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红妆带绾同心结
涟漪好梦,程君临却难眠,一直觉得像是做梦一样,连走路都好像踩在棉花上,飘飘乎的,透着股不真切的感觉。
从昨晚起就没睡着,天才擦亮就从床上坐起来,一时要沐浴,一时又要更衣,脸上的胡茬刮了又刮,头发梳过两遍还不满意,连喜服腰带上嵌着的红宝都被挑剔了一遍,平日里头再不管这些琐事的爷儿,如今心细起来,简直叫底下的奴才们咂舌。
其实他是紧张呀,盼了这么久的小姑娘,终于要成为自己的妻子,自己孩子的母亲,再不会孤夜单人成眠,两个人的生活,简直让人期待,连梦中都要嘿嘿笑出来。
程君临身着大红色的喜服,头戴礼冠,相貌丰神俊朗,秀气的眉毛一挑,眼睛里全是深情,唇角的弧度就没收起来过,自从去侯府接了涟漪,眼神就没从小姑娘的身上拔下来。
眼中的那抹柔情,挡也挡不住,在座的诸位,大部分都是与王府相熟的人家,少数不熟的,也都听说过程君临玉面阎罗的称号的,任谁也想不到,一向冷言冷语,冷心冷面手段凌厉的人,如今竟会这样满含柔情的,看着对面的女孩儿。
吉祥话儿说个不断,两人拜了天地高堂,随后是夫妻对拜,程君临先拜过,涟漪再还礼,涟漪从前没在意过,只知道有个夫妻三拜,和自己头前想的两人互拜磕到脑袋的情景再不一样。
想到夫妻二字,从此之后他就是她的夫,涟漪的脸更红,好在有团扇遮着,才免去了那许多的羞意。
地上铺了一块儿毯子,涟漪和程君临跪坐在上头,一个白白胖胖的小男娃朝他俩撒五谷杂粮,涟漪知道,这是早生贵子的意思。
礼毕两人就回了新房,这院子是早早准备好的,院子又大又好,侯府派来量房的小厮一看,这各项尺寸全都合适自家主子预备的家具,笑着来,又笑着走。
程君临的目光始终追随着涟漪,目光从她头上戴着的高耸的金钗缓缓滑过,又看向她尖尖的下颌,油然生出一股我见犹怜的味道,随后是她两条漂亮的锁骨,脖颈间细腻的肌肤,白的似雪,在大红色的映衬下,简直晃花人的眼。..
这一瞬间程君临忽的口干舌燥,连呼吸都变的困难起来,这屋子里有这许多人,程君临耳边一片轰鸣,漫天的红色里只剩下坐在床边的少女,手执团扇,削葱般的指尖,柔若无骨的样子。
一首“却扇诗”缓缓出口,他声音本就低沉,带着微微的沙哑,这样缓缓的,念着这样的诗词,一步一步朝她走来,涟漪呼吸一滞,手指险些抓不住扇子,终于,他走到她前头来,站定。
涟漪自上而下拿开扇子,金钗,凤冠,随后是光洁的额头,一枚红宝花钿缀在眉心,随着跳动的烛火,波光流转。一双低垂着的满含娇羞的凤眼,睫毛长而卷,在脸颊上打出一片小小的扇形阴影,小巧而秀气的鼻,樱红的唇,从这个角度看,愈加显得尖尖的下颌。
程君临简直看不够,自从上次遇刺一事后就时常梦到她,原在军营时,也常梦到的,只那梦,只有模糊的一个影儿,朦朦胧胧的,看不真切。
后头却不一样,这朦朦胧胧的影儿,变的清晰起来,细白的皮子,乌黑的发,一袭大红的衣裳,上头绣了富贵牡丹的花纹,细细的腕子,一手可以叠握住两只,一双凤眼波光潋滟,身条如柳枝般柔软,床顶上垂下红纱幔,绑着红缨络,床柱上头还绑了雕鸳鸯戏水的香薰球,随着床柱的晃动,也一摇一摇的,香气飘散出来,伴着身下人的娇哼……梦里梦了千百回的场景,正是如今的样子。
程君临便有些脸红,在外头历经了多少事儿,成婚却是实实在在头一遭,好在三年边塞生活将脸盘儿晒的微黑,带了点点的红也看不出来。
程君临拿着小金剪剪下涟漪一缕头发时,涟漪的眼还垂着,双手交握放在膝上,端端正正的样子。若不是将剪子递给她时看到那只微微颤抖的手,还要当她有多淡定。
涟漪拿起剪子,也从程君临头上剪下一缕头发来,装在事先备好的锦囊里,用红绳扎好,又打了一个好看的同心结,装在自己的小匣子里头,这叫“合鬓”,头发要由女方来保管,象征着二人从此合为一体,两姓人成了一家人,夫妻和睦,永结同心。
