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一百七十一章 为而不争
三公主语气很严厉,吓得乔蔚浑身一哆嗦,眨巴着眼睛半天没想出该如何回话,广袖下的一双又白又胖的小手微微发着颤。
见小丫头咬着唇一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二公主温柔的笑道:“不过才两个月的功夫,哪里能有什么大成就?假以时日,相信乔蔚定能学有所成。”
她端起酒杯,“乔蔚,来,二姨母敬你一杯。”
“多谢二姨母。”乔蔚也连忙端起酒杯,满脸感激的看向二公主。
一旁的三公主白了身旁的二公主一眼,不客气的说:“二姐,你学了十几年,也没见你学有所成啊。可见学问与所学的时间长短并无太大关系吧?当年我们小五不也和如今的乔蔚一般年龄,小五可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连母亲都夸赞她慧心妙舌,敏而好学,是个能委以大任的。”
听了这话,二公主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几乎要落下泪来。
“我这残破身子哪能与三妹和那已故的五妹相提并论?只感谢母皇不嫌弃,将我这废人养在宫中,我才……”
说着,二公主便再也说不下去,嘤嘤哭了起来。
圣上揉了揉额角,叹气道:“老三,你讲话且注意些分寸。老二,大过年的你也别哭了,你本身子弱,可别哭坏了身子。”
三公主被圣上教育了一番,低下头去不再说话,按住桌角的手却指尖泛白,似乎很不服气。
婼媱这人向来护短,她见乔蔚被三公主吓得浑身发抖,实在咽不下这口气,上前一步朗声道:“陛下,奴婢有话要说。”
乔蔚一怔,忙小声叫她:“婼媱姐姐,你这是作甚?快回来!”
梁屹言也停下筷子,将那幽远深邃的目光朝婼媱投了过来。
圣上问:“你是何人?”
婼媱答道:“奴婢是郡主的贴身女官婼媱。”
圣上不甚在意的哦了一声,问:“你有何话要说?”
婼媱强按住自己发抖的手,底气十足的说:“奴婢有幸陪伴郡主一同听学,郡主这两个月来晨昏定省,十分好学。郡主曾同奴婢说,她最喜欢老子在《道德经》中的一句话。”
圣上转头看向婼媱,饶有兴致的问:“哦?哪一句?”
婼媱垂头恭敬答道:“郡主说她最喜欢‘天之道,利而不害;圣人之道,为而不争’这一句。”
二公主眸中光芒闪了闪,停下拭泪的动作,转头看向婼媱。
长公主好奇的问:“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婼媱答道:“意思是,天道之中万物各有自己的轨迹,比方说兽奔于林,鸟翔于天,鱼潜于水,万物运行在自己轨迹上就利而不害。想成为圣人,就应该忍辱不辩,不争无用之争,乃至以弱胜强,这才是人生修养的最高境界。郡主常用这句话来训诫我们这些做下人的,让我们不要因为一点小事与人争斗,为而不争,方可屹立于林。”
“为而不争,方可屹立于林。”圣上略微沉吟了一会儿,而后点了点头道:“没想到乔蔚小小年纪就能有如此见解,倒是比她母亲更为聪慧。”
乔蔚微张着嘴看婼媱噼里啪啦说出这么一大串,本已茫然,听圣上这么夸她,忙上前谢恩:“皇祖母谬赞了,学海无涯,孙女不敢倦怠。”
陛下甚为满意的点了点头,对身边的官员道:“好,寡人今日甚为高兴。赏乔蔚一套上好的文房四宝以及一件雪国进贡的狐裘,赏这个敢于直言的女官黄金百两。”
“多谢陛下。”
乔蔚和婼媱相视而笑,然后退回了自己的位子。
乔蔚冲婼媱笑得见牙不见眼,满是感激的说:“婼媱姐姐,你方才真棒。”
婼媱挠了挠头,“这都是奴婢该做的。”
婼媱抬头时,正巧发现三公主正用一种如这寒冬般凌冽的眼神看着自己,那眼神里似乎有无数把飞刀,正向自己心口飞来。
众人又陪着陛下聊了一会儿天,便开始观看歌舞表演了。
婼媱被三公主投来的眼神盯得心口发慌,小声对正专心致志欣赏歌舞的乔蔚道:“我有些不舒服,想出去透透气。”
乔蔚点了点头,婼媱便悄悄走了出去。
她来到外面,深深吸了一大口新鲜空气。
其实,她今天之所以这么做也并不仅仅是为了乔蔚,同时也是为了她自己。
在陛下面前崭露头角,让陛下记住她这么个小小女官,或许能请求陛下彻查陈家被屠门一案。
“你倒还有赏花的闲情逸致。”
婼媱正伸手去折生在手边的红梅,突然听见传来身后一道慵懒的声音,吓得她一抖,险些栽下石阶去。
来人伸手扶了她一把,握住她手的大手温暖至极。
婼媱站稳后慌忙挣脱开去,退了半步朝那人行礼。
“奴婢参见东平王殿下。”
梁屹言似乎对婼媱的反应颇为不满,他皱起眉低头看向婼媱。
“陈五,我还是喜欢你叫我梁三。”
婼媱扯了扯嘴角,您如今这副尊容,实在是没法和那个粗鄙的梁三联系起来啊。
梁屹言折下婼媱方才预备折下的那枝红梅递到她手中,“你入宫这一年多,过得很辛苦吧?”
听说秦弄月把婼媱送进了皇宫,梁屹言差点没提剑把秦弄月这个胡闹的表妹给砍了。若真是将军府不安全,可以把人送到东平去啊,何必往这如狼似虎的皇宫里送?
婼媱这不懂事的丫头说要报仇秦弄月这个当人家嫂子的就应该随着她的性子胡闹吗?真是糊涂!
只可惜,梁屹言知道此事时,婼媱已经因为被怀疑杀死喜鹊一事在刑部大牢里被折磨的生不如死。
而那时,他日夜兼程赶来帝都想带她出宫,谁知秦弄月又把她送回了毓灵斋。
婼媱抿了抿唇,鼻头有些发酸。
“我吃的那些苦都不算什么的。”
梁屹言低头看向她爬满了冻疮,活脱脱肿了一大圈的手,心里针扎似的发疼。
她不是兴高采烈的去寻那霍君城了吗?不是信誓旦旦要同他表露心迹吗?为什么会伤痕累累的回来,为什么家里突然遭到如此大的变故?
这些问题他都想知道答案,却一个都不能问。
因为,他不想看到她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