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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熊熊的故事

      离开医院前,方迟找何心毅拿了药,又拉住他,嘱咐他务必对今天她和谢微时来看过盛放的事情保密。

    “道明叔,这件事查清楚之后,我会上报给十九局的。”

    “你一个人查?太危险了!”何心毅连连摇头,虽然他不清楚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但直觉告诉他,盛放这事,没那么简单。“我不在乎你上不上报十九局,只是有十九局的人配合,我心里有底。”

    方迟说:“我不是一个人。”

    何心毅看了旁边仍然带着口罩的谢微时一眼:“他?我连他是谁都不知道。难道他也是十九局的?”

    “不是。”方迟说,“他没有组织。”

    何心毅上前一步,仔仔细细打量了谢微时一遍,问:“上次小猫受伤,送她来医院找我的是不是你?”

    谢微时说:“是。”

    “那次我和小猫视频通话,床上的是不是你?”

    谢微时面不改色:“是。”

    “挺理直气壮啊小子。拿得下小猫,有几手。”

    “您过奖了。”

    谢微时不卑不亢,何心毅说:“得,小猫就交给你了。照顾得好,就过得了我这一关。照顾得不好,少一根头发——”他别过头挥了挥手,“啥也别想了,没戏!”

    方迟一听这话的方向有点不对,皱眉道:“道明叔,您说啥呢?他又没想那些有的没的——”

    话音未落,只听见谢微时一口应道:“好。您说话算话。”

    方迟:“……”

    这什么情况?

    出了医院,方迟一把将谢微时拉到没人的地方,问道:“刚才你说的那句话,什么意思?”

    “就是你想的意思。”谢微时说。

    方迟顿时肃然起来,“何心毅是我法律意义上的继父,有些话你可别为了让他放心就乱说。”

    谢微时淡淡说:“你怎么知道我是在乱说?”

    方迟一怔,蓦地抬头看向他,只见他目光幽然如水,深不见底。她一时有些莫名的心绪不宁,后退了两步,后背将要撞上墙壁时,被谢微时伸手拉住。

    方迟脱开他手,声音有些不稳,说:“你别开玩笑。”没等谢微时说话,她又像是自言自语地说道:“不可能的事情。”

    谢微时一手撑在她旁边的墙壁上,定定地看着她,说:“你就这么怕?”

    方迟避开脸,强硬地说:“我什么都不怕。”

    谢微时低头看着她,良久,说:“走吧,送你去打车。..”

    两个人都心知肚明,经过冰裂和泰国之行两次事件之后,十九局对方迟的监控又严格了起来。她再不回家,已经说不过去。而谢微时也不可能再踏进她的公寓一步了。

    说要打车,却沿着马路走了很远一段。快要日落了,半边天空烁着金色的光。谢微时伸手拦车,车快到的时候,却又收起手来,出租车于是又疾驰而去。如是二三。

    谢微时说:“可能要交班了吧,司机都不爱停车。”

    方迟说:“那再走几步吧。到那个路口,会不会好打车一些。”

    两个人于是又往前走。

    走到路口了,天色彻底黯淡下来,车辆来来往往,红色的尾灯和明亮的车头灯汇成两条逆向流动的河流。

    亮着“空车”指示牌的出租车不时从面前飞驰而过。两人沉默了许久,谢微时抬起手来,一辆车减了速,在他们面前停了下来。

    谢微时拉开车门,说:“去吧。”

    方迟默然地走过去,与谢微时一门之隔时,忽然被他拉住右手,撞到面前,隔着口罩吻了她一下。

    又是那种陌生而奇妙的感觉。卫生纱布的粗糙和嘴唇的温暖,触手可达却又仿佛遥不可及。

    方迟心中一瞬间有些疼痛,低下头,进了车厢。

    谢微时给她关上了车门。车辆向前飞驰,后视镜里,他修长的身影渐渐模糊在夜色里。

    夏末的夜透着丝丝的凉意。

    车如流水马如龙,这一座城市繁华如斯。一辆公交车在站台停下,谢微时上去,丢下了两枚硬币。车上没什么人,落座时,手机“叮”地亮了起来。

    看清发件人,他微微上翘的嘴角以更大的弧度弯了起来。

    ——今天份的动物格斗系列,还没讲。

    短信。都什么年代了,她还在用短信。这似乎还是他上小学时候的记忆吧。

    但,这种感觉很好。这种慢的美妙感觉,是他在脱离maandala之后才渐渐体会到的。

    她叫他,谢微时,或者,什么都没有,null。

    这是她的习惯。总是张牙舞爪的,其实内心脆弱得像个婴儿。发短信却不写任何的称呼,也是防备被追踪到吧。

    他低笑,敲字:

    ——听了这么多天了,不腻吗?

    ——不腻。今天讲什么?

    ——那就讲和熊的格斗吧。

    ——我知道熊的鼻子最脆弱。

    他笑了起来,可以想见她认真起来的样子。

    ——如果你和熊正面对抗,还没打到它的鼻子就被一巴掌拍成了肉泥。

    ——……哦。

    ——熊的力气巨大,但是转身笨拙,所以它向你出拳,最好的办法就是绕到它背后,狠狠地勒死它的脖子,让它窒息。熊的手臂很短,无法向你还击。

    ——但是它倒下来都能压死你。

    他又笑:

    ——你什么时候见过野生动物会后仰倒地的?

