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3后来的日子-婚嫁
林小夏和衣起身,看了眼身边还在熟睡的晋鹏,蹑手蹑脚的起了床,披上一件衣裳,去外间洗漱完毕,就推门出了房间。在去厨房的路上遇见的小语,小语正惊讶小姐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就见小夏对着小语使了一个眼色。两个人一起进了小厨房。
小厨房一般是厨娘们不在的时候,屋子里的人自己做吃东西的地方,离着小夏住的院落较近。自从怀上第二胎开始,小夏就常常会饿,总是觉得吃不够。每次大家看小夏吃东西都害怕,可是偏偏怎么吃都没胖起来,肚子也是那个样子,才四个月,也不显怀。这不,小夏是一早被饿醒的,这会儿大厨房的厨娘都还没有来,只得自己做点什么吃。
“小姐你这么吃,怎么都不显的呀。”小语围着小夏转了一圈,怎么都想不明白。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这次好怪,就是想吃,什么都想吃,吃了没一会儿就会饿。”小夏也很郁闷,真不知道肚子里这个是个什么怪胎。
小语利落的切着她们自己腌制的酸黄瓜,一边扫了一眼炉子上的火,就见小夏已经利落的把米倒进砂锅内了。
“粥里要加些什么吗?”小语问。
小夏正在剥青豆,想了下,道:“我记得雾华送了好些个松花蛋,剥上三四个吧。”
“要切碎放粥里吗?”小语看了下刚好开锅,用瓷勺搅拌了下,问。
“恩呢,要放粥里,还有火腿,昨天已经用油爆过了,切丁一起下锅吧。”小夏还是喜欢吃皮蛋粥,虽然文遥说这种粥还是少吃的好。
小语利落的把火腿切好丁,然后在刀上抹上香油,把软软qq的松花蛋刷刷几刀就切成了大小相同的小块状。小夏不住的叫好。
“真不愧是绣坊的大佬,这技术不是谁都学的了的哦。”
小语如今已经是绣坊的大掌柜,同时掌绣工。培养出的新绣娘都几波了,在绣坊已经能做单独的绣品了,有些个已独当一面了。在绣品技工如此精湛的江南,空色能站住脚,如今更是有一席之地,小语功不可没。如今江南无人不知空色和绝艳馆。空色的成衣坊、绣坊、脂粉铺,在江南大户的小姐太太里已经成为一种身份的象征,若是谁家没有一两件绣坊的独家定制,都不好意思说自己算是大户人家。
“小语,你说清风阁书院,是不是也该筹备起来呢?”小夏想着自家的悦泽,和夕兮家的天佑,这些孩子们一转瞬就长大了,到时候与其送到别人家的书院,还不如自家开一个呢。
小语看了下小夏的肚子,摇摇头,“现在不是时候,这会儿还是不要太辛苦的好。你又不欠着这个挣钱,倒是不着急。”
小夏不满的看了下天,心里多少有些埋怨这个孩子来的真不是时候。
小语手指做嘘声状,对着小夏摇摇头,“不要抱怨,就算才四个月,小宝宝也是会听见的吧?”
