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莱特醒来时发现自己已经躺在船舱里，那个叫雷熊的家伙站在身边冷冷地看着他。他动了动身体，全身疼得要命，不过比起发作时要强上太多了。

    “你一般多长时间发作一次？”见他醒来，雷尔夫开口问道。

    格莱特晃了晃有些晕的头：“不一定，有时一个月都很正常，有时两三天就发作一次。”

    雷尔夫点点头：“我想也是，‘幻梦’本来就是控制人的神，如果一直保持不喜不悲，估计一辈子都不会发作。不过你这种格，几乎不可能。”

    格莱特没说话，他坐起身，蜷起双腿，缩在角落里，看起来可怜巴巴的。他现在不想说话也不想动，只想这么一个人静静地呆着，因为很累，不是身体，是心好累。

    “给你三个选择，”雷尔夫看了他一会儿说，“第一，我用黑魔法破坏你的脑子，从此之后你不会有任何感情，也就不会被‘幻梦’控制。”

    “我不要！”格莱特突然大声喊，他想都没想就拒绝。哪怕是疯子也有感情，也能记住自己心中最重要的事情，他不要像行尸走一样活着，他不要忘记自己的恨与爱。

    “就知道你不会同意。那么第二，学塞恩，什么都不放在心上，放下你心中所有的欲求，控制住情绪，基本也不会发作。”雷尔夫说着说着自己郁闷起来，确实青芒就是那副懵懂的样子，什么都不在乎，真让人郁闷。

    “我做不到。”这次格莱特声音很低，他对自己还是很了解的。

    “也就是选三了？”

    “你说来听听。”

    “第三，我杀了你，永绝后患。”

    话音刚落，一股狂乱的杀气就扑向格莱特，他看见雷熊身周缠绕着仿佛来自地狱深渊处的充满死亡气息的黑气，那与杀气不同，是毫无感情的没有任何希望的气息。杀气还可以激起人求生的，可这黑气却让人只想让人放弃一切。

    “我不怕死。”格莱特声音很轻，但语气很坚决。

    “那正好，省得麻烦。”雷尔夫的话中不带丝毫感情。

    “可是我不想死。”他突然抬起头，暗金色的眼中燃着令人难以移开视线的火焰，“为什么要死，凭什么要死！我被丢到埃斯诺山的时候，那个贵族站在我面前，用我的身体擦了擦脚底的雪。那时候我就想，不能死，一定要活下去！”

    “其实死了更轻松，我现在这样子，活着比死了难受。但活着很快乐，哪怕只有百分之一的快乐，我还是想活着。而且我还想有一天站在那个贵族少爷面前，让他看看，自己曾经当成玩物的人，也能让他知道什么叫恐惧，什么叫耻辱！”

    格莱特看着雷尔夫，最后几乎要站起来。雷尔夫上前将他按住，用异常平静的语气说：“别太激动，连着发作两次你就真死了。”

    “反正你不是要杀我。”他坐回去，双臂抱膝，下巴垫在膝盖上，蜷成一团。

    “我给你三个选择，你选了第四个。”雷尔夫从怀中拿出一块黑色的玉，“人的路是自己走出来的，不是别人给的。”

    “那是什么？”黑玉上有着奇怪的花纹，格莱特看了一会儿就觉得头晕，而且那黑玉周围好像绕着一层迷雾般，明明看得很清楚，可是再仔细，只觉得右眼生疼，像是被什么刺穿了一样。

    “看不清是吧？”雷尔夫笑了下，“别看了，这周围有结界，再看就瞎了。你的眼睛很有用，不能毁在这里。”

    “那是什么？”格莱特有点惊讶，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自己看不透的东西，劫后重生那一刻，他的右眼变成暗金色，从此看见的世界就不一样了。

    “这是世界七大神器之一，暗夜之冥，也是已经消失的魔族圣物。所有黑魔法师都对它趋之若鹜，可他们不知道，这东西只有魔族才能使用。”雷尔夫不动声色地说着，并密切关注着格莱特的反应。

    “你……唉，我已经不想再为你们俩的事情惊讶了，总觉得你们都不像这个世界的人。”格莱特叹口气，这几天他已经吃惊够了，不想再吃。

    “塞恩的事情不能告诉，不过我的没关系，我是魔族和人类的混血，和你差不多，不属于魔族，也不属于人类。”雷尔夫眼睛弯了下，眼底终于带上了笑意。

    “所以你能使用黑魔法，身体素质又比一般魔法师要好，难怪你的身体给我的感觉和别人不一样，有时候看你的头发会突然变成黑色，我以为这是我的错觉……”格莱特若有所思地说着。

    “果然瞒不住你，其实现在这事情说了也没关系，因为我不在乎了。”雷尔夫耸耸肩，将暗夜之冥放在格莱特眉心，“现在该解决你的问题了。”

    黑玉很凉，确切的说，明明是跟体温差不多的玉，却有一股凉气从那中间传出，刺入格莱特的额骨，让他轻轻皱了下眉。

    “会有点难受，不过相信你能忍住。”

    “有什么忍不住的！”格莱特扬了下下巴。

    “别乱动，一会儿有你哭的。”雷尔夫坏笑一下，开始吟诵咒语：“暗夜里的灵啊，请听从我的呼唤，回应我的期待，将夜之力化为心之锁，出现吧，暗之禁锢。”

