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玉刚到现在也没觉得曲慧直真的是个纯粹的好人。

    当初，他需要的是一个活下去的机会，曲慧直要的是一个能够让自己中意的演员。两个人说到底是互惠互利的关系——就像是他需要靠把玉芬放跑获取自己内心的满足感，玉芬需要靠向自己低头获取下半生的依靠……本质上讲没有什么不同。

    如果非要说有什么不同，大概是每一件事情都教给自己一个不同的道理吧。

    玉芬的事情教给自己，其实心动这种东西只能持续十秒钟，剩下的全是过日子和对现实生活的妥协。曲慧直的事情教给自己，其实人生在世，大部分时间都在演，人的本质说到底就是演员，努力地扮演自己想要成为的那个人，直到最后把生活过成自己热爱的那个样子。

    以前他不懂曲慧直的意思，到后来他慢慢地懂了其中的道理，那时候的他已经开始靠最初的片酬慢慢在生意场上打拼出一小片天地，曲慧直因为杀人罪入狱，那时候有好事的媒体不知道怎么的辗转找到了自己，非要说说曲慧直是个什么样的人，拼命问曲慧直当初和自己一起拍电影的时候的各种细节。

    翟玉刚心里烦心得要命，可是又不能真的和记者翻脸，虽然他待在这个圈子里的时间不长，可是也知道曝光和舆论到底意味着什么，何况，他再也不是当初那个山都没出过，被一个女人的一个笑容就能够迷惑的年轻小子了。

    曲慧直说的是对的，自己是个天生的演员，其实每个人都是天生的演员，一生总要说无数个谎，所以当记者采访他的时候，尽管他心烦得要命，但是他仍然说，“曲慧直啊……曲导演，是一个很好的人，我没有办法说他到底能不能成为一个划时代的伟大导演，但是在我的心目中，他是最完美的导演，也是最好的人，我永远不会忘记，在我人生最艰难的时候，他给了我活下去的机会，所以现在我活得很好，我很感激他。”

    是演戏吗？是演员吗？

    翟玉刚自己也不知道了，但是他很清楚地知道，自己那时候说的都是真心话，但是也就是这样子了，他不是纯粹地对人好，但是他是一个好人。

    “爸爸爸爸……”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拿着几件衣服匆匆忙忙地从楼梯下走下来，然后跑到翟玉刚的面前，“爸，我一会儿要去见吉米，你来看看我穿哪身衣服最合适。..”

    翟玉刚看着自己的女儿在面前一套一套地换衣服，开始有些头疼。

    吉米是女儿交的小男朋友，是女儿翟映雪高一个年级的学长，两个人交往的时间还没有超过一个月，正处在甜蜜的热恋期。这导致的直接后果就是，对于女儿映雪来说，总是反对女儿早恋的妈妈远不如开明的爸爸更能够获得女儿的支持。

    比如每一次和吉米出去约会之前，翟映雪总会拿着好几套衣服来让自己挑选，到底哪一身更好看。

    在吸取了一次又一次教训之后，翟玉刚已经摸索出了规律，不可以在女儿把衣服放在身前以后就立刻作出评价，要审视五秒钟的时间，然后皱皱眉头或者用手指一指，再评论衣服是不是好看，而且第一套和最后一套永远是不好看的，一定要在中间的几套中选择出一套。

    “这一身好看吗？我今天选的都是裤装哦，上次选的那身蕾丝他觉得很可爱，超级卡哇伊，但是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哎，虽然他喜欢是很好啦，但是我还是想换换风格。”女儿一串一串地提出她的要求，不可以太小女生，要成熟一点点，可是她似乎完全忘记了她也就是一个只有十六岁的女高中生而已。

    翟玉刚指点女儿接连换了几套衣服之后，最后终于选定了一套白色衬衫搭配牛仔裤的装扮，但是白色衬衫还是不能免俗的装饰着蕾丝——事实上，翟映雪自己还处在总是不自觉选择这一类型，喜欢蕾丝的心态里。

    四十分钟之后，翟映雪换好衣服，化了淡淡的妆背着自己的小背包出门去约会了，温柔地和女儿挥手再见，他还没有来得及关门，就看到停在自己家门口的一辆黑色车子边站着一个人，他戴着大大的墨镜和口罩，正直直地盯着自己。

    翟玉刚在商场也打拼了很多年，对于危险的气息有着敏锐的感觉，这道目光带着探视，却并不让人觉得难受，更没有什么威胁，好奇的成分占据了上风。出于稳妥，他没有上前，反而想直接回家关门——反正，他们如果真的有事情的话一定会找过来的。