小夏笑了下,轻轻拍了下肚子,“这个还不如哥哥呢,当初悦泽在肚子里的时候,可乖了,我当时去了那么多地方,也不见他多闹腾,只有在真累的时候才有反应呢。这个一点都不乖,一来就让我各种不舒服,似乎在为他哥哥报仇呢。”
“小姐又说笑了,怎可能是报复。必然是一个活分的性子,不然怎么会这么闹呢。”小语搅拌着砂锅里的粥,满脸的笑。
“小姐,有宝宝是什么感觉?”小语坐在桌子前看小夏吃的津津有味,突然就很羡慕这种为人母的感觉,那种周身都散发出不一样的柔光,是小语很少见的林小夏。
小夏咬住瓷勺,歪头想了下,道:“很磨人。知道有悦泽的时候,正在最麻烦的时期,谁也不敢告诉,唯恐被什么人听去,出了岔子,或是做要挟。那会儿呀,每日晨起,恶心呕吐让我觉得自己快撑不下去了,又不能让人看见,便常常是一个人窝在被子里,抱着盆。当时我就想,若是这孩子真能保住,便是死掉也值得了。”
小夏喝了几口粥,继续道:“你都不知道当时身边没有一个可信的人的那种无助,你不在、大哥不在,弘文却不能告诉,还要防着晋鹏身边的人知道告诉他,若是当时他知道了,必然会分心。那种时候,便是抗也只能自己一个人抗过来。说起来,我真是对不起悦泽,任性的强留下他,当时在长门殿,几次腹痛,我只能没骨气的抱着自己,不停的对着宝宝说话,请他坚强起来,请他一起坚持下去。现在回想起来,若是当时悦泽不在了,我都不知道该如何在那种环境下继续活下去。”
小夏看向小语,眼中有泪,光闪熠熠,“我比任何人都期待他的出生,我这种人也许不是一个好娘亲,但是对于他的存在,没有人比我更感激。第一个陪着我走遍大江南北的,不是我的男人,而我的儿子,我的每一次心跳,他的每一次胎动,都是在时刻告诉我,我们在相互依存。血脉共存的感觉,那一刻格外的清晰。以前爹爹常说,孩子都是母血父骨,当时我还不能理解,怀悦泽的时候,突然就明白了。”
小夏侧头浅笑,“其实我很慌乱的,在知道悦泽存在的时候很慌乱,但是在肚子疼的时候更慌乱,若是之前还有一丝丝的犹豫和不确定,在感受到危险的时候,便只想到我要保住他,无论他在那几个月里是否能健康,都没关系,我只要他平安,平平安安的来到这个世上,平平安安的长大,平平安安的走完一生,这样就足够了。”
“没有任何期待和期许?”小语问,在她心中林小夏是如此不凡的人,怎么会在对孩子的问题上能如此的平淡呢。
小夏摇头,“没有,未来他选什么样的路那是他的命数,若真问我,我希望他生于简单的耕读之家,读点小书,不当睁眼瞎就好。然后守着家中的田地,在如画的小镇里,过完简单的一生。不要在遇见我所遇见的人,和我所经历的一切。小语,我很厌恶那一切,无论是尔虞我诈的朝堂,还是淡薄人情的贵族,及诸多算计的商场……这一切的一切,没有一个是我喜欢的。我还记得年少时,大哥问我,若只有我自己,愿望是什么?”
小语好奇起来了,当初的林小夏会有怎么样的愿望呢?
“是什么呢?”
“我当时说:若真的只想自己,我希望呢,在一个不算老的年纪里,遇见一个不难看的人,有一场不慌乱的爱情,然后有一个不吵闹的仪式,有一个小小的院落,春天种满四季的花朵,可以两个人一起出门提篮买菜,一起做饭,我洗碗他擦桌,生一个可爱的宝宝,然后度过我不算糟糕的一生。”小夏的眼神很悠远,带着回忆的笑,笑里却含有各种情绪,“我还说要生个女孩,给她梳各种好看的发辫,做各种漂亮的衣服,春天带着她出去踏青,编好看的花环给她;夏天给她做西瓜冰,秋天带她看霜叶红于二月花,冬天的时候带着她打雪仗,然后要让她气呼呼的对着我说:不和你玩了,你是坏人!还要送她去上学堂,给她梳两个麻花辫子,系上火红的蝴蝶结,听她讲学堂里的见闻,最后等她嫁人的时候,我要哭成泪人……”
