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陆仲铭
易濯进门的时候,应予正坐在床尾看什么,听见门响也没抬头。他放下行李往里面走,沉凉的声音传递到耳边,止了他的脚步。
“我给你机会了,为什么不把握?”应予侧着身,几缕头发滑到肩头,遮了莹白的侧脸,话音是从没有过的疏凉。
易濯心底陡然一沉,本就乏累的他,这刻脚底就像灌了铅,一步挪不出去。他闭上眼,复又睁开,平和着音调问:“什么机会?”
应予并不答他,纸张从后翻到前面,她再看过一遍第一页的履历,念出一个陌生的名字:“陆仲铭,对么?”
易濯蹙了眉,这个名字在他听来反感的很,特别是从她的嘴里说出来,更觉得厌恶非常。
“chemi建筑事务所首席建筑师,多次荣获国际大奖,设计作品众多,包括…”应予自顾自地说着,翻过一页后轻飘飘地念着几个出名的标志性建筑,而后挑了个重点,轻蔑道:“p&l美术馆也在内,我说你怎么那么熟。”
“你…”
“新一代最有潜力的华人建筑师。”应予扬声打断又啧啧两声:“多牛的履历,不过好像少了什么。”她想了想又翻上几页,找到两处空白的地方,点着一处说:“这儿要写上易大摄影师的名号,下面再来几张照片,证明下实力。这边嘛…”文件夹弯了个弧度,她捏着角朝前展示道:“来一条家庭背景&co集团董事陆翰之子,肯定会锦上添花。富二代也有如此成就,大家喜闻乐见。”
染着枚红色甲油的手指一松,文件夹砸在地板上,哐当的声音好像预示着某样东西打碎了。
“这就是所谓的没钱?”应予的眼眸似是染上了甲油的颜色,泛着一抹透明的红。
尽管事先做好了心理准备,但看到档案的那一瞬间,她还是寒了心。
陆翰是幕后主谋,而他竟然是陆翰的儿子。
处心积虑隐瞒身份靠近她只是为了一圆儿时的念想,而她就那么相信了,此刻她想起和他共同进退的那些日子,更觉得自己荒谬可笑,她甚至无法判定他拿走了什么。
修长的手指动了动,最后握了起来,易濯深望着问她:“我对你说过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你信我么?”
四目凝视良久,应予散去眼中的情绪,一字一顿道:“我们结束了。”宣布完她起了身,“今天就从这栋楼搬出去。如果过了今天你还在,那么…我走。”
她的意思很明显,易濯敛了眸,转个身很干脆地道:“不用,我走。”
他去收拾自己带过来的东西,一件一件装进包里,全部塞完还有很大的空当,好像故意找了个大包来收拾。
应予漠然地看他清理,残留的希冀一点点消失了,原来他早做好了离开的准备。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远不是她预设的那样。
时间一分一秒过,想凝固却不由心。
易濯提起包,稍等了等才回身问:“你还有没有要对我说的?”
应予大脑一片空白,心里只想着一句话。她说:“还记得我说过的话么?你就当我没有说过,不要再出现在我眼前。”
易濯不用深想便回忆起那句话——不要离开我。
他瞥过墙上的钟道:“就算我做出解释,你又能信多少,可能我们连这段时间都不会有。我能重申的是我没有利用过你,不管你信不信。”大门开了个缝,他对着铺满午后阳光的窗台说:“不出现在你眼前是不可能的,我们见面的机会还有很多,希望你尽早习惯。”
语落之后门被关上了,应予面对的只是冷硬的门板。
门后是一阵杂乱的响声,易濯脚下顿了顿,攥紧提包的带子,迈下了台阶。
几张白纸四处飘散,文件夹折成了两段,应予向后抿着碍眼的长发,呼吸不稳地坐在沙发扶手上。屋外晃过一束奇怪的闪光,她背对着并没有注意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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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濯走后,屋里很清冷。
应予坐在床尾,脚边散着杂乱的文件纸,她从傍晚坐到深夜,凌晨飙车去了郊区。
睡梦中的钟妈妈忽然醒过来,果然听到楼梯在咯吱作响,她赶紧摇醒老jonny指了指门口。老jonny顿时清醒,安抚好钟妈妈后,他找了个防御物件,轻手轻脚走去开门。当脚步声到房门口的时候,他猛地打开要袭击,结果发现是一脸疲态的应予从跟前走过,愣了。
应予接着上自己的台阶,看都没看手边做着奇怪姿势的老jonny。
“cheyl?”
