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8 番外一:圆
午后,阳光的热烈似乎并没减退人们对节日的欢庆之心,街上人来人往的声响不断传来,中间更不时夹带了几声孩童嬉闹的声音。
花千骨身子半倚靠在客栈中的长椅上,一手轻抚着胃部,轻皱了下眉头,自己好像吃得确实有点多了,胀胀的,早知道就收敛点,如今却因为这顿饱餐,被师父禁足客栈休息,得不偿失啊。
轻叹了一口气,撇了撇嘴,随后从墟鼎中取出天水滴握于掌中细看,乳白透明的晶石中是今日早晨好不容易换来的一滴鲜血,鲜红的液体随着她的动作在晶石中来回蠕动,熟悉的一幕开始与过去重叠,感觉当初在东方彧卿手中接过天水滴只是昨天的事,然而却已经过去了三百多年之久。
转头看向房间的另一边,窗户旁,白子画执笔立于书桌前,那抹白色的身影亦如当年,仙姿秀逸,温润如玉又云淡风轻,那一年初见,便一眼万年,当年把她隔绝在尘世之外,圣洁得让人半点都不敢心生向往,半点都不敢靠近的他,如今,却已是与她拜堂成亲多年的夫君。
想到此处,花千骨嫣然一笑,思绪也慢慢飘回了六年前,绝情殿后山,那一场桃花纷飞,那一刹刻骨铭心……
“小骨,可愿嫁我?”
漫天飘动着随风而起的花瓣,花香充斥在四周,但她却什么也感觉不到,世界恍如顿时失去了所有的声音,脑中唯独留下那声属于他的询问,眼中也只容下他的身影。
眼睛一直看着他,没有移开半点,她未答,他在等,无言对望,数不清的花瓣一次又一次自他们身旁飘过,沉默了半响,直至泛红,泪水滴落,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愿意……愿意……”
颤抖地回答,重复地点头,眼泪随着她的动作滴落,嘴角却笑靥如花。
一个月后,大婚前一晚,镜子倒影,颜素晴接过幽若手中的梳子,脸上挂着浅浅地笑容,手执起她背后的一缕长发,另一手执着梳子,动作轻柔地于发丝中至上而下梳理着。
“灵犀长大了,要嫁人了。”泛着微红的眼眶,几丝清晰的皱纹停留在眼角处,一脸的慈爱,一脸的不舍。
“娘~”
那一晚,她还是哭了,颜素晴的出现在她的意料之外,那一夜,她才知道,原来他早已默默地安排好一切,只是为了不让她留有任何遗憾。
第二天,大红花轿,满地红妆,在姻缘石上中滴血为盟,是誓言,也是诺言,承诺相伴永远,承诺相守不离,天地为证。
回忆结束,花千骨扬起嘴角浅笑,收起天水滴起身走到那抹白色身影身后,两只小手从背后伸出抱住他,一脸满足地靠着他的背部。
白子画停下手中的笔,低头看了眼环着他腰际的两只小手,嘴角扬起,并未推开她:“胃部可还有不适?”
摇头:“没有。”
“那是无聊了?”握笔的手快速地在纸上上书写了一行字,随即把笔放于一旁,单手捏诀,纸笺在白光闪过变成,变成一只白色的纸鹤,缓缓飞出窗外。再次扬手于桌前一挥,桌上放置的物品顿时没了踪影。
随后反手把身后的人儿拉到跟前,对上她的一脸笑意,低声轻道:“想要出去?”
