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座的这些人都是武修元的亲信，多半知道在京城那一回是被人救了，却不知道是被谁救了，现在被武修元说出来都有些不敢置信。武修元去做的是多么危险的事情，这个不用说也知道，可玉蟾不过是一个小姑娘家，能有什么本事去救武修元？所以，当下便有人不敢置信地问道：“这……是真的？”

    武修元只看了他一眼，他便讷讷地收回了目光。

    “就算是如此，也改变不了她的出身……”方才那谋士愣了一会儿反应过来，却仍然坚持自己的看法，说道，“就算如此，奴婢毕竟是奴婢，不能跟大帅和常将军相提并论，常将军身为她的兄长要如何对待那就不说了，但是大帅万金之躯，将来还要带领天下汉人匡复汉室，所行所止必须名正言顺！这样的奴婢带在身边侍候起居还可以，却万不能参与到家国大事中来！”这一句话才是真正地道出了他的心声，其实他反对的不是玉蟾的出身，而是她刚才所说的那句话，她让武修元把所有人的建言都听了，偏偏，他是建议立即攻打京城的那一个，这个建议无法与其他建议兼容。

    这时，玉蟾却忽然笑了一下。

    “你笑什么？”那谋士恼怒地问道。

    “民女失仪了，请诸位海涵！”玉蟾彬彬有礼地福了一下，却没有说话，待武修元也追问她笑什么的时候，她才慢慢地说道，“方才这位大人说的话很有意思，他提议停止放粮置百姓于不顾的时候不觉得有辱大帅的名声，但民女一个小小的女子，虽然不敢说于大帅有恩，只是在大帅落难的时候顺势而为帮了大帅一把。大人却反以为耻……大人的想法民女虽然不懂，却不自觉地想笑呢！”

    “你！”那谋士想不到这么一个看上去柔柔弱弱的姑娘家不敢反驳他的话，还敢明目张胆地嘲笑于他，不由拍着桌子站了起来，瞪了她一眼之后他才想起自己身为武修元的谋士，不应该跟个小姑娘计较，但她背后的人却又是武修元和常宝，武修元是他的主子他自然不能惹，只能朝常宝说道：“常将军，还请你管好你的人。岂不知这里是大帅的临时书房，而并非她大放厥词之地？”

    “于先生！”武修元打断了他的话，说道。“玉蟾不过是一个小女子，她的事情且放在一边我自会定夺，现在还是说国家大事吧！方才玉蟾说了一句兼听则明提醒了我，大家是谋士、是将军，负责出谋划策。而我忝为总帅，判断诸位的策略哪些能执行哪些不能执行却是我的职责。所以，我考虑了诸位的建议，决定由常将军带领五千人马去收拾那些阻断粮路的人，于先生你同周先生、李参将三人到洛阳富户家中筹集余粮，记住。只筹集余粮，售于不售全凭他们的自愿，张先生和马将军、秦将军等去照顾流民。每日所舍的米、粮等换成稀粥，但事先要尽量安排好民众的情绪，跟他们解释好我们现在的状况，不要引起不必要的误会！林将军，你手下有几个机灵的亲兵。把他们派出去，继续监视那些夏人的动向。不要错漏任何一点消息！”

    其他人见武修元下令，便都起身领命，并没有一人对他的话质疑的。毕竟玉蟾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人，况且又是常宝的妹妹，他们怎么也要给常宝几分面子。只有那个于先生还心有不甘，苦口婆心地说道：“大帅，可千万别让圣名蒙污啊！”

    “我说过，这件事不用再说了！”武修元再一次强调，随后向众人说道，“今天的事情就议到这里，大家都去做自己的事情吧！”

    那于先生虽然不甘，也只得退了下去。

    玉蟾将记录下来的东西又检查了一遍再交到武修元那里发，也就比其他人慢了一步。

    武修元挑眉看了她一眼，冷哼了一声，说道：“平日里看起来不是挺乖的小姑娘么？怎么突然间大胆起来？竟然嘲笑我帐下的先生！”

    “民女知错了。”玉蟾低低地福下身子。

    “这又是你的表面功夫吧？”武修元一点也不领情，也不叫她起来，只接过她手中记录的纸张看了一眼，随后却又似笑非笑地说道，“其实心里在想，你又不是我的人，也不支领月钱，我管不着你是吧？”

    玉蟾的确是这么想的，但心里当然不能这么承认了，她将身子福得更低了，说道：“民女不敢。”

