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由于楼道太闷的缘故还是楼道的灯光太暗的缘故，路小暖觉得自己胸口发闷，脑袋发昏，整个人呼吸都不顺畅了，腿一软差点从楼梯上摔下去。

    哮天犬眼疾手快的扶住她：“暖暖，你没事吧？”

    路小暖没有反应，只是愣愣的看着宋希，眼里的感情太多，多到她体会不过来，只剩下了痛苦。

    “您以为呢？”

    “我以为，你自然该恨我。”宋希没力气了，在阶梯上坐了下来。

    路小暖的眼泪扑簌簌的往下落，止也止不住。

    “您既然知道，为什么还要那样做？”终究是说不出不恨，终究是说不出原谅，她恨她，真的恨她！

    “因为我不想再让你做灵女，不想让神君他们利用你，我希望你可以自由自在的，不必再受束缚。”

    “自由自在？”路小暖笑了出来：“你知道现在，外面什么样子吗？尸横遍野，残垣断壁，你让我自由？您告诉我怎么样才能自由？”

    宋希沉默，许久才叹口气说：“我没想到会这样。”

    “那您做事之前就不能先想想后果吗？您做了这么多年的灵女，您以为你杀掉白凤祈就可以解决一切吗？您就没想过七善的感觉吗？您也没想过我的感觉吗？”路小暖吼了出来，到最后已经是泣不成声。

    “我的确太欠考量了。”

    欠考量？一句欠考量就可以解决一切吗？就可以概括一切吗？这句话太轻了，这不是她要的答案！

    路小暖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你不要跟我说这种话，这种话说服不了我，你告诉我究竟是为什么，你为什么一定要杀白凤祈！”

    “白凤祈如果回去，他们三个联手，咱们毫无胜算。”

    “可白凤祈已经疯了！你为什么还要骗他！”路小暖不能理解，白凤祈会因为宋希的一句话而死，可见他有多么喜欢路小暖，可是就算这样。宋希依旧毫不犹豫的设计他，杀掉他！

    “否则呢，我该怎么办？”

    路小暖咬着牙，觉得自己牙根疼的厉害。手紧紧的握成了拳：“怎么办？你以为你该怎么办？”

    她又向下走了几步，渐渐的逼近宋希：“你既然怕他们三个成事，你为什么不杀七善，就算你杀不掉七善，可黑龙那么信任你。你为什么不杀黑龙？”

    “你在魔界的时候布置了那么大的传送阵，如果黑龙真的对你警惕性那么高，他怎么可能会发现不了？你分明就是利用了黑龙，那你为什么不趁机杀掉他？”

    宋希面如土灰，本就皮包骨的脸上更添一丝苍白。

    “你舍不得杀他。他明明和人界对立了，却依旧和你保持着契约关系，纵然现在亦是如此。可见，他很爱你啊。”路小暖咬牙切齿，声音中透出些许愤恨冰凉。

    “暖暖……”

    “你别这样叫我。”路小暖拒绝她的亲近：“暖暖，是我爸爸起的。不是你，你从来没有爱过我，也没有管过我，你说你爱我，可是我没看出来，我只觉得你恨我更多。”

    “暖暖，你还清醒吗？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吗？”宋希气的身体都发抖了。

    “我知道，我没有什么时候比现在更清醒，我知道我在说什么。妈，我恨你。原本我只是怨你丢下我，让我像个孤儿一样活着，可是现在，我却觉得恨你。从来没有这样的恨过你。”

    宋希抬头看着她。眼泪从眼中溢了出来，终于还是说出来恨她了，可是她却那么难以接受。

    “你告诉我，你有没有对黑龙动过心？”

    “路、小、暖！”宋希咬牙切齿，她不知道路小暖究竟想说什么，可是她那么害怕听到路小暖接下来的话：“你不要再说了。”

    “你有！”路小暖在她面前停了下来。坐在台阶上，目光直直的落在她的脸上，原来妈妈老后是这个样子的，原来那一张布满了皱纹的脸会是这样的。

    “你爱过黑龙，否则你为什么不和他解除契约？契约原本就会让两个人心意相通，很容易让异性的契约者产生感情，有感情原本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可是你……你对不起我爸爸。”

