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博奕馆之夜
从不会说谎,现在开始学说谎;从不会演戏,现在开始学演戏;从来都把情绪明明白白写在脸上,现在开始学会藏起真正的心思,只把别人想看的让他们看。海绵攥着拳头给自己鼓劲,我学,我学,我学学学!
学习的榜样不会少,眼前就有一位。与海缎的几天相处,海绵再不懂人情世故,也知道小缎姐就是书里说的“八面玲珑、长袖善舞”的那类人,换句话说——她很圆滑。
她似乎和所有人的关系都很好,无论面对什么人她都能做到笑脸相迎,没有丝毫执事架子。员工们见到她也是亲热有加,不像对仙女般清灵淡漠的海纱那样虽敬却不近。
但是小缎姐就真心喜欢他们所有人吗?不见得吧。没有人会无差别无条件地喜欢别人,书里把这种人好似叫做圣母。而就像小缎姐她自己说的那样,在名利场上打滚的人,有几个没戴着面具?她又何尝不是在名利场上打滚?
那么,就和小缎姐学一学怎样才能在面对讨厌的人时还笑靥如花吧!海绵悄悄观察海缎,仔细揣摩她微笑时嘴角上翘的幅度大小啥时能代表她的真实心情,认真研究她此时和这名脑满肠肥的某局长说的话究竟带几分真心——听起来实诚得很。
“您上次帮的忙,道叔都记着呢。他说您今天的开销都算在他帐上,您呀千万别和他客气!”海缎招来侍者,从他手举的托盘里取下两杯酒,正好避开朱局长状似无意伸来的咸猪手。她把一杯酒递给朱局长,巧笑嫣然与他碰杯再一饮而尽。
海缎可不是场子里一般二般的女服务生,朱局长色胆再肥,也只能假装不经意与她的娇躯挨挨蹭蹭,明目张胆揩油的事儿可不敢。和海缎喝了这杯酒,尽管心里垂涎,他也只能眼巴巴盯着美人儿款款走开。
海绵不清楚海天园的赌博业务是不是每天都开展,她惊讶的是他们怎么就敢大大咧咧无所顾忌地闯开门大玩特玩?她瞧瞧头顶漂亮的星空,再环顾这座夜色下漂亮的小花园,最后看看那些衣着漂亮的男女侍者,觉得楼内厅堂里那些不把钱当钱的滥赌鬼真心不漂亮。
她看的书很杂——明星八卦、言情小说、人物传记、新闻纪实,她通过这些看似乱七八糟的书籍去感知那个她不敢抬脚走进去的斑斓世界。她足不出户,却从书籍电视网络里知道这个世界还有人衣食无着、三餐不继,也有人挥金如土、醉生梦死。
此时,站在博奕馆外的小花园里,她远望着那些围在厅内各种赌具旁面不改色砸出大把钞票的人们,真想大声喊一句——你们的钱都干净吗?
海绵到底还是不到二十岁的女孩子,心中尚有些书生意气。反观海缎,她对这一切早就视若无睹。管这些人的钱干不干净,钞票只要进了海天园的钱袋子就都干净了。
“小缎姐,这个……”海绵终于忍不住问,“不会有警察来抓吧?”她提心吊胆的,生怕进了局子。
海缎抿嘴直笑,直到两个人穿过人来人往的小花园,进入这栋楼的大厅外门厅,她才悄声说:“以后啊,这种话再别说了,让人笑话。”她想了想,还是吐露了一些隐情,“道叔有一些朋友……能量挺大的,这种事情罩得住。”
“当然,博彩业务只在晚上开展。白天这里摆放的全是咱们老祖宗流传下来的各种机巧益智玩具,七巧板、九连环、华容道、鲁班锁什么的。而且,今天咱们这儿只是办了一场晚会……而已。”她俏皮地冲海绵挤挤眼睛。
但海缎还有话没有说出来,其实白天陈列在博奕馆的那些机巧益智玩具,同样是用来赌博的。有信心敢用这些饱含了老祖宗智慧的智力玩具赚取大笔金钱的人,总是自矜身份、自诩智商,很少参与真刀实枪的赌博。但海天园不可能只结交这类客人,所以晚上的赌局必不可少。
令海绵心中稍定的是,偌大的博奕馆,虽然女服务生们穿着都稍显清凉,也都是各有特色的美人儿,但馆内气氛并不似她想象的那么乌烟瘴气。至少她进入大厅时没看见有谁随便搂着兔女郎猫女郎们上下其手的。
海缎把海绵介绍给赌场管事兼任安全部副主管的郑山——山哥,海小绵也终于见到了深符黑涩会大哥风范的人物。她丝毫不怀疑,这位身高足有两米的肌男彪形大汉只要往那儿一站,人们瞧见他脸上从额角横贯至腮边如蛇扭曲的紫红疤痕就得避之唯恐不及。
这还是倒春寒肆虐的天气,郑山就穿上了紧绷绷的短袖t恤和宽松沙滩裤,他那能跑马的壮胳膊上竟然纹着一只只青黑色挥舞着大鳌的螃蟹。海绵有点懵,心想书上不是说“左青龙右白虎”么?看来,尽信书不如无书。现实教育了海小绵,她由此警告自己不要总拿书上的东西照搬照用。
面相凶恶的郑山对海缎和海绵都很和气,甚至还带着点恭敬的意思。海小绵需得仰视人家,且头顶有影一片令她不大舒服。她还发觉郑山总在打量自己,于是不由自主离他远点更远点,不知不觉站海缎身后去了。
“小姑娘家家的,第一次来这样的场合,可能还有点紧张,山子你别介意。”海缎拉出躲在自己身后的海绵,给她一个带着警告意味的眼神,扭脸又笑吟吟地问,“小浪他们在哪儿?这就玩上了?”