小夏垂头,沉默了一会儿,道:“这个愿望终还是没有实现。太多人想追寻各种高度的人生,所谓人往高处走,可是却没有人想过走往高处的人是多么的艰难,多少人从最初的至纯到最后的习惯算计,等翻回头来再想寻找眼中的纯净,却找不到了。真的站在高处,又有多少人能安稳一生,我一直想知道是否值得,韩夫子却从来没有给过我答案。好在我从来不曾去箫想那个不适合我的地方,只想简简单单一生。”
悦泽从廊台边走了过去了,他听见了娘亲的话,却不是很理解,对于娘亲所祈求的,他一直都不是很理解。他更喜欢父亲,父亲的英姿飒爽,父亲的谨慎严肃,父亲的豪爽大气,就如他一直都不理解父亲为何会这么爱小家子气的娘亲。
“悦泽?”文遥叫住若有所思的小家伙,这家伙是他看着长大的,如今五岁了,越来越沉稳大气,苏烟总是说悦泽没有小孩子的活泼,总是老气横秋的和小大人一般。
“舅舅好。”悦泽规矩的行礼,对于这个漂亮的不像话的舅舅,他一直在怀疑真的和娘亲是亲生的吗?怎么能差这么多,在皮相上。
“怎么了?”文遥蹲下和悦泽平视,嘴角是温和的笑。
“娘亲在和语姨说话,不好打扰。”悦泽眨巴了下眼睛,不想说更多的话。
文遥略微一想就明白了,这小家伙必然是听见了什么和自己有关的话,文遥起身伸手拉住悦泽的小手,道:“陪舅舅走走吧。”
悦泽生下后,小夏并不怎么和别人家的父母一般管着悦泽,什么都任由他自己去做。别人家的少爷,这么会儿怎么都有玩伴了,悦泽却没有。文遥几次去苏家接悦泽都听见苏家下人的言语,说些什么小夏对悦泽不上心,大户人家的媳妇都是相夫教子的,孩子的事情必然是事无巨细的。其实小夏对悦泽并不是不上心,而是不愿束缚,不愿他学着那么世家做派,不愿他小小的就带着有色眼镜看人。若说在母亲的职责上,小夏也是事无巨细,从饮食、衣着、玩具、书本等等任何一件到悦泽身边的,都是小夏经手过的。
在文遥看来,小夏这个母亲很尽责,若是真有什么不对,也仅仅是和大众格格不入罢了。而林小夏这一生都背着特立独行四个字在行走,若是她真的如其他母亲一般,大家才该担心吧。而五岁的悦泽,正是开始接收各种信息,进行分析判断的时候,这个时候怀疑、奇怪、不能接受,都是能理解的,等渐渐开始有了自己的判断后,这些都会渐渐迎刃而解了吧。
“舅舅”悦泽突然开口。
文遥看他,等着他继续说话。
“娘亲是不是比较喜欢女孩子?”
文遥迷惑了起来,这个问题听起来似乎有些丈二脑袋摸不到头脑。
悦泽低下头看着脚下,小声的说道:“可以梳好看的发辫,可以在春天的时候带着去踏青,穿上漂亮的衣裳,可以夏天做西瓜冰给她吃,可以秋天带她去红叶,冬天的时候还可以打雪仗……这些都是娘亲想做的,却从来没有带我做过的。”
文遥想起来了,小夏的确说过想要一个女孩,然后做这些看着像闺中密友的事情。文遥含笑的看着悦泽嘟起来的嘴巴,心中好笑,原来小孩子是生气了,在嫉妒一个根本不存在的林小夏的女儿,一个不存在的他的妹妹……
