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政十年(四十二)
.梓笙有些纳闷.默默地跟在尉缭子身后.不多时便來到内院里一个特别不起眼的小屋子.这么久以來.梓笙还是第一次注意到这个屋子.
尉缭子推了门.拿出腰间的火石.啪啪两声将屋子里的灯火点亮.‘唰’的一下.门外的梓笙被眼前的景象完全惊呆了.不大的屋子里.四周放着矮矮的案几.案几上面整整齐齐的排列了上百张面具.昏黄的火光打在上面着实有些瘆人.
“丫头.进來吧.”尉缭子转身说道.
“师父.这些···”梓笙心里害怕.进了屋子脚都不知道往哪放.
“丫头.莫怕.这些都是用猪皮做的.”尉缭子顺手拿起一张面具.笑着说道.
梓笙听完定睛仔细打量着那些面具.一张张面具形态各异.男女老少样貌皆有不同.而且摸上去就和真正的人皮无异.梓笙不可置信的问道:“猪皮.”
“正是.”尉缭子举着火光來到屋子的最里面.轻声答道.
见到眼前这一番景象.梓笙已有些惊的说不出话來.沒想到在两千年前.竟会有如此高超的易容之术.
看着满脸惊讶的梓笙.尉缭子并沒有感到奇怪.反而转身放下火光.沉声说道:“丫头.过來.”
梓笙看着那一张张酷似人脸的面具.咽了咽口水.小心的走了过去.
一旁的尉缭子爽朗的笑道:“哈哈.丫头莫怕.你且坐下.为师给你挑选一张合适的.”说完.尉缭子就在这些面具里细细挑选起來.
看着整个屋子里满满的都是面具.梓笙也逐渐适应了过來.但是心里还是大为震惊.梓笙问道:“师父.这些都是什么.您又为何会有这些.”
“这是为师年轻时跟随一位高人所学.虽说用处极少.可这数十年來.为师也未曾放下过.也算是为师打发无聊光景了.”说着梓笙就见尉缭子拿着一张年轻男子的面具向自己走了过來.
“师父.这···”
尉缭子一面将这面具贴在梓笙脸上.一面轻声说道:“这种术法称为易容之术.用猪皮经过百日浸泡.再绘制所需容貌.故为你现在之所见.”
梓笙心下感叹.这些面具一定是经过很多复杂的工序才能有如此逼真的效果.沒想到这个时代带给自己的震惊远远超过了史书上的文字.
不多时.就听尉缭子说道:“丫头.睁开眼睛看看如何啊.”
梓笙缓缓睁开眼睛.看着尉缭子手中的铜镜.梓笙瞪大了眼睛.只见镜中的自己早已认不出.俨然是一副翩翩少年的模样.怕是自己的爸妈见了这幅样子都认不出來.更何况还是男儿身.
梓笙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脸.轻声问道:“师父.这东西还能摘下來么.会不会轻易掉下來啊.”
“梓笙.你记住.这面具需用温水浸泡少顷.由耳下掀起.便能完整褪下.若非如此.它自是不会轻易掉落.”尉缭子仔细的说道.
看着镜中的自己.梓笙霍然起身.行了大礼说道:“师父之恩.梓笙今生无以为报.请受徒儿一拜.”说完.便伏身向下.磕了一个响头.
这一次.尉缭子沒有阻止梓笙.反而受了这一拜.待梓笙抬头.尉缭子才启唇说道:“丫头.起來吧.随为师到房间去.为师还有东西要交付于你.”
“嗯.”梓笙轻声应了.起身又随尉缭子回到方才的屋子里.
进了屋子.尉缭子径直向案几走去.转身落了座.轻声说道:“丫头.既然你决心已定.容貌已换.那这世间便再无秦梓笙此人.你···”
梓笙沉默的低着头.心中千百景象如浮影般掠过.好一阵过后.梓笙抬起头.轻按着贴身的桃花簪.深深吐出一口气说道:“师父.徒儿名叫念卿.今年二十有二.秦国人士.从今往后.这世间再无秦梓笙.”
“嗯.为师知道了.”尉缭子沒有多说什么.只是低着头.找了丝绢和笔.飞快的写了百十來字.按了图章.便将这丝绢折好交到梓笙手上吩咐道:“丫头.这丝绢你直接交到王翦手上.他自会安排.还有.今日天色已晚.明日一早.为师吩咐家老护送你去.也算是为师为你尽得最后一份力.”说完.尉缭子拍了拍梓笙的肩膀.
“梓笙谢过师父.”梓笙攥紧了手里的那张丝绢.喉头发紧.哽咽的说道.
“你也下去吧.时候不早了.为师也要歇息了.”说完.尉缭子慢慢转过身去.眼角也有些湿润.
“是.梓笙就此别过师父.谢师父多日的教诲之恩.”说着梓笙便又跪下行了一个大礼说道.
“丫头.今后的路.你好自为之.”尉缭子仰了仰头.挥了挥袖子.一边说着一边往内室走去.
看着尉缭子的背影.梓笙在地上跪了很久才起身离去.
第二日清晨.家老在门外來唤梓笙:“公子.时辰到了.我们该上路了.”
梓笙一身利落的男装.容貌也换成了清秀少年.轻轻推开门说道:“家老.你且等我一下.我将这些给师父送过去.”
家老见梓笙这番模样.并沒有惊讶.只是点了点头.便转身去检查马匹和粮草了.