郑山当然不会把海绵对自己的畏惧放在心里,小姑娘对他的惧怕他实在见得多了。只是因某些传闻,他才着意多瞧了这位新晋的三执事几眼。听海缎这样说,他瓮声瓮气笑道:“缎姐您客气,我这模样要是把三执事吓着了才不应该。卫哥和浪哥都在贵宾a室,我这就领您二位上去。”
有什么好怕的?现在我也是海天园的人,他再凶也不可能对我怎么样?!面红耳赤的海绵用力唾弃自己是“无胆鼠辈”,反省刚才小缎姐的眼神是不是在说她很没出息?
郑山只是长得有点另类而已,如果这样都不能面对,怎么能用平静的态度去直面真正让自己厌恶憎恨的人?海绵一念至此,把腼腆羞涩一脚踢飞,鼓起勇气直勾勾盯着郑山,开口就喊:“山哥,您您……”她顿觉附近十几人都瞧过来,众人的目光好似千瓦灯泡直,一紧张一慌乱,她非常丢人地卡壳了。
就这样与郑山眼瞪眼互视几秒,在海缎的鼓励目光和郑山好奇中隐带着几分笑意的眼神里,海小绵终究还是奇迹般地憋出一句话:“您没有吓着我,伤疤是男人的勇敢勋章……”这么文青的话让她恨不能咬掉自己的舌头,郑山诧异的表情更是让她又羞又窘,立马闭嘴不再说下去。
郑山轰轰笑起来,对那些停驻附近不去工作的男女侍者们立起眼珠挥舞拳头咆哮:“看什么看,都给老子干活去!”看热闹看得正哈皮的帅小伙和漂亮姑娘们似乎不怎么怕他,一个个笑嘻嘻的走了,胆大的还敢冲他做鬼脸。
“三执事,您是文化人,您这话我爱听。”赶走了不识相的下属们,又给被打扰到的几位客人说了抱歉,郑山这才着自己脸上这道长疤,瞧瞧忍俊不禁的海缎和又羞又愧似乎无地自容的海小绵,得意洋洋地又说,“赶明儿咱再添两条……这什么男人的勇敢勋章去。”
“得了吧你!”海缎捶了郑山一记粉拳,这个脸膛黝黑的魁梧汉子立刻装出身受重伤就要晕倒的可笑模样翻着白眼捂住被砸的地方踉跄后退。海绵一个没hold住,被逗得噗哧笑出声来,方才的窘迫随着笑声渐渐消失。
又说笑几句,郑山亲自领着海缎和海绵去贵宾a室。一路上,不少正在玩或围观的客人和海缎打招呼。海绵注意着,发现大家的言词里没有太过露骨的内容。当然,想半点荦都不沾这是不可能的。
有几位客人许是和海缎非常熟稔,还特意走过来与她短暂交谈。这里面的一位徐先生,海缎给海绵加意引见,告诉她在酒会那天徐先生帮了好大的忙。
海绵只是觉得徐先生面善,着实不记得在哪儿见过。听海缎这么一说,徐先生再附和几句,她才反应过来他就是那天自己叫了程沛媛“阿姨”以后第一个喷酒暴笑的宾客。
此时几人站在大厅向二楼去的转弯处拐角,除了侍者穿梭来往,客人很少经过。徐先生笑容满面地问海缎:“你们道叔告诉我,裴训今天在这里玩?”
海缎眼里异彩连闪,笑盈盈地说:“瞧您,这不是明知故问么?山子正带我们去呢,您也一起?”徐先生很少参与晚上的赌博活动,一般只在白天到博奕馆来玩。他这个点儿出现在这里,毫无疑问就是冲着裴六来的。
徐先生露出放心表情,却摇头说:“六少正玩着,现在去可能不大方便。他什么时候尽兴了,你告诉我一声就行。”
海缎一口答应下来,徐先生告辞离开以后,一行三人穿过走廊迈步上楼梯径直往二楼的贵宾室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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