们想去寻她。”
“离村?”兰姨眉头微蹙,对承欢道,“来我家再说。”
兰姨家中,房门紧闭,只有承欢、想想和兰姨、三叔。
“给我一个帮你的理由。”兰姨道,目光犀利地看着对面的承欢。
“我要救无暇。”承欢道,目光坚定地回视兰姨,“她会死的。”她太了解无暇和姑姑实力的差距,别说是姑姑,即便是贴身侍卫,皆不是好对付的,现下无暇又是一人独往...若是遇到的是姑母,更是不妙。
拓跋月朔,平日笑嘻嘻的人,看似毫无危险。一旦有人侵害她在乎的所有,那她必是不惜毁灭。
“方便告诉我们无暇那丫头出村做什么吗?”三叔插口问道,脸上已是沉重,无暇从十岁便来村子,几乎是他看着长大,说什么的,他也不愿她出事。
承欢顿了顿,犹豫道,“事关她的人生安危,小辈不便告知...”
三叔理解地点点头,引导地问道,“可是有对手她对付不了?”
承欢迟疑地点点头,请求道,“承欢求两位前辈指明道路,两位前辈也不想自此和无暇别离吧?”
“不是我们不帮你。”三叔皱了皱眉,矛盾道,“村里早早立下规矩,若是我们帮了你,是要被逐离桃源的。再而言之,我午时还见到白须和花衣,如此情况下,这事怎地也轮不到我们来管。”
“我的话他们不会信的。”承欢沉吟道,深深地呼了几口气,生了几分无助,“不瞒两位,我和白大叔他们本属敌对,无暇此次要去刺杀之人正是我的姑姑。”
闻言,三叔和兰姨皆是一惊,连日下来,他们暗中查了白须和花衣身份,却终无线索,对承欢,更是无从了解。
“我直话问了吧,承欢,你同凌月帝赫连寒可有关系?”兰姨突地问道,目光定定看着承欢。
承欢一震,惊愕地看着她,久久不语。
兰姨看她眼中警惕,勾了勾唇,淡淡道,“我和寒算是旧友。”
“旧友?”承欢怀疑地看着她,依旧不肯多语。
“你这丫头倒是小心。”兰姨微笑,叹息一声,平静道,“我是凌宫的嫔妃。”
承欢瞳孔一张,半天才愣愣道,“那你...”
兰姨看了眼身侧的三叔,沉声道,“我绝对不会允许别人伤害她的。”
承欢又是一呆,如此坚定的神色,着实让她震惊。看了眼一旁偏开视线的三叔,承欢没再多问,而是直接道,“我姑姑便是赫连寒。”
“你是夜焰的孩子?”兰姨惊奇道,随即笑了出来,“难怪我一直觉得你和寒相貌有几分相似,难怪,难怪。等等,你刚刚说无暇他们的仇敌是你姑姑?那就是——”
承欢沉重地点点头,肃然道,“无暇此次离开要刺杀的正是我姑姑——凌月帝赫连寒。”
夜深,马车却是马不停蹄地向前疾驰。
“嘶——”马儿前蹄扬起,生生顿住,由于惯性,马车内的人几乎飞出。
临危一刻,承欢一手撑着门把,一手把想想紧抱怀中,才未有出事。但小家伙毕竟年纪小,被这突然一下吓坏了,“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你哄哄她,我出去看看。”兰姨低语,此刻马车正好停稳,她拉帘而出。
承欢小声地哄着怀中的想想,小家伙乖巧的很,只是眨巴着一双泪汪汪的眼睛说“妈妈,想想怕”便把脑袋塞到承欢怀里,听话地没有再哭。承欢轻柔地顺着她的背,耳边传来兰姨的声音。
“花姐,白哥。”
承欢面容一凝,花衣他们还是追来了!
“兰妹,我一直把你当妹妹,可今日,你这是什么意思?”花衣冷凝地看着眼前的兰姨,面带不悦,她的身侧,则是神情肃然的白须,正和驾马车的三叔瞪着眼。
“花姐,正是我一直把你当亲姐姐、把无暇当亲侄女,这事我必须帮。”兰姨道,诚然地对视花衣的眼,没有半丝心愧。
“呵呵,承欢许了你多少好处?”花衣冷笑问道,双目微微眯起。
兰姨嘲讽一笑,摇了摇头,“花姐,我没想到你是如此看我。”
花衣眉头一紧,沉了口气,定定地看着兰姨,“你可知承欢她究竟是谁?可知她若是出去了,会害了无暇!”
车帘掀开,承欢出现在花衣眼前。
“妈妈,小心点。”想想拉着她的衣角,又看了马车外的四位长辈,瞪着一双大眼睛稚嫩道,“你们不可以欺负我妈妈!”
承欢心里一暖,转身摸了摸她的头,“想想乖,没人要伤害妈妈,你在里面别出来,妈妈马上回来,好吗?”
“好,想想就坐这里等妈妈。”想想乖巧道,果真坐回马车。只是回去前,不忘提醒花衣他们不可以欺负承欢,否则就不喝他们玩了。只惹的几个本是神经紧张的大人哭笑不得,不知如何应对。
“花大婶,我怎知我是要去害无暇?”承欢问道,扬高下颌坦然面对花衣犀利的眼。
“承欢!”兰姨轻唤道,生怕她惹恼花衣。
“兰姨,让我说完。”承欢道,对兰姨几不可见地点点头,这才转回视线看向花衣,坦白道,“我承认一开始跟你们来桃源的目的一是查清你们的底细,二是找机会除去你们。”
“好你个丫头,果然没安好心!”白须激动叫道,被花衣一记冷眼顶了回去。
“等她说完!”花衣轻喝道,眼神示意承欢继续。
承欢点点头,忍不住想起这几日和他们的相处,静静道,“我承欢不是无情之人,这些日子的相处,我和你们,尤其是无暇,怎可没有半丝感情?她对我的好,我怎又看不见!”承欢重重地喘了口气,眼眶微红,“花大婶、白大叔,我是当真不想无暇有事,以她的功夫,根本不是我姑姑、姑母的对手。现下又她一人独往,当真是去送命!”
“无暇丫头聪明的很,自然不会硬碰硬!”白须插嘴道,眼色却已经有了担心,脸上也是紧张。
“她聪明,我姑姑又会笨吗?”承欢反问,一句话,白须哑口无言。
“那我问你,你会助无暇刺杀你姑姑吗?”花衣反问,讽刺地看着承欢。
“不会。”承欢想也不想道,微微抬高下颌,十分坚定,“她们任何一方,我都不愿其出事。”
“哈哈,”花衣仰头大笑,片刻才顿下声音,好笑地看着承欢,“你可知无暇和凌月帝的仇恨有多深?!你莫要以为无暇对你痴心就会放下如此仇恨!”
“我知道。”承欢道,想起无暇无奈又悲伤的眼,心口开始泛起疼,“但我还是想努力,只要有一丝能阻拦的机会,我都想去尝试。”说罢,承欢猛地手一甩,两道银光闪过,距离她仅一米远的白须和花衣双双中针,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齐齐歪倒在地,瞬时昏迷过去。
“花大婶、白大叔,对不住了。”承欢道,歉意地鞠了一躬。转身走回马车,对兰姨他们点点头,“我们走吧。”
兰姨和三叔互看一眼,同是上车。片刻,马车再次疾驰在道路上,离桃源越来越远。
午夜,想想已经依在承欢的肩头熟睡过去,嘴里呢喃着“妈妈”“妈咪”。
承欢拉开窗帘,借着月光望着越发遥远的地方,目光越发迷离。
她,还会再回来吗?
无暇,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