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 兄弟反目
佟太后办事素来雷厉风行,沈蕊和俞锦凡这头刚刚和好,纳妃之说已经传遍王宫,入了俞承亥的耳。
高德府满府黑云,奴人齐齐跪于厅外,垂首惶恐一不小心惹到俞承亥招来杀身之罪。砸碎声伴着呐喊,偶尔几个器皿自屋内砸出,落在倒霉的奴人身上,磕出了血也不敢吭一声。
“不可以,绝不可以!”俞承亥嘶吼着,将面前的桌子推翻在地,桌上他新作的鸳鸯图落地,墨汁洒在上头,将鸳淹没...
俞承亥盯着那消失的鸳,眼底疯狂,他捏紧拳头直直冲到后院,取了爱马疾驰而去。
丞相府,书房内。
桌上钟紫烟手执硬毫,一笔一划习字。钟鸿海双手背后,踱步于堂下,指尖弹动。
门外脚步声近,听声音又急又慌。钟鸿海动作的手握在一起,脚步停住。纸上挥洒的笔尖一顿,复而继续。
“主子,亥公子来了,喊着要见您和小姐。”
“比我算的时间还早上一刻钟。”钟鸿海满意地捋捋胡须,转头看向自家女儿:“烟儿,亥儿待你可谓真心真意,你当真舍得?”
钟紫烟悠悠然沾了墨汁,嘴角轻扬:“不舍何来得?”
“好,好一个不舍何来得,吾女有出息!”钟鸿海大笑着出了书房,随着奴人往大厅去。
门重现闭上,书房只剩自己,钟紫烟垂首看向刚刚写下的字,嘴角的笑容渐渐消失。
然而,纸上重复着的,只有“楠木”二字。
大厅焦急等待的俞承亥远远便瞧见脸色难看的钟鸿海迎面走来,身后并无钟紫烟,顾不得失望,他连忙迎了过去,又怒又慌:“舅舅,紫烟不可入宫!”
钟鸿海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他一眼,冷冷将袖子甩开他的手:“君子之言如天命!不可?亥儿你现下有何身份资格驳王?”
“我和紫烟早已私定终身,我现下便去告诉俞锦凡,让她收回旨意!”
“天真!你以为以俞锦凡的眼线,她会不知道你和紫烟的关系?”
俞承亥呆住:“舅舅此话是何意思?”
“紫烟和俞锦凡几乎无往来,如今她突然就要纳紫烟为妃,你不觉得此事蹊跷?”钟鸿海忿忿道,说罢,背过身子,一双眼睛狡猾地眯了起来:“亥儿,不是舅舅逼你,成者为王,败者为寇。”
俞承亥不是笨蛋,哪里听不懂他话中意思,心底发寒:“舅舅,你也同意紫烟入宫?”
“亥儿,舅舅只是臣子,君命不可违啊。”
不可违?当初父王在世也不曾见他如此听话过!俞承亥闭了闭眼,问:“紫烟是何意思?”
钟鸿海转过头来,目光炯炯地看着他:“烟儿想成为你的王后。”
“侄儿明白了。”俞承亥重重点头,坚决道:“这江山我要,紫烟我更要!”
沈蕊自小好武,说到骑射之术,她绝对信手拈来,至于看书...上翻翻下翻翻手中的奏折,沈蕊忍不住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着实提不起兴趣。
俞锦凡从奏折中抬头瞧了她一眼,微微摇头,伸手拿过她手中奏折——
“你干嘛?”沈蕊捏住奏折一角。
“我有些饿了,你帮我取些吃的来。”
沈蕊一听,马上松了手,出门寻人。然,一开门,她就瞧见宫门之外两抹纤长的身影隔着一段距离站着,仔细一看,竟是敏赫和碧町。“怎么古古怪怪的?”沈蕊生疑,走了过去。
敏赫和碧町都是敏感之人,听到动静,齐齐侧目去看。
“主子!”碧町惊喜道,敏赫则是微微皱眉,转开视线。
目光在两人之间一个来回,沈蕊挑眉:“你们闹别扭了?”
“没有。”异口同声地回答。
“噢?”沈蕊似笑非笑地点头,揶揄道:“挺有默契的嘛。”
碧町此刻哪有心情玩笑,凡是看她还有心情说笑,想到敏赫所言,抑郁更深地去拉她手臂:“主子,我有话同你说。”
敏赫扫过她握在沈蕊臂上的手,眼里闪过一丝阴霾,人却走到一边观察周围有无他人。
沈蕊看碧町脸色,心里猜出她要说什么,微不可见地叹息一声,对敏赫道:“王饿了,你去准备些她喜欢的点心来。”
“是。”敏赫面无表情道,大步离开。
沈蕊总觉得她哪儿不对劲,又说不出,无解地摇摇头,领了碧町走到侧厅。
“主子,我们回北真吧。”一进门,碧町迫不及待道。
沈蕊看了她一眼,摇了摇头,笑了:“碧町,你以为这王宫是咱北真附近的草原,说来就来,说走就走?我若是走了,父亲和母亲怎么交代?北真的子民又该如何?还有...”沈蕊张了张嘴,将俞锦凡三个字咽了回去。
“主子,你不为他们活!”碧町说,眼眶发热:“人各有命,你没必要承受这些的,只要你愿意,奴陪你一起潇洒天涯。”
“谢谢你。”沈蕊说,感激地握住碧町的手。
“主子——”
“可是碧町,”沈蕊拍了拍她的手,笑容里多了丝自嘲:“我不想走。”
碧町呆住,嘴唇微微颤抖着:“为什么?她都要娶其他女人了?!”