    周围的黑暗元素集中在暗夜之冥上，又从黑玉中被放出，变成黑玉上花纹的形状，在空中围成一个圈，渐渐缩小，环成一个头箍，融进格莱特的脑中。黑色头箍进入脑中，格莱特只觉得一阵眩晕，胃部不停翻滚，整个身体天旋地转的，差一点吐出来。他抬头看了雷尔夫一眼，见他脸上带着嘲弄的笑，一咬牙，硬是将肚子里那口血咽了回去，满嘴的血腥气。

    像是巨大的棍子捅/进身体，在体内搅啊搅，把内脏全部搅乱，肠子缠在心上，难受得马上要昏厥过去。

    这……叫有点难受？格莱特狠狠咬牙，不让自己痛呼出声。

    不知过了多久，这种翻江倒海的感觉突然消失，刚才那要死要活的感觉像做梦一样，格莱特蹦起来了身体，什么事也没有，又了额头，刚才的黑箍并不在。

    “这是什么？刚才的花纹不会在我额头上吧？那可难看死了。”这种情况下少年还在担忧着自己的外貌，果然是最注意他人目光的年纪。

    “暗之禁锢，本来是控制人的力量，控制人的神的黑魔法，我借用暗夜之冥将它改了一下，变成心之锁，控制你的情绪。以后你无论是开心还是伤心，愤怒还是低落，只要情绪波动超过一个界限，就会被我的黑魔法控制，变成没有感情的人，不过只是暂时的。等你的情绪恢复后，就会变回原状，怎么样，我很聪明吧？”雷尔夫得意地笑了。

    “你真不要脸，我这样以后连大笑都做不到了。”格莱特指了指自己的额头，语气虽然有些不满，但脸上挂满了掩藏不住的笑容，如果真的不用再被“幻梦”控制，那没办法太激动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如果你的神力超过我施加的黑暗能量，就会冲破禁锢，所以你还是要注意的。”雷尔夫摊手，说穿了这就是暂时的。不过……

    “我知道神殿有一种光系魔法能解除‘幻梦’对身体的伤害，不过我是去不了神殿的，怎么办就靠你自己了。”他伸手拍了拍格莱特的肩，随后走出船舱。

    少年愣了一会儿，随后握紧了拳头，神殿吗？没什么是不可能的！

    就像塞恩说的那样，他不是蒙特熊是人！就像雷熊说的那样，人的路是自己走出来的。

    既然有了目标，既然有了机会，那么哪怕前面的巍峨的高山，只要劈开不就是路了吗？

    他用拳头狠狠砸了口一下，一定要做到！-

    雷尔夫走出船舱，看见青芒正站在甲板上看着天上飞的海鸥，眼神有些迷惘。兔子看着青芒，又时不时看看船舱，显然是在关心那个与自己同病相怜的格莱特。

    “去看看他吧，顺便聊聊兽人大陆的事情，相信他愿意跟着我们去兽人大陆，除了找不到别的出路外，恐怕也想去那里看看吧。”难得的，雷尔夫的语气很温和。

    美雅瞧了下青芒，跺了跺脚，一路小跑跑向船舱。

    见碍事的人都走了，雷尔夫轻轻走到青芒身后，猛地抱住了他。

    “雷兄……”青芒在走神，没有察觉到他的接近，被这么一抱，有点突然。

    “我……还是第一次用黑魔法帮人呢。”雷尔夫将唇贴在青芒后颈上，低低地说着。

    “门主曾说过，行善并非是形式，并不是一身玄门正宗法术就是行善。正派人士中一样有败类，妖邪中一样有一心向善的。重要的不是妖气还是真气，重要的是心。我以前是不太懂的，现在明白了。”他的眼神渐渐清明起来，说起话也流利了许多：“我刚才在想，这个世界太残酷太可怕，可是万物皆有阳，有好就有坏不是吗？错的不是世界，是人心。”

    “你说的话真难懂，什么阳妖气的，不过最后一句话我很喜欢。”雷尔夫闷在青芒脖颈中说：“呐，青芒，我……第一次感到庆幸。”

    “庆幸什么？”

    “庆幸自己从来没有做过人口买卖，否则今天我可能会厌恶自己。”

    青芒宽慰一笑：“我说过，雷兄不是坏人。”

    “还有，我……自从学了黑魔法之后，第一次有点喜欢自己。当然，最喜欢的还是你。”

    ……

    青芒沉默。

    “我喜欢你，青芒。不管你是不是喜欢我，能不能接受我，我都会一直喜欢。这片汪洋为证，我雷尔夫，一生爱着青芒，永不变。”

    他单膝跪在甲板上，牵起青芒的手，轻轻吻了下。

    明明只是不带温度的碰触，却有一阵酥麻顺着青芒被他吻过的手背直达心底。

    他低头抱住雷尔夫，轻轻说：“雷兄，我会努力不让你等太久。”

    才说完就被人紧紧回抱住，力道大得他骨头在呻吟。

    青芒默默闭眼，一种从来没有过的满足填满心田。

    是谁，给了他这个人的全部？

    第 75 章在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