    那边沉默。他望着手机,过了好一会,一条信息发了过来:

    ——你赢了。

    他看了几遍,几次点删除,却还是没有点下“确定”。他自嘲地笑着,摇了摇头,锁定手机收了起来。然而在放进口袋的一刹,又听见“叮”的一声。

    又是她的信息。

    ——听你讲熊的格斗,我忽然想到了一个对付冰裂的办法。

    ……

    “昨夜零时,上市代码为’ovr’的o记虚拟现实眼镜公司交出了一份超出所有投资者预期的中期财务报表。其中,最主要的销售额增长来源为今年年初上市的最新款混合现实眼镜。根据公司ceo在投资者电话会议上的介绍,这一款混合现实眼镜的全球销量已经累计达到2.2亿副。”

    “这款混合现实眼镜在上市之前即遭遇网络黑客的曝光,不得以提前三个月匆忙开始体验版发售。最初,这款产品定价高昂、功能过于概念化,并不被市场看好,然而如今,这款产品却因为其前卫的性能、充满未来感的设计而风靡全球!……”

    方迟正聚精会神地看着财经新闻的报导,忽然画面被切换到艺术频道,其中正在播放一个虚拟现实摄影展的介绍。

    她转过头去,却看到一个有些陌生的男人面孔拿着遥控器。

    “方迟?你就是媛媛的小妹?”这个男人有些惊讶地看着她。

    方迟想起来,他就是姐姐方媛的丈夫,徐铭,一个著名的虚拟现实人像摄影师。如今娱乐明星们的宣传,也早已不满足一简单的二维平面宣传,而是用上了更加立体、真实的虚拟现实摄影。徐铭有非常强烈的人像摄影风格,因而也是许多知名明星的御用摄影师。

    方媛和徐铭恋爱到结婚的这三年里,方迟都在十九局。徐铭知道方迟的存在,却一直没有见过她。

    方迟打量着徐铭。这个男人蓄着中长发,在脑后扎成个丸子,有着典型的艺术家气质。那一双眼睛成熟而洞察,却给她一种青苔的滑腻腻的感觉。

    她内心中升起戒备,道:“姐夫。”

    谷鹰和方媛都在厨房准备晚餐。她肩膀受了伤,私下里对谷鹰说了,谷鹰也没说什么,让她在客厅休息。

    徐铭熟稔地坐到方迟身旁,几乎和她肩挨着肩。他身上有浓重的男士香水的味道,方迟并不喜欢这么近的接触,向旁边挪了一点。

    徐铭赞叹说:“小妹怎么这么神秘?家里连张照片都没有,原来长这么漂亮啊!”

    方迟说:“这些年外派公干,没时间回家。”

    徐铭说:“对对对,听媛媛说了。听说你年初就回来了,嗨,我这大半年一直出差,也没能早点见上面。”他拉住方迟的手,连连感叹:“相见恨晚!相见恨晚!”

    方迟不动声色地抽出手:“不晚。没赶上你们的婚礼,赶得上满月酒。”

    “小妹,我觉得你身上有一种非常特别的……对,带着哥特风格的感觉,像金属的冰冷,又像染血的玫瑰……哎呀……太特别了,正是我一直想要寻找的那种——”

    “徐铭,你到了呀?”方媛走出来拿剪子,看见了徐铭,随口问道。她挺着隆起的小腹,孕相已经十分分明。

    “媛媛。”徐铭十分热情地迎了过去,说,“你不是一直想要o记最新的那款眼镜吗?这次去香港,我买了三副,正好岳母、你、小妹三人一人一副,待会你试试。知道吗?这回摄影展,我还带了点新鲜玩意儿回来,包你玩得开心!”他过去从身后搂着方媛,双手搭在她孕肚上,哄着说:“我的好老婆,你辛苦了……”

    方迟向旁边一看,果然有三个大盒子,正是港版的o记新款混合现实眼镜。大约是为了方便过海关,三个盒子的包装都被拆过了。

    她说:“姐夫,这眼镜我能试试么?”

    徐铭说:“当然!当然!听说今晚岳母生日,小妹也要来,特意给你带过来的!”

    方迟看着三个盒子上分别写着“谷”“媛”“迟”三个字,心中一动,背对着正在卿卿我我的徐铭和方媛,将“媛”“迟”两个盒子中的眼镜调换了一下。原封不动封装好“媛”的盒子,拿出原本是要给方媛的那个眼镜戴上。

    进入maandala,原本空白的领域中,悬浮着几个绿色的茧一样的东西。她用力地击中一只茧,登时,铺天盖地的冰裂纹侵袭而来!仿佛千万条激光切割线,将她的身体切割得粉碎!炫丽尖锐的声音伴随着冰裂纹一同出现,宛如千万个声源一同在她耳边响起,耳后的那道伤口的感觉从未如此清晰,仿佛在尖叫,令她剧痛得几乎要窒息昏迷过去。

    “咣”的一声,她猛烈地摘下眼镜丢在地上,双手捂着头痛苦地喘息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