梓笙快步來到尉缭子的庭院.轻声推了门进去.将昨夜连忙做出來的桂花茶和桂花糕放在尉缭子的案几上.大声说道:“师父.梓笙知道您已经起來了.梓笙马上便要走了.师父您千万要保重身体.案几上是我给您做的桂花茶和桂花糕.师父您别忘了吃.梓笙走了···”
梓笙说完便出去掩了门.内室里的尉缭子闭着眼睛.无奈的摇摇头笑道:“你这丫头.终究还是折了我的桂花枝···”
伴着清晨的露珠.梓笙踏上了去往秦军大营的路.而这一边.咸阳宫里的露珠也被人一点一点收集起來.
“公主.你收集这些露珠做什么啊.”颖儿端着青铜罐子.看着自家公主一滴一滴的往里面倒.疑惑的问道.
“颖儿.你可知道这清晨的露珠凝聚了**的星月精华.若是用它來泡茶喝.那是最好不过的了.”燕姝一面说着.一面继续往罐子里面滴.
“原來是这样.可是公主.你若是想喝.这些你吩咐给我们去做就好了.何必自己天还未亮就來这亲自弄.若是感染了风寒就不好了.”颖儿皱着眉说道.
“那怎么行.这个是要给陛下喝的.本公主一定要亲自來采才好.”燕姝一脸认真的说道.
听到这的颖儿咬了咬牙.不甘心的说道:“公主.自从上次秦王那么对你之后.这几个月來.他一次都沒來看过你.就连他身边那个赵高都沒曾來问过一句.公主.你还这样对他.颖儿都替你不值啊.”
燕姝低着头.沉默一会.才轻轻启唇说道:“颖儿.如果我不去找他.那他便永远不会來找我.比起永远都见不到他.我这点自尊又算什么呢.”看着那渐渐溢满的青铜罐子.燕姝笑了笑:“好了.差不多了.我们回去吧···”
“公主···”颖儿看着燕姝如此这般的神情.后面的话不知道还应该怎样说出口.
回了宫的燕姝转身对颖儿吩咐道:“颖儿.你将这露水烧热.切记火不要太旺.还有不准任何人碰.知道了么.”
“是.公主.颖儿这就去.”颖儿应了之后便端着罐子下去了.
燕姝看着颖儿稳稳地出了门.才安下心來.径自往内殿走去.一进來.便能闻见阵阵的桂花香.原來早在八月的时候.燕姝便采了开的最早的桂花将它们晒干.如今再用早上的露珠将这桂花泡成茶.味道一定很好.也不知道嬴政他会不会喜欢···燕姝曾不止一次想象过嬴政的笑脸.她知道嬴政若是笑起來.一定会很好看.尽管他从未对她笑过···
不多时.燕姝就听门外的颖儿喊道:“公主.露水已经烧好了.”听到这的燕姝连忙拿起晒好的桂花走过來说道:“颖儿.趁着这水还热.你随我去一趟永安宫.”
“可是公主.秦王不是说不准咱们去永安宫么.”颖儿是打从心底里就有些害怕嬴政.小声说道.
“沒事.陛下只说沒有他的命令不准进.这次我们只要征求到他的命令就行了.”燕姝一面拉着颖儿往外走.一面焦急的说道.
沒多久.两人便來到永安宫.门口的赵高见是燕姝.连忙行礼说道:“赵高见过公主.不知公主前來所为何事.”
“赵高.我特地准备了桂花來给陛下泡茶喝.不知是否可以代我向陛下通报一声.”燕姝放下公主的架子.轻声说道.
“公主.您也知道.陛下他···”赵高一脸为难的说道.
“赵高.我只是进去给陛下泡杯茶.决不会打扰到陛下.你就向陛下通报一声吧.不然一会这水就凉了.”燕姝丝毫沒有放弃的意思.继续恳求着说道.
看着燕姝手里的桂花和颖儿手里的热水.赵高皱了皱眉.思索了一会开口说道:“好.赵高这就去向陛下通报.”
说完.赵高便转身推门进去了.其实打从一开始.赵高心里就对这燕国公主有几分愧疚.当初秦燕两国联姻.赵高沒少费心思也沒少挨骂.就是为了嬴政能够快点忘了秦梓笙.让这咸阳后宫也能热闹起來.可沒想到.这燕国公主虽然貌若天仙.可眉眼却偏偏和秦梓笙有八分相似.赵高也猜得出來.嬴政或许正是因为这个才会如此待她···
想着想着.赵高便來到内殿.看着嬴政斜倚在案几旁看着竹简.眉宇间透着股平和.看样子.嬴政的心情应该尚佳.于是赵高小心的跪下说道:“陛下.燕国公主在外面候着.说是想给陛下泡些桂花茶來给陛下养养神.”
“燕姝.”嬴政开口冷冷的说道.眼睛都沒抬一下.
“正是.”
“让她进來吧.泡完了就给寡人走.免得扰寡人清静.”嬴政的话不紧不慢.却依旧如往常平静的像水一般.
“诺.”赵高轻声应了之后便转身出去了.他沒想到今日嬴政竟能答应下來.看來嬴政的心情今日真是不错.
出了门的赵高连忙和燕姝说道:“公主.陛下有请.但是陛下吩咐.您只能一个人进去.泡了茶以后万不可多做停留.”
“嗯.我知道了.”燕姝听完以后.眸子里放出光來.这还是头一次能够好好和嬴政见上一面.心下满是按耐不住的喜悦.就连脚下的步子都变得轻盈了许多.
燕姝蹑手蹑脚的來到内殿.生怕惊扰了嬴政.看见嬴政斜倚在案几前.燕姝定了定心.小步走过去.将热水和桂花轻放在案几上.小声说道:“陛下.这是燕姝特地给您采集的桂花和露水.听说用这个泡茶喝能安定神弦.燕姝想着入秋了.您又经常忙于国事就特地给您备了.”
嬴政沒有理会燕姝.依旧低头看着竹简.就好像完全沒有注意到她一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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