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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赈灾(二)

      有了苏培盛和一众官兵陪护,赈灾车队一路顺利抵达了上元郡府。苏培盛早已安排好厢房供我们入住,待众人休整后便摆宴为我和李茂源接风洗尘。

    我疲于应付这些官场的做派,便以舟车劳顿婉拒了,苏培盛大概也考虑到我虽为此次赈灾使臣,但仍为一介妇人,与两个大男人同桌共食多有不便,便也没有再三邀请,只吩咐了下人将饭菜送到我房里好生伺候着。

    翠翘看着送来的清粥小菜,不满道:“这苏大人怎么做事的,我们都吃了一路的干粮了也不弄点鱼啊肉啊什么的,送些稀粥咸菜来是怎么回事?”

    我提醒:“这里可是灾区,缺粮缺钱缺药材,很多百姓都食不果腹,你还想要大鱼大肉吗?”

    翠翘醒悟,拍了下手道:“这么说来,这苏大人倒是个清官好官了!不曾搜刮民脂民膏所以府中才会没吃的招待我们!”

    我用勺子舀了下只有零星几点米粒的粥汤,摸了摸下巴,不置可否。我瞧着那苏培盛是个惯于逢迎拍马的,纵使他府中无甚余粮,也不该只弄些粥汤招待我们,弄得这么寒碜是想给我们看什么呢?凡事过犹不及,这样倒教我有些怀疑了。

    几日来的马车颠簸弄的人很是疲惫,是夜早早入睡一夜无眠。次日刚用过早膳,苏培盛便请了我去府堂议事,李茂源也被早早请了坐于堂中。

    苏培盛先是对着我和李茂源长揖到地,面露愧色道:“府中受灾日久,郡内粮仓中的屯粮早已充作救济粮发放了给了百姓,若有什么招待不周之处还请二位使臣多多担待。”

    李茂源虚虚一扶,安抚道:“诶,苏大人两袖清风实是清官典范,一点粗茶淡饭算得了什么,我和苏夫人此次正为赈灾而来,苏大人尽可宽心。”我自也点头附和。

    苏培盛连道几次惭愧,摸着两撇八字胡,状似忧心道:“如今百姓饥寒交迫,瘟疫肆虐,我们应当尽快在郡内设置赈灾点,不知此次圣上拨了多少粮款?”

    我苦笑一声:“统共十万两白银。”

    苏培盛摸着八字胡的手一顿,双目微睁,有些不可置信道:“什么?才十万两?这……”

    正此时,有一人慌慌张张跑进堂内,大喊道:“大人不好了!陈县的灾民又聚众闹事了!说什么要掀了郡守府,搜出大人私藏的……”

    那人话未说完,就被苏培盛一声大喝打断,道:“两位使臣在此,慌慌张张成何体统?!”

    那人一惊一顿,快要脱口而出的话又被他咽了下去。

    苏培盛转身赔笑道:“此人是我府门主簿朱有道,平日就有些疏于规矩,让苏夫人和李大人见笑了。”

    我微微一笑,摆手道:“朱主簿想是有急事要禀报,还是让他把话说完吧。”

    朱有道觑了一眼苏培盛,轻咳一声回道:“小人刚刚是说陈县的灾民又在聚众闹事,说什么苏大人私藏了粮仓中的粮食,这岂不是无稽之谈?早在洪水爆发第二日,苏大人就已经开仓放粮,这些刁民不省事,三番五次来闹,这次更是变本加厉说要掀了郡守府,简直是无理取闹嘛!”

    李茂源冷哼一声,道:“本官早已见识过此地刁民的胡闹手段,这些刁民就应该通通关进牢中棍杖伺候!”

    此话一出,苏培盛便如得了命令对朱有道吩咐道:“还不快照李大人说的去做!”

    “且慢!”

    李茂源又是一声冷哼:“苏夫人难道又要阻挠本官关押这些刁民吗?”

    我轻啧一声,有些责备道:“李大人这就是你的不对了,苏大人都没有余粮来招待我们,怎么可能私藏什么仓粮呢?你要是勉强苏大人将这些灾民关起来,岂不是让百姓误会了苏大人一片爱民的拳拳之心吗?”我看向苏培盛,很是关切道:“是不是啊,苏大人?”

