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四回 为人而束发
第一百九十四回
定下了参加国宴的翰林院待诏人选,翰林院就充满了两极分化的气氛。
被选上的簪花娘子、了缘师和欧阳大人每天和没事人似的,该吃吃该喝喝,生活还是那么平淡无波,而那些没有选上的待诏则一个个地挂着气色很差的面孔,一步也不离后院的厢房,就连吃饭也是靠着宫侍来送食盒。
秦英虽然没有被选上,但是她审核那天中午为此事哭了一通,又在之后得了李承乾的郑重许诺,心气儿也就完全平和了下来,并不嫉妒。何况他们三个还多少是她的友人与长辈。
苏桓和了缘师在这以前就提到,簪花娘子会得陛下的青睐,一下子飞上枝头,变作众人眼中的焦点。
于是秦英也不对她的发迹表示惊讶。该怎么和她相交,还是怎么相交。
两个人的友谊也坚固无比,并没因为妒忌或者谄媚这种情感而破裂。
转眼就是国宴的日子了。
离晚宴开始还有一个半时辰左右,秦英就被簪花娘子叫进了坎字号房。她懒洋洋地坐在小几一旁,打着哈欠看她不厌其烦地从屏风那边进进出出,换着不同颜色的襦裙。
簪花娘子连着试了五六条裙子,终于累得坐了下来。她一手扯着裙子系带紧张地问道:“到底哪一件比较好看?”其实她平时是个很有主见的,不过碍着从没有上过国宴这种大席面,心里一忐忑就六神无主了。
秦英挑了挑眉,观察一会儿她胸前那条深刻的线才道:“你第一次试的刺绣石榴裙。”她以前在钟露阁做小厮的时候,就没少给那些艺妓参谋服侍的颜色样式。眼光练得久了也就相当毒辣,一针见血地把簪花娘子打击地抬不起头。
她这么说就代表,刚才试的那些没有了用处。
簪花娘子没有注意秦英的目光,就停留在那个引人遐想的地方,小声地喃喃道:“美则美矣,万一和皇后娘娘或者贵妃娘娘撞了颜色该如何是好。”
“那就保险点,穿最难看的那个。”秦英随手捏了一块花糕,放进嘴里然后不负责任地提议道。
簪花娘子想了想,深觉良药苦口利于病、忠言逆耳利于行。接着深明大义地套了件暗紫色长裙与藕白色诃子。她的身量原本就高,出席国宴,用齐胸襦裙作为礼服是再好不过的。这暗而华贵的裙子颜色把她衬得倒是更加妩媚了。
秦英咂咂嘴,换了一个舒服姿势,胳膊搭靠在小几之上,看簪花娘子对镜梳妆。
簪花娘子的花侍涟漪先到国宴帮忙去了,于是现在并没有,可以帮着梳妆的人。她把一头青丝散下来,之后分成五大股,用小梳篦固定起来。
秦英拍了拍手上的糕点渣,走到簪花娘子的身边,故意用嫌弃的口吻道:“等你这样磨蹭下去,国宴早就开到一半了。”不等簪花娘子脸红着说什么,秦英就跪在她的身后,捞起了她的一把青丝,用着梳篦熟练地盘起了堕马髻。
“你……”簪花娘子只感觉一双稚嫩的手抚过头顶,悉悉索索地动着,舒适中带了微痒。她想问秦英这尚未及笄的小孩子,是如何学得束发的。
秦英好像知道簪花娘子所想似的,眉眼弯弯地梳顺了她的发直至末梢,才道:“别看我这个样子,在平康坊钟露阁当小厮的时候,没少学过这些事。”
铜镜不甚清晰地倒映出了,她和簪花娘子一高一矮的影子。看上去就像是感情很好的堂表姐妹。过了一会儿秦英就弄好了发髻,把梳子放在妆奁盒的旁边,看着簪花娘子伸手抚着自己的耳际,照了照镜子,之后不住夸奖道:“手艺真好。”她内心的幸福感满满当当。
簪花娘子敷了层粉,点了口脂,在腮边画了两个小红点,贴了额上的花钿,才觉得妆容满意。
秦英从前看艺妓们化妆都习惯了,现在看簪花娘子的侧面,只觉得十分清淡。
等她收拾好了,秦英把她送出翰林院,没有想到东宫的宫侍官婢一左一右地站在门口,看样子是被守卫截住了。秦英走过去问了一句值班的千牛卫长,他直言他们没有鱼符。
她听罢笑了一下,眼眸却是冷冷的,不带什么感情:“太子殿下派来的人,你们也不给面子吗?”她之前每天都在东宫走动,把那些个宫侍官婢都认得差不离,所以那两个小儿见了秦英就像是看到神佛,连忙喜极而泣地躬身做礼。
秦英挨个扶起了他们道:“太子殿下有事找我吗?”
两个和秦英差不多高的宫侍官婢齐声道:“殿下拿到了秦大人参加宫宴的名帖,让我们请您过去,无奈地位低微,没法进去通告。”能在这里见到秦大人真是太好了。殿下安排的任务若是完不成,完全可以从东宫离职了。
秦英挑眉,心里有些高兴。没想到太子殿下是个一言九鼎的。她低下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穿的青色官服,因为刚刚洗过还散发着皂角的味道,不过手感不怎么样,有些发硬,秦英默了片刻道:“左右秦某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人物,就这么参加国宴也无妨。”
簪花娘子的眉梢上扬,她早就预感秦英在国宴上,是会有一席之地的。今天清晨时她还劝秦英换一套别颜色的衣袍,总是身着浅青显得神色惨淡。
而太子殿下和簪花娘子的审美刚好相反。他就很欣赏秦英身着浅青官服的模样。
由着簪花娘子带领自己,穿过了一层层的严苛门检,进了两仪殿的大门,秦英还觉得不太真实。她上朝时曾经无数次仰望它的屋檐,却不曾想过自己有朝一日,能够与陛下、朝臣甚至和遣唐使共坐一殿,做这国宴的宾客之一。
宴会还没有开始,教坊的那些娘子们就已经坐着或站着,开始演奏起了教坊曲。
钟鼓相合乐音起伏。秦英的心思随着那曲《清商伎》而寥落起来。
如果没有发生那件事,梅三娘大概就会坐在教坊坐部伎之间,吹奏着最拿手的玉琯吧。
想到这,秦英就无法开坏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