文遥抱起悦泽把他放在廊庑的倒座楣子上,自己也坐了下来。缓缓的道:“小夏说这些话的时候差不多只有十三岁吧,刚刚及笄没多久。那会儿她刚接手林家的祖业,什么都不顺,却还要为弟弟上书院奔波,这样的她,身边连一个能说上话的密友都没有。我当时觉得她不是想要一个女儿,而是想要一个能和她一起玩一起笑,一起说些闺中私密话语的朋友。她在那样的年纪开始,就一直在用双手支撑起林家,从来没有人给你说过你娘亲的经历吧?就算你去问她,她自己都不知道该如何说她这一路是怎么风霜雪雨的走过来。而这些属于她的经历,需要你去慢慢了解,去了解你的娘亲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在做什么样的事情,选择什么样的生活。”
文遥伸手轻抚悦泽的头,“别人做如何想,我不晓得。我只知道若是没有她,我根本不会活到如今,也根本不敢想会这般平静的过日子。经历过一切,才会知道这样如水温吞的日子是多么的珍贵。”
悦泽抬头望向文遥,在这个一贯温润的舅舅眼中看见了一种他不能理解的华彩,多年以后他再次回想起这次和舅舅的对话,和他当时眼神,才明白,那种华彩叫感恩。感谢这种平静的日子,对当前是如此的知足。
*
小语哭着回来的事情,不到一刻钟就被传的人尽皆知。林小夏刚午睡起来,她这一觉睡到快黄昏,听到这事,马上就披了衣裳去看。小语住的地方离小夏的院子很近,一走到,就看见苏烟垂头丧气的坐在门前,素问冷眼看着,嘴角带着微微嘲讽的笑。
“这是怎么了?”小夏问。
苏烟唉声叹气了好一会儿也没有说出个所以然来,小夏不得不求助素问。
素问白了苏烟一眼,才讲出了前因后果。原来苏烟和小语在初到扬州后,一起处理空色,渐渐的就熟悉了起来,慢慢的两情相悦了。就差和小夏说下,就可以着手办成婚事了。谁知这段时间空色脂粉铺多了一些来打听的媒婆,原来有不少人家看上了苏烟,既是大掌柜,长的也不错,又没有娶亲,若是有了婚嫁,还能帮帮家人,解决下什么人员分配之类的……总之就是苏烟成了抢手货。
刚开始苏烟觉得自己能处理好这些,就一直瞒着小语。结果不知道城南那边来买东西的姑娘家人到绣坊来选婚嫁用的绣品,说了些有的没的,正说到姑爷是苏烟。恰巧被小语听见了,这还了得,小语当时就来脂粉铺来质问苏烟。结果两个人,一个是没解释清楚,一个是没听到自己想要的,便大闹了一场,这才有小语哭着出来的一出。
小夏理解了,其实说白了就是一场误会。小夏让素问带着苏烟去一侧的耳房,自己敲门。开门的小语眼睛都哭的红肿,看着真是好一个梨花带泪的美人呀。
“好了好了,别哭了,刚才你也听见了吧,其实也算不得是苏烟的错呀。”小夏坐到床边,把手巾递给小语。
小语擦了擦脸,才道:“他怎么会没有错,他错在一开始就该明白的拒绝了人家,若是他明白的回绝了,人家怎么会听媒婆说这事准成呢?”
小夏明白苏烟的确是有些拖拉了,点点头,“他必然觉得要找个好时机好好的一起回绝,不然也不会先瞒着你了。既然他会瞒着你,就表示他有心处理好,也能处理好,同时也是为了不让你多想怕是担心呀。”
小语默默听着,她知道小夏说的对,但是就这样算了,她多少有些不甘心。
小夏看出小语表情松动,知道她是明白了,只是放下面子而已。心思灵机一动,道:“这样,咱这就开始筹备起来你们的事情。在婚礼前,不让他见,狠狠的想上一想,让他也不舒服些日子,可好?”
小语一听,猛的抬头,“小姐?”
小夏点了下小语的唇,“什么都不要说,不要说感谢的话,我们这么多年都一起过来,你若还当我是恩人什么,就真是太没良心了。我可是当你是妹妹的,要出阁也是从我这里出的,我可是你娘家人哦。”
“嗯”
“你看你又哭,这是好事,有什么好哭的,不许哭了。”
“好,我不哭……”
“我听说咱要办喜事了?”
