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 大道孤同,遗响悲风
“不是辟火,而是水火不侵,秋毫无犯,黑蚕丝已经在九州失传三百余年了,只有南丘十万大荒之中有些传说,没想到竟然还真的存世。”
漫天龙卷一空,却是赵昊自行收了法诀,似是觉得再继续下去,奈何不了张彻也没有意义。
见此,张彻也暂时放下了手中的印诀。
“我偶然得之,也没有想到竟然是这样一件重宝,业火沾染因果罪孽,红莲焚灭世间八恶,而皆因沾火之形,都沾不得这黑蚕袍。”
张彻淡淡开口道,却是肯定了赵昊的实力。
“虽然方才我自认已经足够重视你,但毕竟你赤手空拳,但现在看样子,以我神火教的诸多火术,不藉法器,真是奈何你不得,也不知哪儿会让我运道这么差,碰到个门中的克星。”
赵昊不甚在意道,看着黑蚕袍却藏着几分凝重。
“传说黑蚕丝不惹纤尘,我今日便要看看,有什么丝,是火烧不掉的。”
右手轻抖。
五色轻羽盛放展开来,却是十种光色。
翎羽纤纤,显得极为精致而优雅,这样一柄扇子,实在是集天下之华美于一身。
青鸾、白鹤、黄鸟、乌雀、朱鸿。
木中火,石中火,空中火。
五色翎羽,十种光色,三焰蕴上。
天下十器第五,十光五禽扇。
“这红莲第三式,至少分神才能发挥威能,我用出它才能勉强发出,出则难收,你若抵挡不住,早些认输便是,莫误伤性命。”
赵昊在此刻完美诠释了首席弟子的修养,这番声势极大的扇子在手,还余人一分退地。
然而张彻不可能退。
他看了看那扇子华美的颜色,似乎天地间的颜色都为之吸引,似乎天地间的温度,都因这把扇子的出现,而更低了一些,这只是游离火元的一种自然依附,也由此可见其强。
而那扇子边缀之上,正浮动着三朵明火。
“既如此,那你接好了。”
赵昊没有再多说,抛出扇子,十光五禽扇浮于其面前,自然飘舞,无意的弧度划出一道道足以灼人的锋锐。
他的右手翻飞若蝶,不断变幻着印诀,因为速度过快,残影都开始渐渐变成赤色。
“石中火,启明之始,人道之根。”
同时,他的左手出若疾电,快速从飞舞的扇子上那三朵不断变幻飘浮方位的火焰中分取出一朵。
“木中火,文明之承,天下遂成。”
与法诀同时,他的左手快速取出第二朵。
“空中火,天地恒生,仙道之终。”
三朵明火,在不断纷飞变幻的印诀中缓缓而小心地接触着,融合着,逐渐化为一体,不分彼此。
而此时,一股莫名压抑的气场开始出现在天地间,观看转播的观众们感觉不到,而张彻却真实发现自己的毫毛都竖了起来。
“红莲,焚寰印。”
三色火焰逐渐化为一体,变成一团世间最常见的明黄火焰,从烛光中,柴火中,到处都可以找到,但张彻却知道,这其中蕴含了钻木取火,打石生火,天雷诞火的根源。
这已经不单单是火法,这是道,是通往一个目标的大道。
以火明道,不算另辟蹊径,但跟万古人道历程,逐仙之途结合起来,这已经是真正走出了自己的一条大道途径。
“神火教。”
张彻心头微微凝重,他已经一叶知秋,明晓这个门派竟然是走的这一条底蕴大道,将自身气运与道法人生结合起来的修炼法门。与之相对的,轩雷门虽然也修习八门雷法,与神火教同样是走的单一天地真元法门,但明显自教义深刻程度,道法通达程度上,被神火教远远甩在了后头。
而正在这个时候,赵昊手中的十光五禽扇已经一抖,重新收了起来,握在手上,而那一团明黄状若寻常的火焰,却随着扇子轻收,乍然间化为一个古体的大字,具体说来,有些像小篆的写法。
火!
大展若印,承天而下!