花千骨侧头看向窗外,沉思了半响,最终摇头:“不了,等太阳下山后再去。”外头的炙热,她可受不了,随后又补上一句:“师父都把我养娇了。”
对于她的“抱怨”,白子画不予否认,只是淡淡地接上一句:“这样很好,不会想着往外跑。”
在花千骨还在细读这句话的意思时,整个人便被白子画抱到桌面上,一站一坐,桌子的高度让她刚好能与他平视,两人上身紧挨,双腿被迫分开,放在他紧贴桌子的身躯两旁,等意识到自己坐姿如此暧昧之时,花千骨便顿时感觉脸颊泛热,眼神随即闪烁躲开,失去了与他继续对视的勇气,四周充斥着属于他的气息,让她感到一阵晕眩,心跳也开始极快加速,如同小鹿乱撞。
看着她脸颊爬上的红晕,白子画轻笑了一声,看了眼窗外,单手捏诀,房间四周顿时被了结界包裹着,另一只手快速抱过她欲向后移的身子,在她抬头的一瞬间便已低头印上她的红唇。
感觉到腰间束带被解开,花千骨趁着双唇空隙之际急忙轻道:“师父,现在是白天……”
“嗯。”
双唇再次被封上,气息流连口中,让她慢慢沉沦其中,罗衫滑落,房内一片涟漪。
圆月高挂,万里无云,繁星闪烁,今晚的夜空格外美丽。
中秋佳节,猜灯谜的,玩花灯的,街上热闹非凡,五光十色的灯笼悬挂在路旁,映照着每个人的笑脸。
城中的河边,河岸的阶梯上站了不少人,人们手中纷纷拿着一枚小小的水灯,蹲在岸边,诚心地写上愿望,放在河中,让水灯随波逐流。
“师父,中秋节也放水灯的吗?不是只有中元节才放的吗?”花千骨站于河岸,看着河面的点点灯火,晃了晃神。
白子画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随后轻道:“大概是每个地方的风俗有所不同。”
卖水灯的摊贩老板是一个白头老人,离他们仅两步距离,他们的对话他清晰听到,老人抬头看向他们,随后开口道:“你们两位想必是外地人吧。”
听到身后的身音,两人回过身,花千骨浅笑应答:“是啊,我们今日刚好路过,便留下凑凑热闹,你们这里中秋节放水灯是什么寓意的?”
老人回以一个笑容答道:“中元节放水灯是悼念仙人,中秋节放水灯是祝愿,姑娘,要不要也来放一个水灯,可以给远方的亲人带去祝福。”满布皱纹的手拿起一盏莲花灯递向前去:“来,姑娘,这个送给你。”
花千骨接过老人手中的水灯,另一手放下些许碎银藏于老人挂于一旁的布袋中:“谢谢。”
蹲于河边,小心翼翼地写上一行话语,点上烛光,放于水中。
白子画看到水灯上那远久而熟悉的名字,不由得一丝疑惑:“为何是朔风?”
“师父,还记得长留弟子支援太白山的那次吗?”走向河边的庭阁转头看向身后的白子画
“嗯。”
“那是我第一次离开师父。”抬头看向身旁的白子画,脸上的笑容有中带了一丝苦涩。
伸手环过她的身子,白子画再次轻声答道:“我记得。”
“从小我身上的异香便会经常招惹鬼怪,那次下山刚好临近七月十四,因我的关系,我们一路都不顺利,屡屡受到鬼怪的袭击,为了不连累到十一师兄他们,我决定暂时与大家分开一下,独自去茅山,避避鬼节的风头,到时候再挑时机传书汇合。后来十一师兄不放心我独自一人前去,非让朔风出来保护我,那次我们经过了一个小镇,刚好得知了中元节放水灯的习俗,我玩心大起,便也去凑凑放水灯的热闹。”停顿了半响,再次开口:“那次朔风的水灯上并未留有半句语句,言谈中得知他并无亲人,朔风还说他是孙悟空,当时我只把它当做一句笑言,并没刻意去想,直到后来……我才知道,那一句听似胡闹的笑话……原来是真的。”
花千骨收回了一直看着水灯的目光,闭眼靠在他怀中,随后再慢慢睁开双眼:“本以为只要偷偷把各派神器借走,在炎水玉归位,替师父解毒后,把神器归还,一切便能回到最初,但当朔风在我面前毫不费力解开神器的封印之时,我便知道,所有的事情开始向着一个我无法预知的方向走去,一切都超出了我的所想甚至是预料。那是我第一次开始感到后悔,后悔自己的不自量力,后悔自己的异想天开,但尽管我再如何竭力去阻止,一切都已经无法停止了,朔风说他是石头蹦出来的,而那块石头便是炎水玉,他说他没有亲人,是在被师父带回长留的,没亲人,更不懂什么是情,朔风说是师父给了他这个机会,给了他那段开心的时光,而让炎水玉归位便是报答师父当初的大恩。在朔风化成炎水玉前,我曾答应他,每年中元节都会给他放水灯。”
“后来在云宫,我用妖神之力终让朔风得以纶回,只是不知道如今他过得可好,不知今世的他长成什么样。”花千骨仰起头,朝他微微一笑:“像那位老人说的,中元节的水灯是悼念,但如今朔风已经转世,相比之下中秋节的水灯更为合适。”
白子画轻叹一声,有件事他一直忘记告诉她了:“小骨,其实朔风他…….”