罗晋鹏抱着小夏,让她全身都靠在自己身上,问。
“恩呢,我要把小语嫁出去。”小夏晚饭后回来后就一直在写着什么,晋鹏看见是礼单一类。
“怎么,你还要全程操办吗?”罗晋鹏的手轻抚着小夏的肚子,问。
“就算不全程操办,也不能假手于人,小语对于我来说是不一样的,她的嫁妆我也早就置备下了,可不能委屈她。”小夏很认真的算给罗晋鹏听,“晋王府王妃嫁妹妹,怎么能寒酸呢?还有置备宴席,我想那个天就让绝艳馆全部停业,只作为婚宴宴席。我要和岁寒商讨菜式,按着规矩该请来的人也要拟上一拟了。毕竟是晋王王妃当娘家。”
“那小语得从苏家出阁,才对呀。”罗晋鹏想了下,道。
“是哦,得从苏家出阁,还得和苏三哥说一声,他什么时候回扬州呀?”小夏侧头问晋鹏。
“前个儿来信说这五日就从茶园回扬州。”
“你身为晋王爷能不能走后门呀?”小夏突然笑的贼兮兮的。
“你要如何?”罗晋鹏无奈的笑。
“先去户官登记上,剩下的礼再慢慢来。”小夏一早就想过了,等晋鹏回来让他去做这个。
罗晋鹏想了想,道:“我明儿让长史去看看。”
“好。”小夏满足的窝进晋鹏的胸口,“小语也嫁人了呀,除了素问,都有归宿了呢。素问却说不想,真不知道他是如何想的呢。”
“自然他的道理,该来的总是回来,没有的强求也求不得的,随缘吧。”
“恩,随缘。”
111、后来的日子之婚嫁
在扬州这些年,林小夏已经算是半个甩手掌柜了,加之怀上第二个孩子,罗晋鹏更是不许她胡闹了。尤其是有了之前她怀着悦泽避人乱走的前车之鉴,罗晋鹏更是不得不防。虽说看着小夏安分了很多,但是罗晋鹏总觉得心里不踏实,不自然的就把护卫增加了一辈,加之青霜已经很习惯了林小夏的反应,罗晋鹏更是让青霜时刻都不许放松。一石已经领了军职,护卫和暗卫几乎都是青霜在统领,保护和看守林小夏的任务,自然归了青霜。
青霜是有些头疼这个夏主子的,常常能无事生非,总是能平地起风波,有的时候一个不注意就被她逃掉了。从她怀孕初期开始,青霜就开始了比两军对阵还严肃的部署,他是太清楚若是夏主子有个什么,王爷会如何?更是清楚这个为夏主子素来善于剑走偏锋,每次都杀的人措手不及。
青霜站在花园边角,看着林小夏一边吃着点心,一边在用眉笔写着什么。最近多少可以松懈一些,因为语姑娘的婚事,终于让林小夏可以静下心来做点什么了。
小夏很困扰,之前给弘文办婚礼的时候,多少有些仓促,加之又老管家在,又是在熟悉的地界,所以做什么都是事半功倍。而这次给小语办婚事,多少有些束手束脚,在扬州虽说也算立住了脚,但是毕竟很多人事都不熟悉,比如就这个媒妁之人,小夏就很惆怅,还有福全老人。若是光处理嫁妆什么的,倒也难不住她,一旦处理到这些细枝末节上,就麻烦了。
毕竟是女人一生一次的大日子,小夏不想随便凑合,更不想假手与别人处理。无论是在哪个时代,女人对婚礼都是有一种不正常的期待,有的时候明明知道婚后不过是一样的百无聊赖做一辈子的黄脸婆,可是对于婚礼的期待,还是有着不能理解的期盼,一种属于少女才有的东西。小夏是有遗憾的,她与罗晋鹏没有大办什么,洞房花烛借的是弘文的势。名正言顺当上晋王妃靠的是苏家五小姐之名得皇上赐婚。
没有奢华的皇家婚宴,没有奔走的亲朋挚友,只有一个人大着肚子的独自等待,只有大哥文遥陪伴身边……对于这一切,小夏多少是有些怨念的。所以她要撑起小语的婚礼,就为了得到所谓的安慰吧。
“怎么了?”文遥端着安胎药送到小夏面前,他整理好了最近的账册,便想着小夏该吃药了。
小夏两手一摊,上半身趴在石桌上,抬头看文遥,“哥,我一个人做不好。”
文遥笑了下,起身站到小夏伸手,用手梳着她的长发,然后慢慢的捋顺,拿起素木簪子两下就挽起一个发髻。等做好一切,重新坐下,才道:“说说看什么地方难住你了?”
“若是按着常理,不是请官媒就是请私媒的,可是为我既不想请官媒也不想请私媒呢。”小夏说着自己的想法。
“若是按着咱们是娘家人,从苏家出嫁,官媒是必不可少的,苏家也算是贵胄之家,自然得有官媒负责说合之事。”文遥看着小夏不满意的脸,继续道:“但是媒妁最早是请身份尊贵之人来充当,其实晋鹏可以一试。”
小夏摇头,“太年轻了。”
“苏家大老爷,苏明涵的大伯,你觉得如何?”文遥想到了一个人,问小夏。
“为人和气,乐善好施,的确是好人选。”小夏点点头,又问:“那全福太太去哪里找呀?”
