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125、王城的无情
1051年10月。
苍蓝两国击退小国围城的同时,剑指宁国,挥兵而起。
那一夜,是锦陵城有史以来最宁静的一夜。
宵禁后,就连夜里最热闹的花楼也不敢接客,早早的关了门。更不说普通老百姓,无论外面有任何声音,坚决闭门不出。
那一夜的静。静得人心惶惶。
铁蹄铮铮踏过主道的青石板,震得大地都在颤抖。
“二哥,今夜的酒如何?”二王子府内,十二王子眯着眼把玩着手中的白玉酒盏,像在观摩一个难得一见的美人。
二王子仰头,饮尽了杯中佳酿,淡淡的笑着:“甚好!”
“二哥以为,今夜这出戏,谁会赢?”
二王子沉吟片刻,似嘲似讽地低笑:“如果是大哥,本王倒是觉得有赢的胜算。若大哥不出手,其他人,不过是父王含沙射影的炮灰罢了。”
十二王子开心的拍手:“英雄所见略同!”
珍妃去后,宁王明显对二王子的宠爱冷了下去。失去利用价值的十二王子也不再得到宁王的专注。一来二去,两个本无交集的王子忽然成了好哥们。时常聚在一起饮酒作乐。说到底还得感谢莫安。若没有她,他俩怎么可能坐在一起?
“十二,你为何不去掺和掺和?”二王子有些微醺。敏锐的眼睛莫名多了一些惆怅。
十二王子剜他一眼,撅嘴的模样莫名的可爱,“注定要送命的路,小弟干嘛要去?”
二王子大笑,笑得眼中带泪,“连你都看出来了,他们为什么那么执迷不悟……”到底是自己的兄弟手足。无论在这场阴谋中扮演了什么角色,终归叫人感伤。
“你与她……亲近……?”二王子含糊不清的说了一句。十二王子歪着头,手指在膝盖上有规律的敲了敲,“她同王叔,有些交情。”
王叔?宁烁寒?
二王子脑中对宁烁寒这位王叔的意识一直停留在他宁静如水的站在**肃穆的大殿之上,不会兴风作浪,也不会与父王针锋相对。若国中有事,十有八九会被父王派遣到各地。所以,二王子对王叔,没有太多印象。因为他总是在外面。好似每次刚刚听那个说他回国,随后还不等相见,人又已经走了。
原来,是金子真的不用自己去突显自己的光华,就有人不自觉去关注其华美。
想来也是。
她身边的人,从头数到尾,哪一个拎出来,也是跺跺脚就能让这片大陆晃三晃的角色。
十二撇撇嘴,“她有什么地方值得你们这般趋之若鹜。”他不是愤恨。只是觉得,论美貌,她不是最美的。论才华,她不是最好的。论人品,她也不是最好。论什么,她都是个中庸的。何德何能让这些个男人个个看她都是珍宝。
二王子苦笑,“我也想知道……”
他也想知道为什么。为什么大家会忽略她的容貌,忽略她的言辞,独独对她这个人,仅对她这个人好。他一开始的确是因为她的容貌而倾心,而后知道若娶得她,自己的后半生可谓平步青云。从而更加势在必得。
可是,事实总是那么残忍。
她不但不可能将她看在眼中。就连眼角的余光也无暇触及他的所在之处。
无论是财力还是人力或者物力,亦或是权利。他拍马也及不上她身边的那些人。
在大殿上风飏的话无疑如同一柄利剑,生生将他的期许从他的身上剐离。让他不敢再有非分之想。
墨轩,风飏……
苍王,蓝王……
与此同时,宁珺奥又想不明白了。那些人不管是哪个,谁不比她身边如影随形的公子画夜有权有势。她为何会选了那么一个微不足道的人为夫?若是与画夜相比,他感觉自己比画夜强了至少百倍。
如此想着,他居然喃呢的问了出来。
宁珺尧哈哈大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前俯后仰,让人错觉他随时可能因为或许亢奋而逝。
对上宁珺奥不明所以的目光,宁珺尧好不容易才喘着粗气停歇了不可抑制的狂笑。
“你可知,她成亲当日,群妖出动却无一敢动百姓分毫?”
“你可知,她相公的魂魄是各方势力趋之若鹜的东西?”
“你可知,月族因她相公而毁,却无人敢找他的麻烦。”
“你可知,她掌控着这片大陆最细密的信息脉络和钱财。”
接连四个你可知,把宁珺奥听得瞠目结舌。
他只当她是几位大人豢养在笼中的金丝雀,却不知原来她有这般本事。她那夫君,居然可以让月族退避三舍。他,到底有什么能耐?
“什么都不知道,二哥就想求娶,实在……”宁珺尧顿了顿,“不若然,父王怎会也动了心思。”
苦笑,浮现在宁珺奥的脸上。他的确太过天真。而她,如同天上遥不可及的繁星,可望不可即!
