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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9 第六章32

      【第六章32】

    沐雩自己都不觉得自己是什么好东西,他八岁就敢提刀杀人,别说怕了,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但他在外面的形象是极好的,之前延宁侯和萧老夫人接触时也是个彬彬有礼的少年郎,谁曾想到他私底下居然是这么一副面孔,今日见他上门兴师问罪还以为是来认生父的,想着安抚住他的委屈,拘住那恶妇,最后皆大欢喜。

    没料到竟然会变成这般局面。

    “你、你这不孝子,满口污言……”萧老夫人揪着胸口的衣服,被他气得发抖。

    “说的不错。”沐雩道,“我平生未曾孝敬过我娘亲一日,着实不孝,如能报了杀母之仇,我才能有脸说自己是孝子。”

    “我是有对不起柔菁的地方,可你也是我的亲身骨肉,你就不能听我几句吗?”延宁侯犹豫着说。

    沐雩无比鄙夷地说:“我恨不得削肉剔骨还你,不过我也不必为了你这种人做到这般的地方。一句轻飘飘地对不起就完了?你说你对我娘亲有情,既有情,当年王家落难,你为何轻易地便听从父母之言退婚?你以为我娘亲只不过是那几个女人害死的?你一点责任都没有?在我看来你才是罪魁祸首。”

    “我打听过了,当年不是没有别人想帮我娘亲的,否则你以为我舅舅是怎么在西北活下来的?何须你假仁假义?既毁了婚约,娶了白氏,又为何买我母亲做外室?惹得白氏嫉妒成狂,后又与母亲的婢女有染,使得秋萝为了你害人下毒。你要是能管好你的裤腰带,哪还有后来那么多事。”

    延宁侯被他问的哑口无言,脸色变换,连连倒退两步,被身后的小厮扶住:“侯爷。”

    延宁侯见沐雩那处已无回圜的余地,沉痛地阖目:“家门不幸,家门不幸,罢了,你想要报杀母之仇亦无可厚非……但是,就在这门里解决了吧,给你个公道就是了。

    沐雩冷笑。

    白氏母子则是心生胆寒,白氏没想到自己同床共枕这么多年的结发丈夫不过这么三言两语就被说服想要了自己的命。

    萧婉更没想到,自己的心上人突然成了同父异母的亲哥哥,父亲和祖父都说要杀了母亲,她吓得流着泪发抖,但还是鼓起勇气扑到父亲的脚边拉着父亲的衣服,仰着头说:“爹,您不能这样,娘可是您的发妻,和您结发二十几年……”

    又对祖母说:“奶奶,奶奶,您不是和我说只要娘亲坦白,您就从轻发落的吗?我们说好的,明明说好了,您怎么说话不算话呢?”

    萧老夫人站不住了,颤巍巍坐下来,沟壑纵横的脸上满面泪水:“造孽啊,造孽啊,当年我就不该给你退婚,娶了这个命格断门绝户的毒妇进门,如此一来,也不至于父子反目成仇,弄得我们萧家惨惨戚戚。”

    事已至此,白氏也不装柔弱了,她泪都留干了,目呲欲裂,咬牙切齿道:“我对不起谁也没有对不起你们萧家母子,你以为我不知道当年你为何独选中我?不过是因为我嫁妆丰厚,填补萧家的空壳子,这么多年来,我主持中馈,披心沥胆,才将将把侯府撑起来,贴进了多少我自己的嫁妆,你拿我的钱买了多少珍贵药材?侯爷又拿我的钱买了多少古玩书画,后院的文姨娘陆姨娘都是用我的银子纳回来的。旁人也就罢了,我白容娘何时对不起你们两个过?”

    “阿容……你就当是为了我吧。”延宁侯挽求她,“难道你要拖整个萧家给你陪葬吗?你就算恨我,也为婉姐儿想想吧,如若你能成全大义,我定然不会亏待婉姐儿的。”

    “哈哈,哈哈哈哈。”白氏突然神经质地伏地大笑起来,“慎郎,你知不知道,你现在说的话可当年你被我发现养了王柔菁做外室,求我让你把她接进府里时,可是一模一样的。”

    萧慎都快不认得这个同床共枕二十年的女人了,他不禁尴尬起来:“阿容……”

    “你每次有求于我的时候就叫我阿容。”白氏说。

    “好了,别腻歪了,快点……”沐雩刚说了一半。

    萧老夫人看软的不行只能来硬的了,心一横,索性大声道:“来人,把夫……白氏拖下去。还有大小姐,送回她自己的院子里,禁足,严加看管。”

    白氏还没有讨价还价够呢,激烈地挣扎起来,但是她哪里敌得过天天做粗活的健婢,被压的死死的:“不,你们不能这么对我,我哥哥和我爹不会放过你们的!”