“过几日问问苏家,这样的人,咱们自己找,不如找苏家来的更快一些。你要做的是考虑如何把那些三书六礼的东西置备齐全了。咱们还不得快去弄一对雁呀,你必然是不会要那些替代物的,可是活雁不是好弄来的。”文遥看看天,马上就立秋了,活雁去哪找呀。
小夏想了下,伸手招呼青霜。
“夏主子。”
“青霜,让你手下人去弄一对活雁给我来,要活蹦乱跳的哦”
青霜的嘴角有些微微抽搐,顿了一下,才道:“这就去吩咐他们。”
“三天之内哦。”
文遥亲自去苏家,找到苏大老爷说明的情况,老人家欣然接受。约定三日后去扬州城内的晋王别院提亲。苏烟被安排在晋王别院里,素问也被拉来陪着。第三天苏大老爷带着青霜弄来的一对活雁去顺利提亲,接着小夏把小语的生辰八字等三代资料写在了庚帖上,送去苏家,再由苏大老爷交给代表男方的罗晋鹏,请王府的掌事处理占卜之事。终于在十天内做好了纳彩问名事宜,并只做好了聘书,亲自带着婚书去苏家过文定。并定好在在八月十六日过大礼。
小夏担心男方过大礼没什么准备,文遥却告诉于她,罗晋鹏已经把所有的琐事都交给王府掌事了,小夏一听便放下心来,那是一个有多年经验的老掌事,也是随着晋鹏从京城过来的。刘远提醒小夏该是在致远居给这两个人腾出一个新院子了。
小夏其实一早就准备好了,只是之前小语怎么都不同意离小夏住的院子太远,便一直住在小夏院边的南楼中,这会儿的确是该有独院了。吕娘指挥着致远居中的仆妇们置备新居,好让小夏不要太辛苦。小语要自己搬东西,被夕兮拦了下来,哪有新娘子自己动手布置的呢,愣是把小语弄到小夏身边,看着她绣婚后的荷包。
过大礼当天,文遥陪着小夏去了苏家,苏明涵早就等着这边了。苏家几位老爷坐在大厅里,就和门神一样,再细看一个个都摩拳擦掌的隐隐兴奋。小语早就被安排在绣荷花屏风之后,文遥示意小夏去陪着小语,不要让她太紧张。
没一会儿,前厅掌事就带着几个人进了大厅。小夏细细的看着,先上前的一个穿着官媒服装的中年妇人,妇人眉眼含笑,端庄内敛,她的身后是晋王府的掌事,掌事的伸手跟着是个年纪大概在五十岁左右的妇人,穿的都是一色的衣裳,多少都有些富态。小夏转头凑到小语耳边道:“福全太太。”
接着一行人鱼贯而入,皆是两个人为一组抬着大红漆木箱的小厮们,整齐地把一个个箱子摆放在院子中。小夏数了一数一共是十二个。满意的笑了。
官媒低上一个大红帖子,小夏隐隐看见里面似乎有银票,想着晚上回去要问问晋鹏。然后苏老爷就招呼人开始点礼。第一个箱子里喜饼一担。第二个箱子里是海味八式,其中有代表发财好彩头的发菜、鲍鱼、蚝豉、元贝、冬菇、虾米、鱿鱼、海参、鱼肚各两包。第三个第四个箱子打开是三牲,两对鸡,两雄两雌;猪肉五斤,代表丰硕诚恳之敬;养在罐子里的活鲮鱼一对,代表有头有尾年年有余。
第五个箱子打开,伴随着刚才鸡咕咕叫的声音下,官媒开口道:“椰子两对,有爷有子;酒,四坛,祝小姐和国公公子感情美满浓郁。”