“我竟然无知……”到这种程度……后面的话吞进了肚子。说出来,伤的,不过是自己的颜面。不说,他又觉显得自己过于平庸。
宁珺尧安慰性的给他蓄满酒杯,指尖是肤色与玉杯的剔透呈现出华贵的美感。
宁珺奥端起酒杯,虚敬一下,仰头干了。这杯酒,有苦涩,有感慨,更有无数的滋味,混着酒水特有的辛辣与甘醇,从口中滑过咽喉,灼烧着他的胃。
宁珺奥醉了。
泪,爬满整张俊逸的面孔。无声的流淌着,不仅在悲叹他的人生,他的命运,还悲叹着他来不及开口的爱恋。
宁珺尧咬着牛肉干,看着他的醉态,朦胧的月光下,朦胧的表情,似笑非笑,仿佛承认着他的悲,他的泪。
“爱上谁不好,偏生爱上那个女人……”
他的声音低浅。细不可闻。
六王子与八王子掀起的逼宫并没有成功。反而被困王宫,落了个斩首的下场。这是意料之中的结局,也是逆不了的命运。
在国内局势最紧张的时候挑起反战,以为可以趁国内禁军反抵外战时捡漏?他们那可敬又无情的父王,怎么可能将国家看得比自己性命还重?
莫安无情。无情在对自己无关的人事之上。而宁王无情,却是真正的无情。哪怕用全宁国的百姓尸体垒砌城墙,也不会先他人之忧而忧。他是那么自私的一个人,也是那么无耻又寡情的一个人。别人的性命,怎么可能抵得上他一根头发。
所以,莫安可以得人心。而他们那尊贵的父王……
宁珺尧想让莫安灭了宁国。可身为宁国人,他又不想有那么一天。可是,一想到父王的无情,他又迫切的想看到宁国毁灭的那天。
如此纠结着。宁珺尧冷冷的笑了。如同天空飘落的雨丝。带着秋日的寒意,侵入人心最柔软的地方。那种悲叹,那种孤独,完全无法用言语去形容。宁国若不灭,简直要怒指苍天,到底有没有公道。
宁国其实早已金玉其外,即便没有莫安的推波助澜,宁国灭,也是迟早的事情。
想想嫔妃们的结局,想想他们这些所谓王子公主的结局。就连最受疼爱的那位公主最后不也是因为打翻了宁王喜爱的一道童血羹而被赐了白绫三尺,香消玉损吗?
所谓最疼爱是什么境界?可以得到什么?在宁王身边,谁也不知道。
只要有利用价值的人或物,都可以得到宁王的喜爱。
宁国朝中大乱。这份乱,不仅来源于宁王的荒涎无道,还来源于国师北野鹤的推波助澜。
宁王不见朝臣,北野鹤就如他所愿。在如此非常时期,王不临朝,人心惶惶,不言而喻。
朝臣死谏,又有何用?见不到王上,一切都是空谈。而最为淡定的人,居然是相国。有人私底下讨教,相国言,“我王必心有成竹,才会避而不见。若尔等知晓王上所思,王位岂不是人人都可以去坐坐?”群臣明悟,众,逐散。
然,有那么两三个在群臣眼中属不上道的谏臣以死相逼,颇有见不到王上就自刎以谢天下的架势。可宁王是何许人?怎会被这些小事牵绊?又怎会将这等小事放在眼中。
既然想死。那就成全罢。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一个,两个,三个……
死的人越多,怕死的人就越多。死了的人没办法再说话,怕死的人却是不敢再说话。如此一来,朝中有相国顶缸,朝下有北野鹤为辅。宁国,更乱了。
宁王到底是死是活谁也不知道。反正谁也没见到。时日一久,群臣再次提出,若王上无心政事,就该礼贤下士,退位让贤。让给谁?又成了一个大问题。
大王子不见踪影。骁勇善战的六王子已死,颇有威名的八王子也没了。剩下的二王子虽然德才兼备,但无心王位。自珍妃去后,几乎足不出户,这叫群臣如何能将其寄予厚望?四王子母妃为四妃之内,出身名门,其父官居一品。四王子虽强,却是个跟宁王如出一辙的暴虐之人。十王子也可以考虑,可惜是个纨绔。整日除了女色还是女色。唯有女色之事能入其眼,得其关注。剩下的,只有十二王子了。
一想到十二王子,群臣又开始纠结了。
十二王子年纪最小,且不够聪明,没有贤名,更没有功绩。此等人若为王,岂不是让旁人笑话宁国无人?
然后,二王子府外开始有人走动。一通游说劝慰,就是不能将二王子从府中求出。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
二王子府外成天都有人求见。不得见,便死守府外。大有不见到人就死在府前的架势。
十二从偏门入二王子府。见到二王子笑得极其猖狂。
“二哥,你就从了那些臣子罢。”
二王子正对着园中花卉挥毫。仿佛听不见十二说了什么。置若罔闻。
当然,并非所有人都会将二王子看作储君而行动。此路不通,当绕其而行。四王子府外渐渐有了人迹。一开始做得隐晦,时日一长,哪还顾得上旁的有的没的。当务之急,立储君为大。
只是,谁也没想到。就在他们积极为王储操劳的时候,宁王上朝了。
剃头挑子一头热的臣子暗骂,真他吗狗血。
可是,有的人不为所动,有的人却上了心。当日,四王子进了宫。夸夸其谈臣子们如何看重自己,自己若为王储又会如何如何。综此芸芸,换来的却是一纸诏书,赐死!
四王子傻了。逐奋起而攻。
你让我死?我偏不死。我非但不死,还得弄死你!结果,四王子身后隐藏的各方势力闻声而动,换来的,却是株连九族的结局。四王子败,朝中群臣再不敢私做决策。
内忧外患的宁国,如秋风中飘零的枯叶,谁也不知道会走向什么方向,会有一个怎样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