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江湖娇客
萧景璘走了。
听梦池讲,莺姑给了他一个黄梨木的锦匣子,他看了之后,就一言不发的走了,什么口信都没有留下。
宇文砚舒明白这是他不希望她在追过去,看来萧伯伯的死的确跟自己的父亲有关。爱人与杀父之仇两者之间,他选择了后者。理智告诉她不能怪他,但情感上还是忍不住的怨他。如果没有来江南多好,如果没有固燕多好。
心里憋着一肚子的邪火,跟前来报信地梦池说话,就忍不住刺了两句,哭了起来。若不是她母亲,阿璘就不会怀疑父亲,更不会走的这么决绝。
然后……
“姑奶奶,行不改名坐不改姓,赵凤娘,江湖人称小辣椒是也。”
所以……
“你们也不出去打听打听,我小辣椒是好惹的么,居然敢在我家欺负我表妹。”这猛然间从天而降的女子,大力一拍桌子,把大家都吓了一跳。
这女子乍一看跟梦池有几分相似,衣服更加几分雷同,红衫罗裙,广袖翩跹。不同的是,梦池身上装饰很少,仅发间一直累丝攒珠金簪,皓腕上雪白的玉镯几乎与赛雪肌肤融为一体,很容易就被忽略过去。
跟梦池一比,好嘛,这人皮肤微黑,头戴金凤衔珠三尾金步摇,缠枝点翠金发梳压发,黑黝黝的发辫上缀着许多黄豆大小的玉石。脖上挂着炸的黄澄澄的金项圈,两只手腕上各有两只金镯子,一块上好的美玉压着裙角。更别提衣服上若隐若现的金丝线,不像江湖人,到似暴发女。从头到脚,只有脚上那双红靴子有几分跑江湖的意思。
夏启扬是老实人,很是诧异地看着梦池:“梦姑娘,这是你姐姐?”
梦池想不到这个人会这么不客气的不请自来,还大咧咧的自称这里是她家,气得俏脸一阵红一阵白。咬牙切齿的说了一句:“不是。”
“你怎么来了?”
她正被宇文砚舒拿话堵的慌呢,母债女偿,虽然不明就里,但萧景璘是因为她母亲说的那番话才离开。这是不争的事实。梦池虽然娇蛮,却不任性,母亲做错了事情,身为女儿被人说两句又能怎样。不得不说,梦池是个孝顺的好姑娘。
“我怎么来了。我要是不来,你还不被人给欺负死。”赵凤娘大大咧咧的往椅子上一坐,指挥着跟在她身后的一个青衣男子:“去,到杯茶来。”
青衣男子瘦瘦高高的个儿,相貌一般,就眼睛亮的有如出鞘的匕首,整个人给人一种冷酷的感觉,好像除了他周围人都不存在。听了赵凤娘的话,冷冷的扫了她一眼。
那一眼真是冰冷无情,赵凤娘被着眼神看的不由自主的缩了一下。转眼,又挺了挺腰,更加大声:“还不快去。”
那男子收回眼神,这才慢吞吞的到了杯水。无视赵凤娘伸出的手,直接搁在她旁边的茶几上。
这边厢,梦池正给宇文砚舒他们解释女子的身份,是梦夫人娘家兄弟的女儿,也就是她表妹。
“原来是她呀。”秋朝阳话中有话的道了一句。
夏启扬则在内心嘀咕,梦夫人看着那么风姿清华,仪态万方。怎么她的内侄女却是这么个样子?
独孤凌好不容易劝着宇文砚舒止了泪。
“我心里就是难受很。”宇文砚舒抹着干眼泪。
其实,她也知道听到了之前的事,萧景璘这样不告而别已经是最好的做法。也许再过不久,他寻找到了真相。而那个真相其实是与父亲无关的,他自然还会回来。人总有执着的时候,放任他遵从内心做自己应该做的事,才是对爱情最大的尊重。
“我说你谁啊?在这里大呼小叫?”不知什么时候,赵凤娘走到宇文砚舒面前,一脸嫌弃。
若是以往。对于这种无礼的行为,宇文砚舒肯定不会善罢甘休,闹她一顿。但是现在,管你赵凤娘,就还是赵龙娘,谁特么都不是她娘,她也没有心情跟人较劲。
“表哥,我们跟梦姑娘说一声,趁现在天色还早,早些离开吧。”
独孤凌看了一眼窗外,日头斜斜的往上爬,估摸着巳时左右:“好。”
没被搭理的赵凤娘怒了,老娘亲自跟说话,你敢不给我面子。
正好看见宇文砚舒离开凳子,准备站起来。一伸手,就用力把她推了回去:“我问你话呢,居然敢不理我,你知道不知道我是谁。”
起来,又被无礼的推回去的宇文砚舒懵了。我去,最近是犯太岁吗,情人劳燕分飞,办事诸事不顺,现在还要这么个四六不分的欺负,老虎不发威,你真当我是病猫啊。这么一想着,怒火蹭蹭蹭就上来了。
火气一上头,人就有点不受控制了。顺手抄起旁边案几上的茶盏,砸了过去:“滚!”
这声怒喝饱含了内心的委屈,无限的怨怼,糅杂了数不清的烦躁,仇恨,声音大的把所有人都震住了。赵凤娘距离最近,更是首当其冲,直面这声怒吼,只觉得这声响如耳边巨石擂鼓,震得她心神不稳,耳鸣头晕,“噔噔噔”往后退了几步。
心里的憋屈似乎随着这一声大吼发泄了出来,宇文砚舒沉重的内心似乎得到了片刻的松绑歇息,人也轻松了不少,之前的伤心难过好像都消失不见了。
良久,厅内都好像还有那一声的余韵盘旋,嗡嗡作响。
“你这是练得‘狮吼功’?”赵凤娘小心翼翼的问,眼睛里有着惊疑不定的畏惧,这小身板里怎么居然能发出这么大的声音?
