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风波(一)
瞿招娣恨她的族人。.pbtxt.她出生以来,接受的便是来自族人无尽的羞辱。
祖母骂母亲的那些话,还算是客气的,大约是因为她的祖母并不擅长骂人的缘故。那些同村的人的奚落,比这个更厉害十倍百倍!
她那自诩清高的父亲,自然是不屑于管这些事情的。他是知道姚氏和自己的母亲有着不克调和的矛盾的。可他就是作壁上观。倒好像在一起撕的不是自己的母亲与妻子,而是不相关的人。
他没有能力解决问题,也没有意愿解决问题。他认为,什么也不做,是他目前能做的唯一事情——可能也是最好的解决方式。
瞿铭便冷眼旁观自己的母亲和妻子吵吵嚷嚷,两面都很想得到他的支持,可他好像看戏似的,摇摆不定,竭力维持她们旗鼓相当的状态。这样,他就可以腾出手,不管这些事情;可能本来就不是他想管的事情。
瞿铭已经很久没有读书了。自然是瞿老太太认为生儿育女要紧,因此,便不许他用功读书。瞿铭虽然不好女色,可是乐得清闲,自己也没有再主动要重新将荒废多年的功课温补起来。
从瞿招娣很小的时候,同村的几个孩子,从来不乐意跟她一起玩。倒好像她身上有传染病似的,旁人一沾上她,便连带着沾上晦气,连累的那家人家也断子绝孙。小孩子又懂得什么,从来都是大人在背后讨论,于是一知半解地听得一些。那些蠢不可及的小孩子们,便自以为瞿招娣与他们不同。.pbtxt.又有哪几个小孩子是天生宽厚的呢?再加上瞿招娣长得寒碜,干瘪瘪的一个丫头片子。无论大人还是小孩,都很乐意欺负她。
当然,并不是瞿招娣不受人待见。瞿铭一家都像是被诅咒的。村里办喜事的人家,都不乐意请他们家的人过去。
姚氏哥哥的儿子娶了媳妇,姚氏听说这件事情,自顾自地在屋子里扳了扳手指,对瞿招娣说:“你出嫁的时候,你爹爹的亲戚应当是一个也不会来的。”语气不太热忱,却也不冰冷刺耳。
姚氏在瞿招娣年幼时盼着再生下一个儿子,后来发现自己的肚子实在不争气,再也生不出来以后,就开始埋怨瞿招娣为什么不是一个男孩子,每天都要念叨。
有一段时间,瞿招娣和姚氏的关系十分糟糕。姚氏继承了婆婆的脾气,生气时,旁边捞上什么就打,有时候是扫帚柄,有时候是捣衣服的棍子,如果什么也没有,就将鞋子脱下来,用鞋底狠狠地抽。她打人的时候,又狠又快,好像打的不是自己的女儿,而是猫啊狗啊之类的东西。而据说讲究一些的人家,连猫儿狗儿都不会轻易伤害呢!
书上说“君子远庖厨”,并不是说君子就不应该做饭,而是说,君子应当始终保持一颗仁爱之心,特别是,对生命有一种敬畏之心。
瞿家好歹也是读过书的人家,按理来说,家暴是不应当出现的。像姚氏虽然生不出孩子,可是瞿铭并不曾因为这个在她身上弹过一指甲。为此,瞿老太太还很是不满。她觉得,姚氏这样下作的女人,就应当时不时打一顿,说不定就能下蛋了。
让母鸡不抱窝,安心生蛋,还得拴了它的脚丢在地上呢!
当然,这可能是因为瞿招娣长得实在是不讨喜。如果她是一个好看的女孩子,估计自己的亲人还不会对她那么恶劣。
当然,若是如此,她担心的可能就会是另一件事情了。比如,自己的父母亲会不会为了一些有形或者无形的钱财,把自己卖给好色的老头做妾之类的。
姚氏挨打的时候,会哭着问老太太为什么打她。瞿招娣挨揍的时候,也会这样问她的母亲:“娘,你为什么打我?”有时候会沉了脸,看着她的母亲。
姚氏每次都气乎乎地对她说:“我十月怀胎生你出来,我打死你都是可以的!我是你亲娘,你做出这样一副样子给谁看?说得好像我是你婆婆似的。真是不孝东西。”
偶尔说:“我不必对你太好,反正你以后嫁到别人家里,你的婆婆也会打你的,还不如少疼你一点。等你婆婆打你的时候,你也习惯了。”
瞿招娣一开始觉得,姚氏是在为自己不疼瞿招娣找借口。
后来,她才慢慢咀嚼出这句话的真正含义出来。
她同情她的母亲,同时憎恶她的奶奶。
那天,瞿老太太将姚氏狠狠打了一顿,很是出了一口气。
那些邻居很是识相,自然是等她打姚氏打得差不多之后,才过来,装模做样地“劝架”。
瞿老太太顿时戏子附体,一屁股坐在地上,开始哭。
哭那死去的瞿老爷子,即瞿铭的老爹。
瞿老太太寡居十余年了。她是一位能干而好强的母亲。瞿铭老爹死后,瞿铭不仅没有为此娶不上老婆,甚至还能继续读书。
由此可见瞿老太太的厉害。
可是能干总是有限的。瞿老太太号称是一名精明的老太太,可她给自己儿子挑媳妇的时候,不就看走了眼么?
千算万算,看中了一只不会下蛋的。
那些家境一般,娶的媳妇也不算太好的人家,反而早早就抱上了孙子。每次那些老人抱着自己的孙子出来排排坐着晒太阳时,瞿老太太觉得他们就是故意炫耀自己有孙子。
这如何不能让瞿老太太感到异常恼火,她觉得是姚氏欺骗了她。
她在撒泼的时候,新仇旧恨一起上来。那叫哭得一个伤心啊!
瞿老太太原本坐在地上,如今挣扎着跪了下去,给姚氏磕头。
她没有说话,表达的意思却比言语厉害百倍:求求你,别再祸害我们家瞿铭了,他已经被你害得生不出儿子了,你是要害得他家破人亡才罢休么?
姚氏自然是呆住了。她如何见过这种局面,根本就应付不来。
她只觉得自己的命脉被人死死地掐住了,害得她喘不过起来。
瞿铭见乡亲们都看着,也知道自己若是再不作声,实在是说不过去了。
他不情不愿地站了出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