沈蕊垂眸,淡淡道:“碧町,她是王,而我...爱她。”
“主子,你变了。”碧町心疼地看着面前强颜欢笑的女人,所有劝说的话吞了回去。半晌,她缓缓垂下头:“奴明白了,不管主子做什么决定,奴都会陪着你。”
沈蕊抬头看了看天,将欲出眼眶的眼泪忍下,笑着轻轻拥了拥她:“有你们真好。”
敏赫办事效率极高,沈蕊刚出侧厅没多久,食物就被送来。“这里没有你们的事了,敏赫,你同碧町回去吧。”沈蕊道,径自接过她手中的餐盘,入了书房。
听到门口动静,桌前忙碌的人马上停了动作:“怎么去了这般久?”
“哪久了,你这一盏茶才喝了几口。”沈蕊捡了一个她喜爱的绿豆糕放入她口中,妩媚一笑:“肯定是你想我的缘故,把那短短的时间都拉长了。”
咀嚼着绿豆糕的人闻言,毫不犹豫地点头:“确实如此。”
竟然没有别扭地否认,沈蕊意外地挑眉,抱着她的脖子坐在她腿上:“这么诚实,太不像你的风格。”
俞锦凡脸上闪过一丝不好意思,将吃了一半的绿豆糕放下,抿抿唇,一本正经道:“南慕,我这人素来不擅言表,又无趣地总驳你心意,但——”她舔了舔干燥的下唇,眼中布满深情:“我对你的心从来没有半点虚假。”
面对如此坦然的告白,沈蕊反倒有些不适应,不久前才忍下的眼泪大有重返的意思:“这绿豆糕放了不少糖吧,嘴这么甜。”她笑言,起身要走开。
俞锦凡拦下她的腰,将人整个又压了回来,更紧更近地搂在怀里。“南慕,刚刚你不在我想了很多,你对我付出了太多太多,而我——”
话语被迎上来的唇堵住,沈蕊含着眼泪的双目望着她,笑容满足:“不用说。”你的心意,你的隐忍和不得已,我都明白。
吻代替了所有的话,将两颗心拉得更紧。许久,俞锦凡才念念不舍地松开她,郑重其事地承诺:“总有一天,我只属于你。”
“我相信这一天会很快来到。”
“好!那孤要为那一天更努力了。”俞锦凡板着脸严肃道,搂在她腰上的一只手去取面前被遗弃很久的奏折。
沈蕊抿唇忍着笑,一本正经地说:“看来我也得努力努力。”
“批阅奏折就罢了。”俞锦凡笑着拦下她去拿奏折的手,复而取了刚放回盘中的绿豆糕塞到她手中,轻点她的鼻尖:“这等烦人的事交给我便好,夫人努力喂饱孤足矣。”
平时闷的要命的人说起情话竟如此要命,沈蕊甜蜜道:“没问题,你批阅奏折,我喂你~”于是,不久前还信誓旦旦要协助处理国事的人一手捧着食物,一手殷勤地喂着一国之君。
此刻,什么国事权谋都与她们无关,闭上门,她们只是一对爱人。
槿央宫,钟太后来时,佟太后正坐在厅间,一手捏着花,一手执着剪子,悠闲地修枝插花。见她来,佟太后头也不抬地将最后一朵牡丹入瓶,问道:“东西都整理好了?”
钟太后哪顾得回答,急急地走到她跟前问出心事:“为何王无端要纳紫烟为妃?”
佟太后抬头看了她一眼,重复道:“东西整理好了?”
钟太后咬咬下唇,闷闷地“嗯”了一声,焦急道:“梦池——”
“嗯?”佟太后看向她。
钟太后狠狠地咬了下嘴唇:“佟太后!”
佟太后这才收回目光,对一旁候着的浣湘招手:“把花送到钟太后屋中,还有,所有宫人打扰,本宫和钟太后有要事商议。”说着,她笑着摸上钟太后的脸:“是吧,媛姐姐。”
一声媛姐姐叫得钟太后双颊异样,她别扭地躲开她的手,一声不吭。
浣湘也是懂事的人,二话不说遵命行事,离开时,还不忘将宫门关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