单单从场外观众的角度,论声势,或许还不如第二式通天彻地业火罡风的龙卷天,但身在场内的张彻却是自家清楚,那火印一起,气机已经牢牢将自己锁定,看似笼罩范围不大,而气场压抑,暴虐的火元似乎不允这方天地再有其他任何非火之外的物事。
即便是那赵昊,额头上也已经清晰可见汗水,面色有些发白,似有些供力不上。
张彻体内的真元有些控制不住地暴涌,身体本能般就要驱动起凌尘剑意来。
但他知道,一旦动用凌尘剑意,恐怕被识破后就不是那么简单就可以解释的事情了。
念头还未生起,那火字大印已到身前。
滚滚热浪,隔着黑蚕袍都不断袭来,体表的毛孔自动张开,向外吐着湿气,张彻已经很少产生这种流汗的感觉,更少产生这种汗还未滴成便被烘干的感觉。
若等那焚寰印临体,恐怕黑蚕袍也撑不住罢。
张彻摇了摇头,向前的右手真元气劲不断溃散,那大印寸寸压来,缓慢而坚定。
他脑中想起那日离恨天最后嘱托的话:“我既然以这一式为交换,它自然是有这个资本的,上谋伐心,上术亦是如此,光论威力而言,它或许不及你手中的剑意,但其中离恨之意,正是我这一身修习魔道,炼心的基础。”
“醉拍春衫惜旧香,天将离恨恼疏狂。”
离伤者,散宴席之意也,长亭古道,非黍离之伤,非无衣之殇。
这一式的法诀并不复杂,但蕴含了离恨天半生之道,离伤之意,游子可得,归人可得,羁旅可得,登楼,亦可得。
就像杨过创出黯然**掌一样,若放张彻在这世界待个五六年,说不定他自己也可以创出这一式。
所以,这一式实在是与他契合无比。
而伴随当年魔门三天客纵横天下的这一式,威力自然也不会太逊色。
风骤然轻了下来,吹过的声音呜呜然,若笛若箫。
按理说,在焚寰印笼罩范围之内,是不会再出现火元之外的其他种类的,巽者离卦之上,便是风火相生,也不会在此时出现,再者,方才的龙卷天已经耗尽了方圆风力。
知不可乎骤得,托遗响于悲风。
寄余一思。
便是在场外高空下千万米之遥观看转播的人们,也听到了这阵人籁。
《齐物论》有言:“女闻人籁而未闻地籁,女闻地籁而未闻天籁夫。”
而这阵声音虽似自风中而出,自棱镜中而出,自天空中万米之外的场地内而出,却又似乎发自自己的内心。发自每个都有存人心的内心。
偶有顾盼,拘谨而有些畏惧着面生的自己,已经长了好些个头的家里孩子……
少有埋怨,满足而有些怀念着沧桑的自己,已经多了些许皱纹的屋头糟糠……
絮絮叨叨,欣慰而有些感慨着年老的自己,已经看不清根针线的堂上双亲……
把盏谈笑,开怀而有些回想着以前的自己,已经记不得当年月的比邻故友……
这是人道之音,这是人籁。
神性魔性,皆为人性,这是张彻在参透补全无名道卷缺页时便有的感悟。
“妄念心音?!”
隐身在场外,维持结界正常运行的裁判长老眼神凝重。
明黄暄烈的火字印当临正头。
张彻法诀早已施展完毕,一指点出,呜然风音正至吟啸最低时。
“嗡……”
仿佛水面起了波纹,焚寰印渐渐花火飘散,如同在白日放开的烟花,与日争辉,徒然消瘦逝去,波澜不惊。
张彻面色一阵苍白,随即病态的潮红涌上脸来,涌上耳朵,两行鲜血自其耳内渐渐滴下。
赵昊并没有趁机进攻,轻叹道:“兄台好手段,赵某输了。”
随即,便收了扇子。
他虽未完全力竭,但张彻受的伤也不重,真要拼下去,自己最大的招式已经无法奈何对方,一场斗法会,若真到了血肉淋漓让外人看了笑话的程度,却是比没有拿到名次更大的损失。
狮子搏兔,兔变雄象,却也无可奈何。
神火教首席认输,就此将推出东荒斗法会舞台,这预示着这一次的东荒斗法会黑马不少,而张彻,或者说张子越,正是下一个白晨。
场外哗然,就连观看其他比斗的人也都被吸引前来,才发现这一场的观众,竟已不约而同,脸上淌下两行泪来。
“你怎么了?!”
有好事者问。
“哎?这怎么回事,我也不知道。”
当事者莫名。
张彻看着那身赤色衣袍离去,也沉默着退下场来,没有管背后裁判长老复杂凝聚在自己黑袍上的目光。
东荒斗法会,十五强赛,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