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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连累或利用

      方子笙的丫鬟春暖,四处去寻新月的时候,新月正站在郑府大小姐郑芸潇的院子侧墙外徘徊。

    新月正在等银牙。

    隔着院子,新月听到墙那边的院子里,两个丫鬟一面扫雪,一面闲聊。

    “哎,刚发了月钱,过两日得了假,我们一块去铺子里挑些珠子。你帮我做支别致的珠花吧?”

    “我的手艺哪能比得上银牙,你怎么不找她去?”

    “……人家现在是二等丫鬟,哪像我们还是管洒扫的三等丫鬟。人家呀,懒得理我们。前几日,我跟她说话,她正眼都不看我一眼,只忙着和二小姐院子里的新月说话。”

    “说来也怪,银牙她进府七八年了,一直不得大小姐的欢心。怎么这忽然就成了大小姐跟前的红人呢?莫不是跟——那院的那位有关?”

    “你说二小姐呀?——不应该呀,你忘了,二小姐入府那日,大小姐吵闹着不肯承认二小姐的身份,后来老爷很生气,直接让人将大小姐送到祠堂里跪着。若不是夫人在老爷跟前求情,指不定就得将大小姐关个一两天。所以说,大小姐讨厌二小姐还来不及,怎么可能因为银牙和新月交好,就高看了她?按着大小姐的性情,没找错处发卖了银牙,已经算是便宜她了。”

    “怎么可能?老爷那么宠爱大小姐,肯定不可能关她那么久。不过,银牙忽然得了大小姐欢心这事,当真有些蹊跷。谁知道她使了什么阴谋诡计!”

    “说这些做什么,好冷,快快扫,扫完了好去屋里烤烤手。”

    墙这头的新月瞬间煞白了脸。

    新月不是傻子,不会不明白那两个丫鬟话里话外的意思。

    新月惊疑不定,莫非真是因为自己的关系,银牙才得了大小姐的欢心,因为大小姐想要银牙笼络自己去教训二小姐?

    还没等新月想明白,那厢体态修长的银牙就出现在院子门口,正四处找着新月。

    新月盯着银牙身上簇新的青绫小袄,只觉得刺眼。

    新月木木地喊着:“银牙?”

    银牙喜滋滋跑过来,瘦削的脸上泛着淡淡的红晕。

    银牙将新月拉到园子里的僻静处,眼神发亮:“莫不是成了?”

    新月答非所问:“银牙,你还记得我们一同被卖到郑府的时候吗?那时候你得了伤寒,日日咳嗽,是我天天给你熬药,帮你干活。你说,你会报答我,会永远对我好的。冬日里,我手上生了冻疮,也是你心疼我,不仅帮我做活洗衣,还省下月钱,给我买了膏药涂。银牙,我一直把你当做亲姐姐……”

    银牙诧异:“怎么好端端的说这些干吗?新月,你是不是不舒服,你头上这是怎么弄的?莫不是被二小姐她发现了?”

    银牙大惊。

    新月望着只“关心”二小姐的银牙,觉得有些疲倦,推开银牙摸上她额头的手,扭过头去,艰难地说道:“没有,二小姐还不知道。这是我不小心磕的。”

    没有就好,没有就好!

    银牙松了口气。她八岁被卖进郑府,熬了整整八年,才好不容易成了大小姐院子里的二等丫鬟。她可不想因为新月的办事不力,而毁了自己的前途。

    这件差事,银牙可是在大小姐郑芸潇面前发过誓的。

    “新月,你要相信我。你看这么多年,我们情同姐妹,我难道还会害你不成?——这两日陈妈妈在夫人跟前又办了好几件差事,正得脸,这个节骨眼,你可别做出什么自毁前程的事。若不是大小姐替你周全,眼看你年纪也不小了,你若再不下手,大小姐一生气,就将你许给傻子,那可如何是好啊?”银牙苦口婆心。

    新月看着银牙的脸,再也忍不住心底的怀疑,盯着银牙:“真的吗?——银牙,你告诉我,你怎么忽然成了二等丫鬟,莫不是跟下药一事有关?”

    银牙心一抽,觉得惊惶不定。

    可看着眼前任性的新月,想起陈大夫对自己的冷淡,和陈大夫对新月的纵容爱护,银牙忽然又定了心,摆出一副愤怒的脸来:“怎么?我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我在郑府这么多年,难道还不能升为二等丫鬟。我本以为你懂我,原来你跟她们都一样,都嫉妒我……”

    “真的没有吗?”新月看着银牙气得流出眼泪,心底依旧怀疑。

    莫不是自己想错了?

    “新月,我真的没想到,没想到你居然会怀疑我利用你得了大小姐的青眼。”银牙发了狠,“这世上谁都有资格怀疑我,就你没有。我被牵涉到这件事里,还不都是拜你所赐?”

    新月蹙眉。

    她听不懂银牙在说什么。

    “你可知道,我原本好端端的做我的三等丫鬟。是你,忽然成了二小姐屋里的大丫鬟。大小姐知道你我关系好,才会让我说服你,给二小姐下药。若是我办不好差事,大小姐身边的修容姐姐说,要罚我进洗衣房里洗一辈子衣服。”

    银牙越说越伤心:“洗衣房,你忘了你我以前在洗衣房的日子?整个府邸,丫鬟小厮、护院管家,还有主子,加起来的衣服,何时才有个头。我本来不想和你说这些,都是你逼我的。新月,新月啊……你听我说,就算你为我着想,那又不是什么毒药,只是泻药而已,你为何……如此固执?”

    新月已经不知道该如何面对银牙。

    是这样吗,是自己连累了银牙吗?是因为自己成了二小姐的大丫鬟,才有了这场祸事吗?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新月从袖里摸出手帕,满心复杂地递给银牙:“别哭了,或许真的是——是我连累你了。银牙,你别哭了!”

    新月不说还好,一说,银牙哭的更伤心了,最后直接扑到新月肩上,一面哭,一面哽咽着说:“新月……我们,我们只是丫鬟,主子让我们生,让我们死……只是一句话。如今府里是夫人当家作主,大小姐又是夫人最心疼的女儿,新月,你可千万莫选错了……”

    新月不再多说。

    银牙又拉着新月絮絮说了些体己话,才送她离开。

    眼看新月的身影远去,银牙揉揉发酸的眼,刚回到院子,就被院里的大丫鬟修容给叫住:“银牙,大小姐有事唤你,快进去吧!”

    银牙立刻整整裙子,忐忑不安地进了正堂。

    正堂里的琴架后正坐着一个少女。

    那少女瓜子脸,柳叶眉,两颗黑眼珠跟熟透的葡萄一样,水汪汪的。

    少女穿着月白绣花小毛皮袄,外罩一件金丝撒花坎肩,头上挽着松散的坠马髻,簪着一对梅花吐蕊金钗,脖子上戴着一个晶莹璀璨的黄金璎珞。

    “听说郑纯心屋里的新月来了。那事儿,她办妥了吗?”少女嗓音温柔,纤长的手指轻轻勾了勾琴弦,发出单调的音声。

    那声音惊得银牙一震,嗫嚅着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