    回到家里之后，翟玉刚口袋里的手机微微震动了一下。

    他掏出手机看到是陌生号码传来的讯息，下意识地想要直接删除掉，在看到信息的摘要之后，他忍不住还是打开看了一下：“翟先生你好，我是景倏然，我有一位朋友，有一些关于曲慧直曲导演的事情想要和您请教，请问您现在方便吗？”

    曲慧直，这个名字又要重新出现在自己的生活里了吗？

    景倏然这个人翟玉刚虽然不了解，但是也是听说过的，百世娱乐老当家原先最疼爱的小儿子，后来不知道怎么的，一直不待见，在国外的大儿子回国之后上位了，成为百世娱乐的新晋掌门人，反而是景倏然这个曾经被当作天才一样的准继承人，被踢出了景家。

    他一度听说景倏然此人并不是景士勋景老爷子的亲生儿子，空穴未必来风，但是景倏然人也硬气，后来直接开了发布会，把亲子鉴定报告公开了，听说景老爷子看到之后直接气得差点中风。

    据说景老爷子在那件事情之后一直想要让景倏然重新回到百世娱乐，但是百世娱乐的董事长现在是景予修，景予修也已经开始慢慢地把一些老人儿换掉，包括以前签约的一些明星，到期解约不续约，各种签新人，捧新人……

    那时候他还对景倏然有些同情，但是自己无论如何也和景倏然扯不上什么关系啊。

    翟玉刚心里疑惑着这条信息应该不应该回，应该怎么回，正琢摸着呢，一个电话打了进来，翟玉刚仔细看了看，正是那个给自己发信息的号码，他稳了口气，接起了电话：“喂，你好，请问您是哪位？”

    电话的另一端有些安静。过了一小会儿，才有一个爽朗的男声传了过来：“翟先生你好，我是景倏然，打扰了。不好意思，刚才和我朋友说了点事情，请问您现在方便吗？”

    翟玉刚心里有些犹豫，他并不知道景倏然说的那个朋友是什么人，但是能够被景倏然认定为朋友的，至少也是他那个圈子里面的有一定地位得人物，他不确定景倏然是来找他做什么的，看他的意思，或许和曲慧直有些关系。

    那是他不怎么愿意再提起来的一个人，可是如果能够就此开拓出一个全新的圈子，对于现在想要谋求再进一步发展的自己而言，绝对是利大于弊的。

    翟玉刚听到自己的声音响了起来，“景先生，我现在有时间，请问您的那位朋友具体想谈些什么呢？”

    景倏然的声音里带着些笑意，带着些欢快的感觉：“翟先生你家里没有外人吧？”

    没有，当然没有！他的女儿翟映雪刚才出去约会了，妻子正在国外出差，家里平时打扫的钟点工要下午的三点钟才会过来。他今天推掉了安排，本来是想带女儿去游乐场，但是……翟玉刚觉得有个又大又红的苹果正要砸到自己的头上。

    “景先生你好，我家现在没人，方便的话，就请到我家里来谈吧，我去为您开门。”翟玉刚说着走到门口，然后打开了门。

    他看到景倏然旁边现在站了一个长头发的年轻女性，同样戴着黑墨镜和大口罩，看到翟玉刚走到门口，景倏然抬起手对他摆了摆手，然后扶着身边的年轻女性往自己的房间走来——这个年轻女性就是萧凉景。

    景倏然的效率很高，他在拿到关于翟玉刚的基本信息之后就开始找他的相关信息，其实并不困难。翟玉刚毕竟拍过曲慧直的电影，而且之后还接受过记者的采访，对于他现在的发展网络上也能够看到一些零星的采访和记录，在萧凉景请他帮忙的一个半小时之后，景倏然就把关于翟玉刚这几年的发展状况和居住地告诉了萧凉景。

    巧的很，就在他们所在的是旁边的一个市，坐高铁只需要二十分钟，开车需要一个半小时，而大部分时间都是搭在了堵车上。周末的堵车更加严重，萧凉景看了一眼翟玉刚的资料，然后计算了一下时间，让季鸢买了时间最近的两张高铁票，又让她约了这边的租车公司租了一辆车。

    当然她记得千叮咛万嘱咐，不要让高禁知道她偷偷地跑到隔壁市见翟玉刚，然后叫着景倏然一起跑了过来。

    他们坐在车里看到翟玉刚家的大门紧闭，没过多久，一个穿着衬搭配牛仔裤，双腿修长的漂亮姑娘在翟玉刚的护送下出了门——那是他的女儿翟映雪。

    接着就有了那个短信息，那个电话。

    进了屋子之后，景倏然和萧凉景各自摘下自己的装备，萧凉景有些尴尬地看着翟玉刚，然后解释道：“抱歉，虽然我现在身边没什么人跟着，但是还是比较担心有人偷拍，所以会格外注意……我是萧凉景。”

    翟玉刚一脸问号：“啊？萧凉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