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我的事凭什么由你们决定?
道叔的喜悦,即是道叔对员工满意度的风向标。身兼道叔私人理财顾问的海岸十分清楚每月这项开支的额度,仅仅这个月海绵所得的二十五万奖励几乎就是整个海天园今年过去两个月的总和。除了公司规定的奖金,能让道叔感到喜悦进而私人奖励的员工其实并不多。
海绵不明白“道叔的喜悦”意味着什么并且在未来将给自己带来什么,她只知道现在是个好机会。她不要钱,她要去参加莫家的晚会,她要拿回自己的东西。
“我我……我不要钱。”海绵站起身,急切地说,“道叔,我不要钱的。我……我想去莫家参加晚会。”
这个丫头,打从一照面起,道叔就看出来她有心事。她以为自己强装镇定掩饰得很好,但想瞒过道叔乃至在座者中的几个人,她还得继续“修炼”。
“为什么?”道叔笑意不变,反倒更感兴趣。海缎已经报告过,海绵在赌场时给莫仲懿和秦世熙道过歉,她还想去莫家做什么?
海绵脑海中飞快闪过昨天晚上自己挖空心思想到的借口,她告诉自己一定要达到目的,沉下气来,慢慢说:“我家的……那块玉,小缎姐说过只值二十……万,所以这张支票……”她从短上衣口袋里出一张折叠过的纸展平,“我……我不能要。”
“你想把钱还给他们?”道叔摇摇头,“绵绵,他们会认为你嫌少。这件事既然已经有定论,最好不要再起波折。”
“不管多少钱,在我心里都无法和我的家传宝玉相比。”海绵垂放在桌下的手紧紧攥着裙摆,掌心飞快濡湿,说话却越来越流利。
“我……不想要钱,我想要一块羊脂白玉……重新把貔貅雕刻出来。虽然我的玉永远的离开了我,但有个替代品也是好的。”海绵说着这话,却想到了自己的过去。已逝的那些光、那些美好心情、缤纷往事和后来痛彻心魂的伤害却是什么也无法代替、无法弥补的。
“如果向莫仲懿提出这个要求,那个爱面子又小心眼的男人肯定以为你在打他的脸。现在整个默城谁不知道,他拿来当定婚礼物的玉美人雕像成了残品?”道叔语气淡漠,不满之意已让诸多深知他表情音调的几人有所察觉。
爱面子又小心眼。原来在外人眼里,自己以为温柔儒雅宽厚的莫仲懿是这种角色。海绵在心里叹了口气,低声说:“可是我真的不想要他的钱,我只想要我的……玉!”
“你要不要你的玉,他不在乎,他只会猜测海天园是不是还想干什么?”道叔冷冷地说,“绵绵,你在给海天园惹麻烦。上次你占着理,但在事态已经平息的情况下你还不依不饶,只会让大家认为海天园的人不懂规距!就像田间地头也有些规距要遵守,你正融入的这个新地方也自有规距!”
道叔已经生气了,其余六人,包括海缎在内,没有任何人敢开口劝解。海绵孤立无助,若有似无的压力从四面八方逼迫而来,她努力呼吸以避免自己在森冷的气压下窒息。
“那有谁问过我,我愿不愿意接受这笔钱做为赔偿?”海绵的指甲掐在紧贴着大腿的裙摆上,声音颤抖地质问,“是我丢了玉,凭什么由你们决定用什么方式来赔偿?!这就是你们的规距吗?!我的事情,我自己为什么不能做主?”
厅中死寂。海绵直勾勾地盯着道叔,她看不见海缎担忧的眼神,也看不见卫修唇边隐约的笑意,她只看着道叔。
“既然你不愿意接受这笔钱,为什么拿钱时没有提出来?”道叔重重一拍桌子,海绵那几张笔记四散飘飞而落。他沉着脸大声喝斥,“你不是第一次到这里,上次你为什么不说?”
海绵扁了扁嘴,眼里水雾模糊,泪珠打着转转,将落未落。“我我不记得……那时还不知道这块玉有多重要……”她抽泣着说,“慢慢才感觉,我丢了玉就像丢了魂一样,这是件……是件很重要的事情……家传的玉不能用钱衡量。”
道叔牙疼般一咧嘴一皱眉,顶着额心连连摇头:“泪包子,真是个泪包子!上次就是被你哭得心软了,才会答应你那个荒唐的要求。你给我滚出去!这件事我不会答应!你想要玉重新雕个貔貅,我买给你,我买给你行了吧?!”
“不要,我就要莫家的羊脂白玉。玉遇有缘人,我觉得我就和它有缘!”海绵哭得眼睛红红,鼻头红红,却仍然执拗坚持自己的要求,“我和那块玉有缘,我知道!”