    苏培盛被我说的一番尴尬,只能“呵呵”赔笑。

    我一击手掌,道:“这样吧,我曾遇到过两个从陈县逃亡京都避难的小娃娃,就让我去和这些灾民说道说道,一定要让他们知道苏大人的一片爱民之心。”

    我刚举步,苏培盛便拦在面前道:“不可!”

    我挑眉看去,苏培醒悟过来,讪笑着退后一步,道:“万一夫人被这些刁民所伤,下官不好交代呀!”

    李茂源也上前一步,拦道:“夫人还是不要任性的好,上次是苏大人赶得及时,这回你再莽撞惹事,可没人救得了你!”

    我心下微叹,面上却笑道:“承蒙两位大人如此关心,那我就不出去了。只是这购置救济粮的事……”

    李茂源轻哼一声:“此事我早已着人去办,夫人只管安心待在府中,其他事就不劳你费心了。”

    这可等于变相软禁了,一旁的翠翘早已忍不下去,大骂道:“我家小姐可是圣上亲封的赈灾使臣,你凭什么阻扰我家小姐做事,莫不是要公报私仇?!”

    李茂源双目一瞪,喝到:“你是什么东西,这里哪里轮得到你来说话?!一介妇人懂得如何赈灾?如何治疫?你当真以为圣上是看重你家小姐才派她来江北的?换做别人看在苏墨和叶相的份上或许还卖她几分薄面,本官却没这个心情!”

    眼见气氛有些剑拔驽张,苏培盛赶紧出来当和事老:“李大人息怒,苏夫人也是为了百姓着想不是?早日办好赈灾事宜也好早日回京复命嘛。”

    眼前的情形我早已预想过,我空有一个头衔手中却无实权,除了翠翘身边无一个可信可用之人,若李茂源当真能将赈灾的事情办好,我自也无甚可担心的。可是照如今看来,此事不可全部寄托于他,正如他所说,圣上可不是看重我,而是想着法子整我呢,我必须争取到一些主动权。

    我佯斥了翠翘一句,诚恳道:“李大人教训的是,我平日是疏于管教自己的丫头了,还请李大人不要见怪。”李茂源自是冷哼一声,我继续道:“购置发放救济粮好说,只是这瘟疫李大人打算如何防止?”

    李茂源不耐烦道:“圣上不是派发了宫中医官随行?此等事自有他们操心。”

    我肃了肃语气道:“瘟疫多拖一日疫情便严重一分,医官们总需要时间研究疫症再配以药方,这期间谁能保证不出什么事故?而且……万一医官们配置不出药方呢?”

    李茂源显然也对这件事没有把握,轻哼一声道:“此事本官怎么会没有考虑过,可如今只能寄希望于医官们了。”

    我淡淡一笑:“想来李大人一定听闻过妙手圣医寒子誉之名,我手中正有他针对此疫的药方。”

    李茂源的神情中流露出不可思议,苏培盛却大喜道:“如此正好!上元郡有救矣!”

    我看着李茂源不可思议过后略带惊喜的表情,语气一转,道:“此药方分三等,分别针对染病不同程度的疫情,我必须亲眼看到病人方可推断用何种药方。”

    李茂源盯着我看了半响,方道:“既然夫人也有一颗济世救人之心,本官也没有道理阻拦,本官就为夫人安排药庐以便救治百姓。”

    我心下微喜,其实寒子誉的方子我只有一份,只不过不如此说就无法摆脱被软禁的境地,如现在这般便可以随时探知赈灾动向了。

    李茂源很快就在上元郡各镇县分别设立了救济站,我便首先动身前往陈县查看疫情。到了陈县,眼前便如顾氏兄妹所说,大半房屋都被洪水冲毁,只余一片断壁残垣。

    陈县算是重灾区了,疫情也十分严重。我吩咐随行医官全部蒙上面罩,将陈县百姓聚集到救济站后按病重程度分别安置隔离,所有房间中都燃起了寒子誉配制的消毒香,又将向寒子誉讨来的药方写给众医官,不想却惹得他们频频称赞,直叹自己医术浅薄。事情按部就班的进行,几日过后,总算能将疫情控制住不再蔓延。

    “医官大人!医官大人!周小郎快不行了!”一声急呼在救济站响起。

    闻言我急忙跑进了周小郎所在的棚屋,就见刘医官收回帮周小郎诊脉的手,摇头叹道:“不行了,老朽也无法了,他的疫症早就开始加重,寒大夫的方子还未能解到此种程度,这几日也只是吊着一口气罢了。”