    宋希脸一白，整个人仿佛瞬间没了力气，一下瘫软在台阶上：“你不要再说了。”

    “我偏偏要说，你以为我应该不记得，可是我记得很清楚，爸爸死的时候你离得并不远，你原本可以赶到的，可是你偏偏要等到爸爸死了，等到黑龙要杀我的时候你才出现。”路小暖的眼前模糊成一团：“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因为你喜欢黑龙，所以默认他的行为。”

    “你胡说八道，我没有！”宋希怒了：“路小暖，你不要因为我杀了白凤祈，你就这样迁怒于我，你以为你这样说我，白凤祈能活过来吗？我是你妈，你就这样往你妈身上泼脏水！”

    “你是我妈？你真的有把自己当成过我妈吗？你没有！你从来没有爱过我，你抛下我，抛下我外婆，你让我从小就知道了什么叫孤独，从小就知道了什么叫独立，没有你的日子，我过得虽然很孤单，却也很快乐，可是你一出现，就要杀白凤祈，就要毁掉我好不容易等到的快乐和幸福。”

    “你既然觉得他们危险，你为什么不杀黑龙，你早些时候为什么不出手，你为什么封印修改我的记忆？因为你知道，我当时看到了你，你怕我恨你。可是我现在，更恨你了！”

    “不是这样的，我没有毁掉契约，是因为我必须用他的力量去除魔，去保护你，所以我不能失去这个力量。暖暖，妈妈没有你想的那么不堪！”

    “可你却用这个力量杀掉了我爱的人。妈，我不信你。”

    宋希用力的咳嗽了起来，唇边染了鲜红：“妈妈就要死了，你居然还说这种话，你是希望妈妈死不瞑目吗？”

    路小暖沉默，她怎么会希望自己的妈妈死不瞑目，她只是忽然想通了很多事情。她想求证而已。

    她多么希望曾经发生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她还是那个单纯的路小暖，正是大好年华，在教室听课。从来没有经历过这些。

    “妈妈，你告诉我，你真的爱过我爸爸吗？”

    “路小暖，妈妈当然爱你爸爸！妈妈最爱的人就是你爸爸！”宋希气到胸口疼。

    “哦！”路小暖不说话了，抬头看着倾斜的楼梯：“我明白了。既然这样，妈妈你放心的去吧，等我杀了黑龙，会把他的灵魂禁锢，让他永世不能轮回，永世不得超生，你这么爱我爸爸，你肯定也想和他在一起吧？哪怕阴曹地府，碧落黄泉，你一定也愿意和他两个人在一起。对吧？”

    路小暖转头看着宋希，唇角化作一个无意义的笑容。

    宋希说不出话来，她可以感觉到自己的心脏正扑通扑通的跳动着，那么强却又那么弱。

    路小暖的话太有冲击力了，她下意识的摇头：“为什么？因为我杀掉了白凤祈吗？”

    “你是让白凤祈神魂俱灭，我不会那么做，我没有你那么狠，我只会生生世世的禁锢他，把他放在谁也找不到的地方，让他生生世世的不再打扰你。”

    宋希说不出话来。她觉得这一刻的路小暖太狠了。

    “暖暖，你这样做，对你自己没好处的。”

    “我不需要好处，妈妈觉得我这个想法好不好？”

    宋希默然。许久，才悠悠的叹了一口气：“暖暖，妈妈要死了，不想再和你讨论这个问题了。”

    “你说的对，我也不想再说了。我得出去杀黑龙和七善，我不会让他们好死的。”路小暖说着站了起来。

    “暖暖！你真的不愿意陪妈妈最后一程？”宋希用力的叫了出来。她没想过自己的女儿最后会如此的薄情，居然连最后一程也不肯送她。

    路小暖沉默。

    “暖暖，宋希都要死了，你就陪陪她吧，她这样很可怜的！”哮天犬忍受不住宋希那悲伤绝望的眼神，忍不住开口。

    路小暖看了哮天犬一眼，眉头皱了皱，她此时此刻真的不知道该用什么心情面对宋希，她的心里其实是怨她，可是面对她要离开的现实，她又是痛苦的。

    路小暖沉默半晌，终究没能离开，而是在她身边坐了下来，身体微微靠在一侧的扶手上：“妈妈，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暖暖。”宋希仔细的看了看路小暖，她忽然发现路小暖似乎长大了很多，那张脸和她相似又和她不同，悲伤的表情中又带着某种坚毅。