第六个箱子为四京果:龙眼干、荔枝干、核桃干和连壳花生,代表子孙兴旺,圆满多福。第七个箱子为四色糖:冰糖、桔饼、冬瓜糖、金茦,代表甜甜蜜密白头到老,另有茶叶、芝麻,代表守信不渝。
接着打开的箱子里,也依旧是各种代表吉祥的蔬果之类及红烛布匹什么的,小夏看的有些乏,微微歪着身子靠在软垫上,继续听着官媒无聊的解说。直到最后一个箱子打开,就见官媒取出一个三层的金樟木盒子,一层一层打开展开给在座的各位看。小夏听见苏明涵对文遥耳语着什么,文遥点头笑,侧头看了下屏风给的小夏。
小夏直起身子想看清楚一点,还没等看看是什么,那官媒就被四位全福太太围住了,接着四个妇人走进屏风后,笑着给小语的头上带着金簪子、各色珠花,戴上龙凤镯、挂上如玉锁。小夏看着小语被金光闪闪的挂了满身,瞬间觉得嘴角已经抽筋不动了,这一堆东西一挂,还不得有个十斤呀,罗晋鹏这家伙真是下了血本呀。
等全福太太们出了屏风,小语也坐不住了伸手就要去摘,却听见苏明涵提醒:“礼还未成,你可不能随便动哦。”
小语的手只得安分的垂下,任那些金光闪闪重重的压在身上,委屈的看了眼小夏。小夏果然很不厚道的笑了,这一刻她突然觉得自己没有什么仪式也挺好的。
回礼在三日后,小夏早就准备好了。文遥和苏明涵亲自带着人去送了回礼,一趟下来,也累的两个人汗流浃背。按着小夏的要求,回礼要做的明显,好好的给那些个乱说话的私媒看看,苏烟到底是谁家的人,到底取的是谁家的姑娘。一路上走的都是大道,没几天就扬州城人尽皆知了。如此小夏算是帮小语出了口恶气。
事后青霜听见护卫里说着夏主子真是个睚眦必报的主儿呀,青霜只是暗自好笑。
小夏点算着嫁妆,总觉得不是很满意。算来算去只有六十箱,即便是寻常的富户嫁个女儿也有六十四箱之多呢,更何况是堂堂的晋王妃家嫁姑娘。小夏拉着夜思,让夜思帮着想想看还缺什么,夜思极是为难,他又没有遇见过什么婚嫁之事,也没有什么经验,哪能知道缺了什么呢。
也是巧了,苏明涵来致远居串门子,正对上满头包的小夏,自然就被拉着当苦力了。苏明涵坐在院子的凉亭里,看着一群人来来回回的搬东西,极为郁闷的说道:“说白了,还不是要搬回来,折腾来折腾去的,至于吗?”
文遥正巧累了,走过去听了去,笑着打趣:“按着你说的,那岂不是连礼都不用过,反正都在致远居里,门一关就成了。”
“呃……也不是这个理儿,”苏明涵知道小夏的小心思,“妹妹其实就是想让扬州城看看苏家嫁姑娘是怎么样的气派,其实也就是抬着这些东西走那么一遭,放在人前就对了。”
“所以呀,她是憋着劲儿要凑够八十箱呢。”文遥看着才换回来的拔步床,摇摇头,“就一个床,还是别人家定做的,她一听说人家家不着急,愣是去了人家那里多话了一辈的银子买了回来,我看着光这个就能装个五六箱。”
“就成批的锦缎云锦,我看着都眼晕,她愣是能分出个门门道道来,”苏明涵一边说一边算,“这么算下来,还是差了十箱左右,到底再加些什么才好呢?”