“尊上?!”
不远处传来的一阵喊声打断了他们二人的谈话,朝声音的方向看去,是秦柯,只见他正朝这边走来,身旁还跟着一个鹅黄色衣裙的女子。
眼前的秦柯一身便衣,背后背着佩剑,身子向前微倾,双手揖礼:“尊上。”然而在转向花千骨方向时身子一顿,如果按灵犀的辈分,他是师兄,但如果按花千骨的辈分,他便是师弟,而如今她已嫁尊上,那……身子再次微倾:“尊上夫人。”
白子画微微颔首:“如今在凡间,不用多礼了。”
“秦柯师兄为何会出现在这里?”花千骨看了眼秦柯,再看了看他身旁的女子,素雅清淡,长得甚是标致啊。
对于她对自己的称呼,秦柯看向白子画,见他并未出声,他也不便再说什么,在长留弟子眼中,这位尊上夫人本就没有架子,与她同期的那批弟子更是打成一片,如今只是一个称呼而已,尊上他们都不去介怀,他为何要去介怀:“父母之命,回来成婚。”脸色略带一丝害羞,看了眼身旁的女子。
女子微微弯身:“小女薇苒见过两位仙人。”
花千骨兴奋地看着他们两人,急忙开口道喜:“恭喜恭喜~!!何时是婚期?”
“下月初。”
薇苒声音柔柔地,尽显江南女子的风韵。
“今日已接近月尾,想必很忙,你们今晚肯定是特意抽空出来过节的吧。”对于花千骨来说,秦柯是一个很不错的师兄,那段重回长留的时期,秦柯给她不少照顾。
薇苒掩嘴一笑:“哪是过节,他是特意出来放水灯的,每年过节,无论是什么节日,他都会到河边放一盏水灯,说是儿时的一个梦,梦到与一女子一同放水灯,至此之后便每逢节日到河边来,说想要遇见那位女子,之后便遇见了我,如今想来,也不知道他的那个梦是真是假。”娇嗔的语气中带了几丝撒娇。
花千骨顿时一愣,随即反应过来看向白子画,只见他轻轻点头,似乎印证了她心中那个大胆的假设。
秦柯一阵脸红,微笑道:“让两位见笑了。”
薇苒甜甜问道:“夫人,你们有放水灯吗?可以送祝福给亲人的。”
“放了,而且这是最后一次放水灯了。”
“为什么?”
花千骨脸上扬起淡淡浅笑,看着眼前的薇苒:“因为已经有人替我去做了,那些我想要给予的祝福,那人已全部收到了。”
“呃?”
看已打扰了两日一段时间,秦柯拉过身旁喋喋不休的未婚妻之,与两位告辞便拉着她转身离去,十指紧扣,情谊绵延。
“师父,朔风这一世……有脸了,真好……”他终于不用再带着面巾了。
“嗯。”看着她脸上的笑意,白子画把她拥进怀中:“下月初要不要去参加他们的婚姻。”
花千骨轻笑出声:“还是不要了,我们去了,怕是会把他们吓到,就这样吧,就这样便已经很好了。”
“那现在是回去休息还是继续逛?”
猛地抬头,随后退后一步看着他:“当然要继续逛啊,而且我…我晚饭都都还没好好吃!”说到最后脸颊再次布满了红晕,脑中不自觉想起今日下午房中的事情,当她醒来后便已日落西山,浑身酸软,后来晚膳都是小二送上房间的,虽都是她爱吃的食物,但脑子仍想着城里其他特色的小吃,所以胡乱吃了两口后便沐浴更衣拉上白子画出门。
白子画不留痕迹地扬起嘴角,伸手在她头顶上揉了两下,然后把她的手握于掌中向前走去:“好,继续逛,你想吃什么?”
“城南的红枣糕,城中鸿味阁的烧肉串,还有还有城东的三色饺,城西的……”
两人的身影渐渐消失在热闹的人群中,夜空圆月高照,一切皆是圆满,那一刻,岁月静好,花好月圆,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