    “你想怎么杀掉七善和黑龙？”

    “这你就不必管了，我会自己想办法。”路小暖下意识的抚摸了一下右手的拇指，那个扳指自从进入她的体内就再也没有出现过，不过她的手指上清清楚楚的能感觉到那种东西的存在，它还在路小暖就放心了，它能和焚血剑放在一起，就算不是神兵利器也是一种很厉害的法器，有了它路小暖相信自己可以杀掉七善，就算她不能动手，不是还有哮天犬，狐小白，魔小鼓么！总有一个人能杀掉她！

    “黑龙……”

    路小暖下意识的转头看着宋希，这个时候依旧在想黑龙么？她的心里闪过几分不快。

    “黑龙的弱点在他的颈部，龙有逆鳞，触之者死，他的弱点就在逆鳞之下，可是黑龙在魔界是不逊于魔尊的存在，一般的武器杀不死他，你必须先拿到焚血剑。焚血剑是无上神兵，斩妖除魔自然不在话下。”

    焚血剑在七善的手中，如今看来这倒是不太难，只要用扳指制住了七善应该可以拿到焚血剑，只是……她必须想个办法将七善制住。

    路小暖微微皱眉。

    宋希叹口气：“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杀掉白凤祈吗？”

    “你不会想说，你为了帮我拿焚血剑吧？”

    宋希惨然一笑：“你果真不信我的，虽然我曾这样想过，但是我的私心更多，我不想让白凤祈和你在一起。”

    “为什么？”路小暖不解。

    “因为我不想让神君他们利用你，更不希望你因为这件事而丧命，可是……我想的太简单了，你终究还是卷了进来。”

    “事关人界，无可避免。”

    宋希伸出手握住路小暖的手，路小暖不禁心中一动，宋希的手汤的很，带着某种灼烧的感觉。

    想必这就是焚血剑的效果，路小暖忍不住的鼻头发酸，明明都烫成这样了，明明热到自己无法忍受，为什么她不说，为什么她不干脆早点结束自己的生命，让自己死的痛快一点？

    “暖暖，妈妈要走了，你要照顾好自己，不要硬拼，一定要努力的活下来，好吗？”宋希的脸上划过一滴泪水。

    路小暖点头：“我知道，妈！”

    宋希微微笑了一下：“能在走之前听到你叫我妈妈，我很开心。暖暖，妈妈其实很爱你，当年……我……你爸爸……我很爱他。”宋希说完手无力的垂了下去，眼睛也慢慢的合上了。

    路小暖心中发堵，眼圈发红，终究还是忍不住哭了出来：“妈！”

    妈……

    妈……

    她的哭声回荡在楼道内，显得那么的凄凉。

    哮天犬似乎被她感染了，亦跟着眼圈发红，一步步走过去，在她身边蹲下来：“暖暖，别哭了。”

    路小暖的眼泪扑簌簌的往下落，止也止不住，却不晓得自己究竟在哭谁，是哭白凤祈还是哭宋希，好像全是又好像全都不是！

    宋希的身体中蹿出了一抹火焰，在路小暖泪眼婆娑之中化作了一堆灰烬。

    哮天犬从乾坤袋中翻出一个白色的坛子递给她：“暖暖，收起来吧。”

    路小暖哭着去收那骨灰，一捧一捧，一下一下慢慢的收，眼泪扑簌簌的往下落。

    “妈妈，你放心，我肯定杀掉七善给你报仇，我会让七善不得好死，让她永世不能超生。用她来祭奠你和爸爸！”

    路小暖的声音带着几分哽咽，却强忍着痛苦，直到将骨灰全都收起来。

    路小暖抱着骨灰坛哭了半晌，将骨灰坛交给哮天犬：“你帮我带着，我去找七善和黑龙。”

    哮天犬下意识的接过，眼看着路小暖向楼上走去，慌忙跟了上去：“暖暖，我和你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