“当初筹办弘文那边,咱也不出嫁妆,如今是现上花轿现扎耳朵眼,能问的都问了,能想的都想了,老人们说差不多了,可是小乐还是觉得不满意。光面首就准备了差不多一箱,你瞅瞅,还能缺什么,总不能到时候放些新鲜果蔬凑份子吧。”文遥甚至都想过,实在不成就弄一群被子放进去,反正是箱子,锁着也看见,只要数量漂亮就好了吧。
“那还是直接放土和山石吧,”苏明涵指了下山北,“那多且量足,取放都很方便呀。”
“你是更不着调,若是被小夏听见,还不得活剥了呢呀。”文遥低头笑出声来。
在小夏的努力下,终于凑出了八十箱嫁妆。小语看着满满一个院子的红木大箱,扶额,这些东西都叫她如何整理呀?小夏在一次安慰小语说着什么看着很多,其实收拾后就没有什么了呢,让小语放宽心,一定要风光大办的。小语看了眼在一侧做记录的文遥,只见他嘴角微微抽搐,显然和小语想的一样,这一场其实根本就是为了林小夏自己的怨念吧。
不管如何小夏的面子是风光到了极致,送嫁妆的当日几乎是把整个扬州城的大路都走到了,让所有人都看了一把什么叫十里红妆。以至于多年后还有人津津乐道的谈起当年晋王妃嫁妹妹的故事。不过另大家没有想到的是,八十抬的嫁妆成了一个定数,即便是几代为官的士族之家嫁女儿也不敢超越六十抬去,而大户门自然都减少在五十至五十八抬之间,无形中打压了江南的奢靡之风。
请来了扬州城内最好的开面婆婆,小夏看着开面婆婆给小语开面,看不见小语的表情,小夏听说开面也是有些疼的,就靠棉线一点点的把面部做修整,既是个功夫活也要看技术,若是技术好,便是一种享受。小语坐在靠近墙角的地方,开面婆婆站在她的正面,低头专注着手里的活计,口中哼唱着久远留下来的歌谣。小夏听不懂婆婆都唱了些什么,只是知道那些发音显然和现在扬州人说话不同,调子浅浅幽幽的,竟十分古韵。
当夜新娘子不能早睡,按着吕娘的要求,请来的全福之人领着小语做了祭祀,然后上头,整套功夫下来,差不多已经过了凌晨了,小夏斜倚在软榻上,看着房内的小语,被各种摆弄,心里暗暗道:果然是辛苦!
还没晃过神来,就已经卯时了,这会儿已经不能去休息了,再有一会儿新郎就要出发了,绕过整个扬州城,在辰时到苏家来接新娘子。小夏要下软榻,被几个仆妇阻止了,说着沐浴更衣有她们就足够了。小夏笑着点点头,继续小睡一会儿。
等吕娘叫她的时候,小语已经穿戴整齐了,在小夏看来妆容有些艳丽了,不过新娘子新娘子,若是今日不艳丽还等到何时呢。
“小语说让你帮她戴上喜帕。”吕娘对着小夏轻声道。
小夏点点头,慢慢走了过去,拿过放在红色碟子内四角流苏喜帕,轻轻打开,流苏下坠着的银铃发出清脆悦耳的叮当声。小夏低头看着抿嘴敛目的小语,突然就心内百味陈杂,想着初见时的她,想着一起努力过的绣坊,想着风雨飘摇下的互相扶持……如今她就要嫁为人妇了,迈向人生的另一个里程。
小夏伸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脸颊,眼角已经微微出现了些许细微,轻笑出声,果然都不再是二八年华,果然都不再是肆意而为的青春时光了,如今的自己也好,如今的晋鹏也好,如今的文遥也罢,都已经开始习惯这种安定而平和的时光,就算是想再闹腾一把,也是有心无力了。
小语抬头看小夏,只见她眼中含笑,还是初见时那个样子,带着让人不自觉想抓住的温暖,“小姐……”
“嘘!”小夏用手指轻点小语的嘴唇,“整个扬州都知道是晋王妃嫁义妹,怎么还叫小姐呢,该叫姐才对。”
小语嘴角动了几次,才低低喊出了一声:“姐!”
“嗯!”小夏伸手一抖展开喜帕自上而下为小语盖上,然后调整着流苏的方向,低语道:“女人呀,只有这一天才是最美的,从今后相夫教子便是你最主要的了。”然后低头凑近小语耳边,低声道:“若是苏烟敢欺负你,我和晋鹏为你做主!”
婚宴的流水席整整办了一整天,大多数都因为得知晋王爷会出席,蜂拥而至。岁寒在厨房忙的不可开交,小夏按着不同的身份置备了菜品,岁寒这个监工还要亲自上阵,实在是一时间出现在太多各方大家,让岁寒也不得不紧张起来。身份品级来的官员,退仕的大官之家,江南各行会的龙头、大家……小夏只是听闻当日的绝艳馆人声鼎沸,雾华半天就累的只能趴回房间了。慕名而来的江南名士愣是拦住莫冰请他做了几场了茗戏,就连来帮忙的文遥都差点被堵住,幸而晋鹏聪明,让文遥先回来陪小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