秋朝阳不耐烦地朝她:“知道还不赶紧……走。”他本来也想说‘滚’的,不过念于她是梦池的表姐,多少还是留了点面子。
“我娘这几日不舒服,你随意。”梦池也不满这个表姐的作为,下了逐客令。
赵凤娘忙不迭的赶紧离开这里,一个小姑娘都有这么深厚的功力,实在太可怕了。跟在他身后的青衣男子,看到她近乎落荒而逃的背影,面无表情的脸上隐隐有一丝不屑。刚才那声音,听着虽然高。但仔细一分辨,根本就没有内力,就这样都能被吓跑。主子,这次的眼光可不咋样。
“七月。你去看看怎么回事?”梦池明显脸色不虞,这个表姐真是越来越不像话,真的以为无影庄是她家吗,说来就来,一声招呼都不打。太放肆了。
宇文砚舒坚持要走,梦池心虚,秋朝阳的美色都没能让她产生留下他们的冲动,嘱咐下人备好物资,亲自送他们出去。
路上,宇文砚舒沉默,独孤凌只在她身边,尽职的扮演好表哥。跟主人家寒暄道别的程序就丢给了秋朝阳和夏启扬。
远远地看到赵凤娘躲在一处假山后面,借着山上如瀑布般垂下来的藤蔓掩映,鬼鬼祟祟地偷看他们
“梦姑娘。你那个表姐跟你不大像。”夏启扬对她这种行径极为不喜,但本身的性格休养,又让他说不出什么难听的话来。
“不喜欢她来,就直接轰出去,你们这么拖拖拉拉的,难怪他们妄想。”
秋朝阳就没这么含蓄客气了,梦夫人娘家的事情,他在外也多少听到过传闻。他是没想过要娶梦池为妻,但一直是把她当朋友看待的,是朋友就要站在朋友的立场上为她考虑三分。
梦夫人的娘家——宣州赵家。原来也是鼎鼎有名的江湖大家。梦夫人的父亲——赵越仁,年轻时最爱行侠仗义,结交了不少三教九流的朋友。一柄足足十八斤重的九环大刀舞的虎虎生风、泼水不进,成为了江南的一方霸主。
可是这样一个侠肝义胆的英雄人物却有一个致命的弱点——好色。梦夫人的娘就是当年江南有名的美人,可惜红颜薄命,女儿十岁那年就无奈因病撒手人寰。
之后,不过半年,赵越仁迎进了在外面养了几年的外室进门,成为第二任赵夫人。然而。这位也是好景不长,短短半年就香消玉损。时隔一年,赵越人的第三人夫人出炉了,是赵越人原本身边的一个妾室。这名妾室膝下有一子,比赵鸿影只小半岁。
梦夫人本就不满父亲在母亲尸骨未寒抬进新人,满打满算,还没有两年,父亲就又有了第三任妻子。一气之下,就带着娘亲留给自己的人搬到了当时的惊云山庄。
惊云山庄本是赵家的产业,但她娘去世前,要赵越仁划到了女儿的名下。她是个聪明的女人,了解自己的丈夫和女儿,也已经预料到自己死后的情形,这是她最后为女儿筹谋的退路。
那时的惊云山庄不大,只有萧景璘当初在看到的外面的地方。梦夫人搬来后,当机立断买下周围几座山头,又在无人知晓的情况下,向深山腹内延伸了几百里。
而赵家在这几年内却渐渐败落了,赵越仁年轻时好勇逞强,又在女色上不知节制,年纪一大,身体各个方面都出现了毛病,当家作主总是力不从心,在妻子的怂恿下,把家交给了儿子,自己带着一大帮子姨娘、外室住到了城外一处山水秀丽的庄子,美名其曰:休养。
他儿子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老子的一身功夫仅学了个皮毛,唬唬普通百姓还行,稍微五大三粗一点的壮汉他都镇不住。但是却很好的遗传了他老爹好色的毛病,加上自己又不善经营。赵家很快就入不敷出,捉襟见肘。
他怕老爹追究,不敢变卖家产。于是听从了他娘的建议,把主意打到了姐姐的庄子上。反正姐姐一介女流,未婚生子,败了名声,也嫁不出去了。生的个女儿将来也是泼出去的水,这处庄子不留给自己还能给谁。
“我也知道这个理啊,可我娘总说毕竟是同父异母的弟弟,做的太绝,徒惹笑柄。何况我外公还在世呢,他那么溺爱我那便宜舅舅,到时候还不打上门来。”梦池撇嘴,照她的想法,应该是她们打上门去,把这些事跟外公好好清算清算,大不了一拍两散,老死不相往来。
“要不咱们成亲吧,不要你入赘,我让我娘把这出庄子给我做个陪嫁,他们就不敢打这儿的主意了。”梦池眨着眼睛,期盼地看着他。
秋朝阳骇然,怎么扯到他身上来了:“你就是不成亲,他们也不敢硬来啊。”都以为无影庄的暗器是吃素的么。不然,凭那对母子不要脸的程度,还不早就找人来明抢了。
又被他绕过去了,梦池悻悻的收回期盼,幸好被拒绝的次数多了,她到一点儿也不在乎,反正她有的是时间,相信总有一天能精诚所至金石为开。跛叔说过,江湖儿女,要有坚持不懈的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