    “字倒是写得不错。”武修元低头看着她写的记录，头也不抬地说道，“我不管你心里怎么想，但是以后，你还是要到这里来做我的书吏，不会让于先生他们再说你什么，你也不要妄想惹怒他们我就会放你回去了，知道了吗？”

    玉蟾这才知道，这个人自己只要自己心里认定了就不再听别人解释，她也懒得再分辩什么，只淡淡地应了一声：“是。”

    武修元便点了点头，将那几页字递还给她说道：“这个你再拿去整理一下，把重要的部分摘录出来存案。”

    “是。”

    除了听命，她还能做什么？她抱着那一叠记录重新回到自己那一张小小的书案前，将已经有些干的砚台重新添水慢慢地研磨起来，心思却已经飞远。磨墨、记录、抄写，这种事都是她以前经常在做的，对她来说并没有什么难度，区别只不过是以前是丫鬟，现在却挂了个“女书吏”的名头罢了。可是，以前在月华身边的时候她却不觉得是在当差，不管做什么都觉得很自然，好像自己就应该那样做一样，现在却是单纯的听命行事而已，激不起半分情绪的起伏。

    整理完书稿，又找到武修元放卷宗的地方存好之后，武修元又让她把以前所有的书本卷册都整理了一遍，抄了好些东西，直到胳膊都酸了才放她出去。

    回到后衙的小院子里，一家子都在那里等着她，玉蟾娘一见她便忙拉住她上下打量，说道：“怎么样？大帅没有为难你吧？”

    “没有。”玉蟾笑着摇了摇头。玉蟾爹娘与常宝分开了十来年，好不容易才找了回来，现在常宝又与扬名立万只有一步之遥，因为，这几天他们的心思都在常宝一个人身上，对玉蟾难免有些忽略，现在他们能想起她来，她多少觉得有些欣慰。

    “那就好！”玉蟾娘点了点头，又有些歉疚地说道，“都是娘不好，不应该见大帅说就答应让你去。”

    玉蟾笑了一下，说道：“没事的娘，都是一些小事，累不着的。倒是哥哥，什么时候出发？”

    “下午，点齐了人马就走。”常宝说道，随即又有些愧疚地说道，“都是我又让你受委屈了！大帅那里，你要是不想去的话就跟我说，我去跟大帅说就是了，你不必为了我去受那个委屈！”

    “真的不委屈，大帅对我挺好的！”玉蟾说道。

    常宝当然知道武修元对她好，可是，对她太好了也不是一回事，搞不好还会让玉蟾受更多的委屈，特别是他即将要离开洛阳，到时候又有谁来照顾玉蟾呢？他越想越不放心，便说道：“还是算了，你下午就别过去了，有什么事我担着就是了，大不了……”大不了将来论功行赏的时候，他的赏赐少点罢了。

    玉蟾笑着勾住詹雪萌的手，说道：“哥，你就放心吧！那点事情我应付得来，何况，有嫂子在你还有什么不放心吗？”

    詹雪萌立即红了脸，连忙在玉蟾手上重重地拍了一下，小声道：“胡说什么呢！”说完，还不由得瞪了常宝一眼。

    玉蟾爹娘其实早已经知道了他们的事，这时候自然也只装作没听到罢了，玉蟾便没心没肺地笑了起来。

    常宝由于忙于战事，还来不及跟父母说詹雪萌的事，现在她瞪过来他才想起来，脸上便尴尬了起来。

    气氛松了下来，玉蟾又说了几件无足轻重的事情，总算把这件事敷衍了过去，中午草草地用了午膳，下午又准时地去武修元那里报到。武修元那里是真缺人手，玉蟾一去到那里就被指使着做这做那，几乎就没有个闲下来的时候，但这种忙碌对玉蟾来说也有好处，一直处于杂乱状态的心反倒是静了下来，以前想不通的事情现在根本没有时间去想，那些焦躁、烦恼仿佛都不见了似的，剩下的，只有刀子般的思念，一刀一刀地割着她的心。

    在她的心里被思念占据的同时，局势也在飞快地变化着。

    由于武修元的那几条铁律，于先生他们征到的粮食只有很少的一部分，而洛阳城中的流民越来越多，每天都要吃掉很多粮食，再这样下去军中的粮草也要不够了。去清理粮道的常宝一行人糟受到伏击，五千人只回来了一半，常宝也受了伤，与剩下的人拼死带回了十万石粮食，结果也只不过够义军吃个五天的而已。

    更重要的是，去打探夏人消息的人马回来了，说夏人朝廷集结剩余的大半兵力，一齐向洛阳奔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