    周小郎不是独例,这几日连续有重症患者被移送进来,却都是凭着寒子誉的方子多吊了几日气后便撑不住了。早在京都时寒子誉便说过他的方子针对的只是染病初期,中期尚可勉强延治,若是重症他亦没有十分把握。

    刘医官套着白布手套的手轻轻抚上周小郎吐出最后一口气时尚未来得及闭上的眼眸,语气中透出看惯生死的怅然:“火化了吧,这尸身不能留。”转而又轻叹一口气道:“若是寒大夫在,说不定还能有一线生机,可惜啊可惜,只能怪老朽无能咯。”刘医官说完,很快就有人将周小郎的尸身搬了下去,送到了集中处理染病尸身的地方。

    眼看生命在眼前流逝,你却无能为力,不知道被称为妙手圣医的寒子誉有没有过这样的感怀。

    日子一天天过去,救济站中有尚在病初的病人经治疗后痊愈的,也有病重无法延治的。身边充斥着喜悦和悲伤,最终使人麻木。我时常向百姓打听赈灾情况如何,也派了翠翘隔几日便去郡府打听,得到的消息就是一开始赈灾十分有力,百姓们都能领到丰足的救济粮,可半月过后后续不济,百姓们能领到的救济粮较之开始短了大半,原因竟是郡内粮价和药价飞涨,那十万两白银很快便消耗殆尽。

    我深深鄙视了自己一番,竟然没有考虑到奸商这一层,这种趁着国难天灾屯售粮食药材大发特发的奸商可不就是造成百姓苦难的一大要素嘛。如今整个上元郡都是疫区,只给进不给出,哪还能再往外购置物资呢。

    救济物资后续不济的情况越来越严重,大家最后竟只能领到粥水度日,药材更是紧缺,很多病人都因为断药后病情加重,此种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的状况让众医官们束手无策。

    我几次找李茂源,总是被他以各种理由拒绝相见,想来也是焦头烂额,烦于见我。倒是个苏培盛见到我总是笑脸相待,两撇八字胡显得精神的很。

    一日,我正吸溜着粥水,想着冷秋这个大坏蛋居然对我撒手不管,害我落到如此境地,等我有朝一日回去一定要把他赶出将军府时,翠翘突然跌跌撞撞的跑进来,多日来因只得粥水果腹而明显消瘦的小脸上兴奋的晕出了绯色。

    我睨她一眼,吸溜完最后一口粥水,用了袖子抹嘴道:“慌慌张张的成何体统,被李茂源教训的还不够呀?”

    翠翘杏眼圆瞪,兴奋的望着我,拽着我的袖子就往外拖:“小姐小姐,你快出去看,是谁来了?”

    我不满的推她:“注意形象啊,形象!怪不得李茂源那厮说你了,以后真该给你立立规矩。”

    翠翘将我集中在推拒她双手的视线掰向前方,激动道:“小姐啊,你看那是谁!”

    我随着她指引的方向望去,一眼便看到了救济站门口长身玉立,玉冠上的紫色流苏在光照下泛出清亮光泽的雪白人影。

    我急急跑向门口,待看清那张丰神俊秀的容颜时,很是掬了一把辛酸泪,双手拽住寒子誉雪白的袖角,抽噎道:“寒神医,你怎么来了,你知道我有多想你吗?”

    我正兀自感伤着,斜刺里冒出一个绯色人影,惊诧道:“夫人还请注意言行呐,你可是有夫之妇!”

    我心下又是一阵感动,分出一只右手拽住裴季的袖角道:“裴大人,你也来啦!”

    裴季赶忙拂开我的右手,又帮着寒子誉拂开了我的左手。

    寒子誉浅浅一笑,道:“看来夫人在此处过得不大顺心。”

    我深深点头,岂止是不顺心啊,简直虐心好么!

    我吸了吸鼻子,感动之后便是愤懑:“也就你们想着来帮我,我家的那个臭管家就不知道死哪去了,把我一个人扔在这儿就不管了!”

    一个甜甜的声音响起:“秋哥哥可没有不管夫人,他在后头安置车马呢!”两个小人影从寒子誉身后冒出来,赫然便是顾氏兄妹。

    顾嫣话音刚落,门口的马车后便显露出一个挺拔身影,剑眉星目,依旧是那一副冷峻的表情,看到我开口便是一句风凉话:“原以为夫人在此处游山玩水很是快活,便晚来了几日,看来是我想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