外头开了席,程君临站在床边却不动,眼里头只剩下包裹在红绸布里头的软娇娘,还是丫头扯了扯他的袖子,才晃过神儿,屋子里头的女眷,见此模样心里头全都明镜儿似的,这是新郎中意新娘子呢。
她们哪里知道这二人从五年就开始相熟,早已见过百来回,还当时新娘长得太美艳,将新郎的魂儿勾住了,不说新郎,连她们见了,也是看的一呆。
涟漪面容本就极盛,最适合这样端庄正式的打扮,平日里头爱穿些粉的蓝的,也觉得容姿出色,如今这样大气的打扮,更叫人移不开眼。
听着外头的人又催了几次,程君临才恋恋不舍地走出门去,屋里头的夫人们也拿帕子掩了口,相视而笑了一回,跟着出去了。
屋里头就只剩下涟漪和她带来的丫头,程君临自小身边只有小厮服侍,涟漪嫁进来,也和涟漪定了规矩,以后房内只许有他两人,再不许丫头随便进来伺候的,涟漪听的脸红,倒是秋彤气的瞪了一回眼睛。
屋子里很快就静悄悄了,秋彤问涟漪饿不饿,她是知道自家姑娘怕弄花了妆容,就早上吃了两块儿喜饼的。
肚内空空的,涟漪却一点都不觉得饿,整颗心都被填满的感觉,连胃里都都充满了饱足感,看着这屋子的摆设,简直就是将自己的闺房搬了过来,水晶流苏的帘子,雕花的四柱床,地面上铺的柔软的白貂毛的毯子,甚至是一个瓷瓶儿,都与自己那里的不出二致……想不到……他竟如此上心。
外头敲敲打打锣鼓喧天,不知又过了多久,涟漪有些饿了,却吃不下干巴的糕点,秋彤拿了个苹果给涟漪吃,咔嚓咬下一口,脆甜脆甜的,整个屋里好像都飘了果香味儿。
程君临就是这时候走进来的,其实外头的宴席还没完,热热闹闹,他敬了一圈儿的酒,趁着没人注意,偷偷溜回来,也不许人通传,行至门前,就看见他心心念念的小人儿,捧着一个苹果,吃的正香。
时间仿佛一瞬间静止,涟漪手中的苹果掉下去,骨碌碌又滚出去了两步,程君临笑眯眯的看着她,目瞪口呆的样子,又是一种新鲜的体验。
涟漪听着外头的锣鼓声,再没想过他会这样早就回来,程君临脚步踉跄,显然是喝多了,面色微微发红,口干舌燥的样子,又带了些手足无措。
明明之前那样盼,如今盼到了,倒有些情怯了,看着涟漪,只看着就觉得心情十分的好,涟漪也外头看着她,墨色的瞳仁在烛火的映衬下竟跃动出点点星光来。
程君临心中一荡,要往前再走两步,正好一脚踩在涟漪刚刚手中滚出去的苹果上,脚下一滑,身子一偏,就要扑倒在床沿,涟漪赶忙伸手接住他,双双倒在喜床上。
扑鼻而来的是少女的馨香,手下是梦中思念过无数次的柔软的身子,软玉温香在怀,程君临一阵意动,却不敢动,怕吓着她,涟漪也不敢动,停了半晌轻轻用手推他,程君临却哑了声音,附在她耳边,说一句:“别动。”
酥酥麻麻的触感在耳边炸开,心跳的比任何时候都要快,柔声开口:“怎的回来的这样早?”身体的某一处正抵着她,程君临回答道:“我装醉偷跑回来的,酒全叫裴玉楠和杜汉文挡了,如今他们俩正在桌子底下划拳呢。”
涟漪扑哧一下笑出声来:“人家帮你,你却撇了人家。”
程君临蹭了蹭她的脸颊:“我若是喝多了,那还如何办事?爷帮了他俩那么多,今儿合该他们俩出力呢!”
程君临看着涟漪的脸,只觉得越看越可爱,越看越是心动,心头起了火,却不知该如何是好,吻了吻她的耳垂,小小巧巧的,半透明的样子,又去亲她的眼睛,涟漪羞的将眼睛闭上,睫毛微微的抖,连身子都在抖,丫头们早就退了出去,屋里头静的可以听到衣料摩擦的声音。
涟漪一直闭着眼睛,忽然觉身上的人没了动静,睁开眼睛一看,却见程君临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两人本就挨的极近,他又这样目光灼灼的看着自己,涟漪伸手去捂他的眼睛,不妨被他一手捉住两只腕子。
程君临摩挲着手里头细白的腕子,近看还可以看见青色的血管,果然如同他梦中想的那样,他的一只手,可以握住她两只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