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西市五里坊,是一个龙蛇混杂的地方。如果说整个京城繁华似锦,那这里就是唯一的一块黑抹布。相对于其它地方,这里就是一个贫民窟。街面杂乱,管理混乱,外来讨生活的人口多数居住在这里。三教九流,各成派系,甚至敢对抗城防兵。
这里是天然的隐蔽所,黑翼盟的成员就隐藏在其中。
封四德亲自带队,身穿平民便服进入五里坊,一间有些破败的三进院落,门口堆着些烂菜叶子破布条,一些苍蝇嗡嗡乱飞,丝毫瞧不出与别处的不同。
封四德一挥手,禁卫们悄无声息地围了上去,然而一声尖啸,同时响起一声惊呼:“敌袭!”
封四德一脚踹开院门,当先冲了进去,从袖子里抽出马刀,向迎面扑来的一个黑脸壮汉一刀砍去,刀光掠影,疾如闪电,鲜血飞飚,人影倒地,黑脸壮汉死!
封四德愣了下,不是说都是武林高手吗?他压下疑惑,迎向下一个,这一个右手横握一柄马刀,左手握拳护住胸口,眼神锋利,下盘极稳,应该是个高手。
封四德扫了一眼四周,看禁卫两三个人围着他们一个人打,边上还有兄弟掠阵,当下也不急于出手,沉声问道:“你们都是军士出身,理当报效朝廷,为何从贼?”听他们喊“敌袭”,再看这人的握刀姿势就是军士迎敌的起手式。
“朝廷?”此人厉笑一声,愤愤道:“云谏为了登极帝位,残杀多少无辜!这些年,若非我黑翼盟斩杀贪官,这朝堂上还有清官吗?”
“二十年前的夺嫡之争,我无从评说。但是若是你的主子登位,你以为他就能不染鲜血吗?至于杀贪官,理当明正典刑,方显天地有正气。原本还当你是个英雄人物,不想你只有这等见识,不说也罢。来战!”
两人争斗二十个回合,那人突然刀势一变,放弃防守,只拼命攻击,刀势凌厉。封四德应对从容,突然冷笑道:“突厥人善马战,他们的刀法多为下劈势,你这刀法中融入突厥刀法,勾结突厥人,原来却是只卖国的狗熊!”
“你他娘的才卖国,黑翼盟绝不会叛国。”这话刺到此人痛处,刀法都乱了,厉声抗辩。
“是吗?”封四德还是冷笑道:“你不要告诉我,你不知道你们偷运了一个突厥人进京?那么,请问,你们是请他来喝茶的吗?”
那人脸色忽红忽白,突然反转一刀,刺入自己的胸口。他的眼神已经焕散,封四德蹲下身去,只听他断断续续地说道:“我叫钟于国。”
与此同时,五里坊的另一个院落,禁卫也攻了进去,压倒性的人数,战斗很快结束。
还是没有抓住一个活口,刘林生赶到的时候,战斗已经结束。封四德述说了一下过程,“现下可以确定一点,他们确实运进来一个突厥人。还有一个推测,黑翼盟的总坛可能在关外,甚至在草原里。”
刘林生点点头,摸了下他那青碴碴的短髯,显然对这个结果还算满意,“还有一个好消息,黑翼盟不再是铁板一块了,他们至少分成了两派,一派象钟于国这样还有良知的,一派无所不用其极的悍匪。”
太子治丧五七之后,国子监开课。刘世杰个子又高了,有着成年人的身高,行事越来越沉稳,方正的脸上喜怒不形于色,可今天眼里难掩兴奋之色。可是看到嘉柔来了,身后跟着的却是嫣红,大失所望。
云风姗姗来迟,顶着一双熊猫眼,无精打采地进来就趴在几案上。刘世杰两三步跨到云风面前,拉了他到一旁嘀咕起来。“黑翼盟的一伙悍匪被剿杀了,是我找到的。”
云风眼睛一下瞪大了,“快说说。”
刘世杰还在那里得瑟,想吊一下他的胃口。云风无奈地拍了他一记马屁,“我对你的敬仰之情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又如大河泛滥一发不可收拾。”
说着说着想起那次楼池月的咏叹调,他忍不住轻笑出声,看刘世杰张大嘴巴,一副被雷击的模样,云风忍着笑拍拍他的肩,“再不说,我去睡了。”
原来刘世杰根据眉叶山庄山后得来的脚印,量了一千个人的身高,测算出每个脚印对应的身高估值。然后根据这个身高派人去山后那条官道上蹲点,结果被他们发现了有个五人组成的送货小队,这五个人的身高全都符合他测算出来的身高估值。然后派人跟踪,最后确定。
“神捕刘世杰。”云风由衷赞叹,这份坚持难能可贵。他知道这就是先生所说的概率学,五个人身高都符合,这世上没有那么多的巧合。还有就是行为心理学,当他们觉得安全时,他们是不会轻易改变原来的安全路线,尤其是他们这种隐在暗处的人,谨慎的习惯是他们必须遵守的准则。
楼池月自从喝了药发了一身汗后,第二天就好多了。只是陈宫正那儿还没有消息,她还得装几天。云风打着帮嘉柔补课业的幌子,再一次来看望一下楼池月,然后就把刘世杰带来的消息说了遍。
刘世杰找到的是十个人住在一起,胡东找到的是七个人住在一起,不过有三个刺杀假胡东的先死了。这七个人当中胡东认识两个,他就是跟踪其中一人找到这里的。那夜血案,他离得远,他记住的也就是这五个在山庄打过照面的人。
“他们既然是军伍出身,又习惯五人一组。我朝军制,五人一伍设伍长,五伍为偏设偏师,二偏为队设队正,二队为哨设哨官也就是百夫长。五伍为偏,那么他们在京至少还有一个五人小队。你记着知会一下刘世杰。”楼池月说完,想想又笑了,“以刘大人的睿智,必然早想到这一点。”
云风也笑了:“先生多思多虑,这可不行,你还病着呢。”
“哪,我答应过的,让你和嘉柔先睹为快的话本故事。”楼池月从卧枕下拿出一个布包,“你誊抄一遍,然后交给刘世杰,找一个说书人在郁金香酒楼开说这个话本。以半个时辰为一场,两天替换一场。”
云风打开一看,第一面宣纸上写着《射雕英雄传》,金庸书。
“金庸是笔名,就是不让人知晓谁是真正的写书者。”楼池月有些赧然,她虽然发表过许多论文,但长篇小说真没写过。在这风云莫测的后宫,她可没有那么多时间去构筑一部长篇小说。
她原先的想法只是增加郁金香的客流量,后来一想,或许可以借机营造一种全民抗战的氛围,减少他人对云正的掣肘,比如在粮草军械上的供应。最后她选了《射雕英雄传》,其中做了很多改动,为了更适应古人的语言习惯。
怒发冲冠,凭阑处、潇潇雨歇。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
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
一曲岳飞的满江红拉开了序幕,鼓声落,一个洪亮又苍凉的声音响彻整个酒楼。
郁金香酒楼场场爆满,只这一首词一夜间在京城传疯了。
“疯了,都疯了,先生,好多学子都跑到兵部去,要入军伍。”云风双眼赤红,看来熬了通宵。“我也去求了父皇,可惜父皇不准。”
楼池月对这样的结果也所料未及,“你可不能疯,你还有更重要的事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