“小小年纪,你这什么迷信思想!?真是混帐!”道叔气得大骂,怒火冲天猛然起身这就要离开。
海绵一看大急,不顾一切大叫:“我一定要去!”她后悔不迭,道叔这么生气她始料不及,小缎姐不是说道叔很护短吗,怎么又要讲究起规距来?要知道这样,她还不如当天偷偷去莫家就是了。
“小丫头,你还反了天了!”道叔猛地站住脚,细长眼眸几乎眯成一条缝。他此时面无表情,却比方才还要令人骇怕。海绵吓得差点摔倒在椅子上,浑身抖成一团。
“绵绵,绵绵,快点住嘴,别惹道叔生气了!”海缎引路人的职责还没有卸下,眼看海绵这么不知进退,事态有愈发恶化之险,她只好硬着头皮出来劝说。
快步绕过餐桌一把抱住海绵,她责怪道:“绵绵,你这些心思怎么事先没有和姐说过?今天你太不听话了!快点向道叔道歉!”
要是道叔以为自己明知却不提前报告,那不是冤枉?海缎对海绵挺有好感,也愿意教她拎她一把。但这些却绝不代表海缎愿意因海绵惹怒道叔,甚至影响自己的地位。所以,海缎要把“自己不知情”说给道叔听,说给大家听。
“小缎姐,我不觉得自己做错了。”海绵化身“顽固不化星人”,一面挣扎着不想被海缎拖走,一面还抻着脖子尖叫,“我就要那块玉!”
“傅大医生,绵绵除了选择失忆这个后遗症,是不是还有别的症状没发现?”海浪嬉皮笑脸地说,“我看她不像是病完全好了的样子。”
傅虎城慢悠悠地瞟了道叔大步走开的背影一眼,好整以暇地扯了扯白大褂,站起身说:“我带她回医务部检查一下。”
“绵绵,别哭了,你说的这事确实不好办。道叔既然答应给你买玉,你就别再东想西想。”海岸隔着桌子劝了两句,摇着头离开。海浪与海纱亦先后离去。
卫修虽然同样起身,却是跟着道叔走向内室,这让还在场的几人都感觉异样。海缎强拉着海绵要走,海绵死活不肯,还要去和道叔理论。傅虎城检查之语也只是说说而已,劝说几句见无效便耸耸肩出了门。
一周伊始,诸事待忙,大家的时间都很宝贵。话说的好“师父领进门,修行在自身”,海缎只是领路人,不是海绵她妈她亲姐。她如此不开窍,海缎也没办法。软的硬的都说了一通,见绵绵仍然一筋不听劝,海缎只好叹着气匆匆走人,很是担心道叔会不会迁怒于自己。
偌大厅堂中只剩下海绵一个人。她倔强到底也有她的考量,她很天真地想,假如道叔气得不行,会不会大发慈悲把她开除出海天园。至于欠下的一亿债务,她想办法慢慢还。
至于事情会不会有超出她想象的别的结果,踏进社会连一个月都不到的海小绵,就算想到都下意识给扔一边去。她有时候会自暴自弃地想——我都死过一次了,我还怕什么?
蹑手蹑脚往那间有着高大朱红雕花大木门的厅内房间蹭去,海绵竖起耳朵,想听到些动静。但她还没到门口,进去不过几分钟的卫修推门走出来。
“他答应你了。”卫修此时嘶哑声音听在海绵耳里却有如天籁。她瞬时狂喜,又差点喜极而泣哭出来。
“不过……”卫修眼里掠过一丝笑意,语气更缓和了几分,“那天他会亲自出马。你的要求,由他亲自向莫仲懿提。如果你不答应,他说……把你和你儿子一起捆巴捆巴扔海里喂鲨鱼,那一亿他也不要了。”
海绵惊住,道叔凶残的恐吓让她的笑容立时僵化,小脸变得刷白。她惊恐地暗自想:“我的真正用意本就不是为了那块玉。只要让我抓到机会把股权协议书偷出来,我肯定乖乖听话。但是道叔要跟着去了,在他眼皮子底下,我怎么能溜进那间房偷出东西来呢?”真是叫苦不迭。
“人贵在知足。海绵,道叔对你已经非常宽容了!”卫修见海绵眼珠滴溜溜乱转,颊边深甜酒涡飞快消失,冷冰冰地说,“你不要不知好歹!”
“我知道了。我答应,我乖乖的。”海绵连忙点头,又小心翼翼地问,“卫主管,是你帮了我吗?”她再不懂事,也能联想到卫修进去前后道叔口风转变是因为什么。
“不是。我找道叔有别的事情。”卫修断然矢口否认,甚至还略显多余地解释,“那家安全公司派来的考察员不日就到,我要向道叔汇报一下我对安保系统的改装构思。”
“喔。”海绵眨眨眼,觉得面前冰山脸上的表情有点不自然,但她没有拆穿。她退开,让卫修先走,打算进去向道叔说声谢谢。她是懂礼貌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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