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八章 至少,我赌对了
云画骨咬着唇,她身后的族人已吓得跪在了地上,“求陛下开恩,求陛下开恩!”他们说着尚不甚流利的南邦话。越儿跟着跪在了地上,虽没求饶,但也伏低了头。
云画骨看了看身后的族人,眼睛红了红,为了保住剩下的族人,她再次选择了活着,第一次开口说了南邦语,竟是毫不生涩。
“求陛下饶了我,要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赵遣鹿眉眼微抬,眼中冰冷,斜勾一个诡魅的浅笑,浑身的戾气自然散发。
那边跪伏在地的云画骨不由身子一抖,她暗自咽了口唾沫,口中却是干涩无比,竭力地稳住了颤抖,头伏得更低。
赵遣鹿看也没看她,只是淡淡地道:“哦?只是饶了你么,那其他人呢?”他低不可闻地笑着,幽冷的声音像是长着无数冰冷的小脚,能一下下踩在人的脏腑上。
云画骨死死闭着的眼睛猛地睁开,只听她带着点惹人怜惜的哭腔,分外恭顺地道:“如今早已没有燃蛮国了,我是南邦人,不是什么瑞族人,瑞族人的死活跟我半点干系也没有!”
赵遣鹿低笑出了声,邪魅到极致,危险到极致,诱人到极致。
“这样啊?”赵遣鹿开口道。
云画骨在袖中握紧了拳头,指甲扎着掌心,已见了血。她的心何尝不在颤抖滴血,但她知道此刻的一言一行都不能出差错,南邦皇帝明显在气头上,杖责一百,这里有几个人受得起?即便侥幸能捡回半条命,难保不会还被其惦记着。
然而云画骨身后跪着的几名瑞族人听到他们唯一的公主,曾经受尽敬仰尊崇的巫仙竟然说出这样的话,一个个颤抖着,不可置信地瞪着云画骨,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云画骨能深刻地感受到那一道道如尖刀般的视线,能感受到他们的失望与怨恨萦绕在她的周身。
赵遣鹿不看云画骨,而是转头看向江楼月。后者好整以暇地站在那里,仿佛没有任何事能让其动容。他一下子泄了气,前一刻还翻滚灼心的怒意,一下子如潮水般退去。
“罢了。”赵遣鹿吐出两个平淡的字,略抬了抬手。
“起驾!”赵遣鹿转身就走,步子迈得很快,似一刻也不愿多留。
江楼月看了看还跪着的燃蛮人,本想重新安排他们的去处,此刻看他们这个样子,便等下次吧。
“散了吧。”江楼月道。
云画骨身后的瑞族人一个接一个站起来退出去。
“公主?”越儿轻扯了扯云画骨的袖子。
云画骨神情呆滞地愣着,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由越儿扶着站了起来。两人走到殿门口,云画骨回头看了一眼江楼月,眼神里凄然与恨意交织,嘴角一咧,狰狞着似笑非笑。
回到偏殿,云画骨似周身的力气都被抽离,瘫软在地上,一直强忍着的颤抖从指间蔓延全身,双眼有些无神。越儿赶紧上前去扶住,轻柔地唤着:“公主。”
“哼,还公什么主,你没听见刚才她是怎么说的么?她不是瑞族人!大家都是奴婢,越儿你也不必再对她卑躬屈膝,如此不知羞耻的‘南邦人’,跟她说话都会让我们恶心!”那几个瑞族人没有离开,方才在正殿中那般害怕,此刻却是愤然地吐着刻毒的话。
熟悉而尖锐的瑞族语,听来有一分欣慰却更加剜心。
她们骂够了走了,越儿扶着云画骨如秋风中的残叶般簌簌发抖的身子,气急却只能更加轻柔地道:“公主,她们只是因为害怕才一时口不择言,您千万别往心里去。”
云画骨失神地望着殿外渐渐降下来的夜色,低喃道:“至少,我赌对了。”这样,保住了她们剩下的所有人,不是么?
云画骨咬着干裂的嘴唇,咬得格外用力,眼中的情绪一点点黯淡,像是一棵冬天的枯树,熬过了整个秋天,终于还是在初冬时节掉下了最后一片枯叶,徒留光秃秃的树枝。
她从地上站了起来,背挺得笔直,对着不远处的镜子一下下理好自己有些散乱的长发。镜中的女子身段婀娜,被咬得红肿的薄唇反而更诱人,空洞的眼中渐渐换上一种似有若无的妩媚,像是一尘不染的仙子落在凡尘染了春色,透着禁忌的诱惑。这变化没有逃过越儿的眼睛,她只不动声色地看着,欣赏着,嘴角勾起的细微弧度只有她自己知道。
一个女子还在如花的年纪,就对所谓的将来失掉了奢望。
越儿心道,不够,这还不够。
越儿踱步过去点亮了殿中的灯。云画骨心尖颤了一下,表情倒是毫无变化。
江楼月望了眼窗外,眼神有些倦怠。白天便时不时地打着喷嚏,这南邦本是气候温暖,不知如何竟是着了凉。
“娘娘,真的不用宣御医?”复痕问道。
“难道不相信我的医术?‘能医不自医’说的可不是我。”江楼月道。
“只是自打我跟着娘娘以来,未曾见得娘娘生病。”
江楼月笑了,“人食五谷杂粮,肉身单薄,一冷一热皆是病因,岂会从不生病?”
“娘娘不舒服,又何苦同陛下置气?”
江楼月懒怠再开口,让复痕自己去歇着,她要休息了。
窗外原本还有那么丁点儿的浅淡月光也隐到云后去了,没有风,夜晚的皇宫静得很规矩。
赵遣鹿离开了不到一个时辰又独自回来了,看不出来气消没消消了多少,表面倒是已平静下来。他看着她道:“自己都病了,怎么还有心思折腾别人?”
江楼月闭眼歪着,睁开看了他一眼,又倦倦地闭上了。
赵遣鹿蹙了眉,探手去摸她的额头,温度正常,只是出了汗。
“可吃过药了?”
过了一会儿,江楼月才道:“陛下回去早些歇着吧,明日还有早朝。”
“一天不上朝有什么?”赵遣鹿道,“我不该朝你发火的。”
江楼月道:“若是陛下不想上朝,缓上几天也就罢了,饶上我是何意思?”
赵遣鹿闻言,兀自愣了一会儿,突然开口问道:“你可愿跟我一起上朝,一起批阅奏折?”
江楼月心里说不上来是何滋味,似惊非惊,这是他正式邀她共治?她道:“我平时懒怠惯了,这样的事不适合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