    被一块裹脚布堵住嘴,硬生生叉下去了。

    沐雩见情形不妙上前两步,却被萧慎,他多少也是练过点拳脚功夫的,但也只是粗懂,换作平时沐雩一掌就把他给扇开了,可今时不同往日,他之前受了重伤,刚能下床没几天,今天不过是强撑着过来的:“你们也不怕我再告你们一条谋杀。”

    萧老夫人:“沐哥儿,你年少气盛……这样还不行吗?难道真的要闹到大家头破血流两败俱伤吗?对你对我们都不好,刚才白氏还说你是被卖进戏班子,你总不想别人都知道吧?我们处置白氏给你出口气,你也好正大光明回我们萧大,你难道要一辈子不明不白地顶着个沐字作姓吗?那也不是个姓。只要你回来,整个侯府都是你的……我知道你是想着你舅舅给你作靠山,可是那再亲也只是舅舅,你们不是一个姓,吃不到一个盆里去,你给他当牛做马,到最后不过是给他儿子做嫁衣,何苦做那样的傻事?”

    “自己不要脸,就把别人都想的不要脸。”一个浑厚的男声突然响起。

    王行云不知何时竟然进了萧府,就在门外,大步跨进屋:“我姐姐的坟都迁走了,她的孩子自然也要跟我走,跟我们王家姓。”

    “你!你怎么进来的!”萧慎愤怒又害怕地问。

    这萧家一团子乱,王行云充说是跟着沐雩来的,拿出点凭证,没被怎么盘问,竟就直接被放进来了,他依稀自己小时候还来过萧家,那时候老侯爷还没去世,有时还和爹爹下棋,萧家井井有条,完全现在这衰败之相。

    他刚才进来的时候还顺手让跟着他的将士把被押走的白氏被擒到手上,对沐雩说:“如今你可以亲手手刃杀母仇人了。”

    “谢谢舅舅了。”沐雩作了个揖,转身就要走。

    “站住。”萧老夫人依然岿然不动地高居上坐,发号道。

    沐雩权当做听不见,接着往前走。

    “王柔菁的卖身契还在我手上。”萧老夫人说。

    王行云和沐雩听到这话,终于停下脚步,回过头,皆是一脸不善,不过萧家人也没给他们好脸色。

    萧老夫人阴测测说:“幸好我一直留着。”

    她从让身旁的嬷嬷呈上来个木盒,打开下盖子,里面装着一张薄薄的纸,只给沐雩看了一眼,就马上收回盒子里装了起来。

    “你的母亲到死都还是奴籍,你只不过是个贱奴之子,没有上族谱,没有姓氏,外面都知道你是外室之子,大家多半对你的身世心知肚明,只是没人挑明而已,我们萧家也没有同你计较。

    真的论说起来,你也该随你母亲是个贱籍。

    好,只要你敢把白氏移交官府,是,你是不怕丢脸。但是贱籍之人是不能举业取士的,只要我把这张纸拿去官府验证,证明了你本来应该是贱籍,你辛辛苦苦那么多年的功名就会被取消。

    不是不想和我们萧府扯上关系吗?那你想被打入贱籍?”

    “沐雩,你自己想想要怎么做。到底怎样做才对。

    王大人,他不懂事,你可是大将军,劝劝年轻人,以后不要总是那么冲动了。”

    沐雩依然嘴硬,问:“我怎么知道是真是假,我娘死了那么多年了,谁知道你是不是随便找着张纸画了点东西上去就说是我娘的卖身契。”

    萧老太太夷然不惧:“现在就让人拿去官府验证就是。”

    这回换成沐雩跳脚了,可他一不想放过白氏,也不想让娘亲的卖身契捏在那种人手中,只狠自己伤好的不够快,否则他劈手就把卖身契抢过去撕碎了。

    看谁比较无赖的过谁!

    王将军上前两步:“老夫人,您想如何才能把那契约给我?如果让沐哥儿回你们家,我怕是不成的,就算我愿意,你也看到他这个样子了,施恩不成,怕是要结仇的。”

    萧老太太真是被沐雩气得肝疼,她眯着眼睛好好想了想:“把白氏留下。”

    “不行!不行!”沐雩红着眼睛叫,一副要鱼死网破的架势。

    “让我们来处置白氏。”萧老夫人说。

    王行云拉住沐雩:“沐哥儿。”

    又说:“……给你们处理就给你们处置,但务必不能留她性命。否则,我会自己来。”

    萧老太太被他刻意流露出的杀气惊的打了个寒颤,叹气,这一大一小两个,一个是手上沾满血的武将,一个是一身江湖戾气的混小子,怎的这么像个亡命之徒,怕再不接受他们来硬的她也招架不住。

    能谈到这一步也算不错了,只好点了头。

    “我会给白氏一尺白绫。”

    “沐哥儿也归你们王家,我们萧家……供不起这么大一个祖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