“我回来住几天,你接着睡吧。”
应予多的话没有,径直进了自己屋,老jonny在后面举着花瓶傻愣。
接下来的几天,应予待在卧室里不挪步,饭也不怎么吃。钟妈妈打探几次的回复都是沉默,不由地担心起来,应予很少出现这种情况,好在钟翎回来了,她就差他去问。
钟翎刚走到二楼就听到凉薄的话音。
“等不及了?”应予面无表情地对着手机讲话。
“他已经搅合进来了,这说明ethan有了别的想法,我们至少要做好防御。你还要拒绝我吗?”薄少承的声音莫名透着一丝齐悦感。
这次应予没有思考,直接道:“好,我同意联手,但是我要看到你的诚意,不然我就是白送给他也不会便宜你。”
薄少承爽快答复:“可以。”
“那我等着看你的诚意。”该说的说完,应予倚到枕头上,语气恹恹:“这几天我想不去公司,有事没事都别来找我。”
薄少承静默片刻,回道:“作为女人,你不该让我失望。”
他指的自然是女人对待感情的拖沓和情深,这是最误事的地方。
“我需要提醒你一件事。”应予不轻不重地出声:“我们没有任何关系,除了公事不要跟我说废话,我不想听到你的声音。”
话毕,她直接将手机扔向床底,抱着被子一角蜷到边缘,闭着眼睛小憩。
楼梯走廊边,钟翎趴在门框上低声轻唤:“cheyl?”
“我现在不想说话,帮我关上门。”
钟翎吃瘪,只能把门关上,他的经验是在这种时候不要去老虎脸上拔毛,会牺牲的很好看。
第二天清早下起了沥沥的春雨,应予又错过了早饭。钟翎端着牛奶面包上门,见她坐在飘窗那儿发愣,他放下托盘和她一起坐了会儿。
雨点敲打着玻璃啪啪响,阴暗慵懒的天气最能让思绪飘远,勾起许多回忆。
“还记得我五岁的时候,我们回来过年,大小亲戚都带着孩子,有兄妹、姐妹,也有姐弟。大的护着小的,小的都是跟屁虫。我跟在他们后面跑,后来想起来自己也有亲姐,为什么跟着他们跑,就去找你。”钟翎没头没尾地说出这些,声音是忧忧的惆怅。“五岁之前没什么意识,国外也不兴姐啊姐的叫,那天不知怎么回事,特别想叫你声姐,可能是听人家喊嘴也痒了。”他侧眸问:“你还记着是怎么回我的吗?”
应予一直望着楼下被风吹歪的花草没回答。门口,钟妈妈紧拢着眉要走进来,让老jonny拦住了。
没多会儿窗外落下了密集的大雨滴,角落里的木质桌椅被浸湿,慢慢变了颜色。紧接着大雨倾盆而至,桌椅浸湿不了的雨水顺着边缘滴落在石子地面上,水花四溅。应予前倾倚在窗框上,专注地看每一个水滴碎到七零八落。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屋里太过沉寂,钟翎不管应予听进去没,兀自轻松地说:“我费了老劲找到你,你却说‘叫谁呢,谁是你姐’。”后面那句他学着应予冷漠又带点刻薄的腔调,自嘲地笑了笑。现在提起这件事他仍感觉受伤,被人无视的滋味不好受,更别说是亲姐了。
小时候的钟翎特别受大家欢迎,典型的西方娃娃,圆溜溜的大眼很能引起别人的保护欲,每当回国,亲戚邻居们都争先恐后地抱他,小朋友们也粘在他周围示好,唯独作为亲姐的应予对这些视而不见。应予不会炫耀自己有个漂亮的弟弟,也不会出现在讨论钟翎的圈子里,甚至孩子们的聚会都不会有她的身影。
钟翎撇撇嘴接着说:“当时我想楼下的姐姐都对我笑嘻嘻的,你连理都不理,我委屈的要命,当下就哭了。你该干什么干什么,愣是当没我这个人。虽然平时你也爱答不理还经常捉弄我,但在那时候我才知道,你不喜欢我。就算我哭的鼻涕横流,嗓子都哑了,你也不看我一眼。”他叹出一口气,又说:“可能你现在还是不认同我,但你就是我姐,这是事实,谁也改变不了。”
“你不是一个人生活在这个世界上,我和妈妈、dad都能给你解决问题。冷漠不是解决的方式,你这样只会把问题压的更深。”他又挪身正对着应予,拍了拍肩膀说:“我这儿也可以你依靠。”
应予依旧不给反应,钟翎干脆揽过她,强行移开了她的视线。
按西方的习惯,拥抱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儿,钟翎对应予做起来却生疏的很,揽过来就不知道手往哪儿摆了,跟抱兄弟的女友似的。好在应予搭上了他的胳膊,顺势倚在他身上,化解了尴尬。
纤瘦的腰身不足一握,钟翎忧虑地说:“你已经很瘦了,别再减肥了。”
应予收了收手指,没有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