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六十四章 赌气
一世成欢 作者:玖晴
正文 第七百六十四章 赌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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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王是觉得儿子年少气盛吗？”</p>
萧绍棠笑了笑，也没有过多解释，语气里带着几分自嘲：</p>
“很多事情，是可以慢慢来的，可是儿子，不愿意。”</p>
正因为他年轻，所以，他可以雷厉风行，可以用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打那些人一个措手不及。</p>
但要是慢慢来，等他下定决心动手的时候，哪里还有动手的余地？</p>
他虽然是皇帝，但是跟那些朝臣比起来，他的根基，其实还没有他们稳。</p>
秦王垂头半晌，才感慨道：</p>
“难为你了，是父王对不住你。”</p>
历代帝王，要么是登基之前有父辈为他们拣选忠臣，筑基铺路，要么是有能臣辅佐，最不济，也有几个兄弟手足帮衬。</p>
可他的儿子，此时还年少，却遇上他这么一个不愿意担负重责的父亲，一无所有，无依无靠。</p>
萧绍棠扬起头，脸上是一如既往的明朗笑容，遮去了眼底的苦涩：</p>
“父王一手将我送上帝位，还有什么对不住我的？只是……”</p>
萧绍棠望着秦王卧房墙上的母亲遗影，觉得有件事情必须解决：</p>
“母亲的追封，父王当真还要拦着吗？”</p>
登上帝位以后，封了皇后，封了功臣，封了功臣女眷，他却没有能封诰自己的父母。</p>
秦王还好说，已经是亲王爵位，但是他没有追封故去的秦王妃，很多大臣颇为不满。</p>
因为于一个帝王来说，除非有特殊原因，不然不追封自己的生母，是有违孝道的大事。</p>
但大概谁也想不到，并非皇帝不想追封，而是秦王不愿。</p>
秦王也望着画像上容颜依旧的女子，还是坚定地摇了摇头：</p>
“不必追封。你母亲这辈子最无奈的事情，就是远离京城，嫁入皇家，若是对她追封，那她的牌位是要进皇陵的——而我，是要带她回江南，带她去看一看她最喜欢的四海，让她的魂魄魂归故里的。”</p>
听秦王再一次提起远离京城，萧绍棠“噌”地一下站了起来，胸膛剧烈起伏了几下，一言不发地走了出去。</p>
他终是被他抛弃的儿子，还有什么可说的？</p>
白成欢正在长安居里带着一众丫鬟围着炉子烧芋头吃。</p>
炉子里的炭火烧得红通通的，洗好的芋头一端上来，还没等摇蕙和阿花她们动手，白成欢就先丢了几个大芋头进去，不多时满屋子里都是烧焦的味道。</p>
摇蕙和阿花哭笑不得地将那几个烧焦的芋头捞了出来，笑道：</p>
“皇后娘娘，这烧芋头可不能这么大火丢进去烧，是要埋在灰里慢慢熟的！”</p>
白成欢也看着那几个黑乎乎已经看不出来皮的芋头，拍了拍额头：</p>
“这……我就是从前听娘亲说过她幼时常常和兄弟姐妹烧芋头吃，想着该很简单才是，原来是我太笨了！”</p>
“皇后娘娘自然聪慧，可是这等事情，原本就是乡间小儿当野趣儿玩的，皇后娘娘不知道怎么烧也是理所应当！还是让奴婢们来！”</p>
凑不到跟前的秋月连忙出声安慰，顺便去抢摇蕙和阿花手里的芋头，就要去扒拉炭盆。</p>
白成欢就笑道：</p>
“秋月你也是在宫里拘得狠了，想找个机会玩一玩吧？”</p>
“没有没有，主要是为了皇后娘娘！”</p>
秋月笑着辩解，主仆几人笑成一团，几乎忘了身边还杵着李嬷嬷和高嬷嬷。</p>
皇宫里的嬷嬷，要说其主要用途，就是专门管着煞风景这种事情。</p>
李嬷嬷和高嬷嬷对视一眼，走上前去行了一礼，打断了炉子边挤挤挨挨的热闹：</p>
“皇后娘娘，您如今怀着身孕，炉子边的炭气太大，老奴以为，您还是远离为宜，几位姑娘最好也别撺掇着皇后娘娘做出对凤体不利的事情。”</p>
几人一下子就静了起来，摇蕙向来性情温和，就笑道：</p>
“李嬷嬷说得是，我们也不敢让皇后娘娘亲自动手的。”</p>
秋月向来泼辣，虽然也是笑着，但说话着实不客气：</p>
“皇后娘娘好不容易有个乐子，你这老货就来管东管西，实在是煞风景！”</p>
李嬷嬷却不管她们什么态度，只脸色平静地看着白成欢：</p>
“皇后娘娘既然信重老奴，将老奴留在身边，老奴自然是以皇后娘娘的凤体为重，若是搅了皇后娘娘的兴致，还请皇后娘娘恕罪。”</p>
白成欢却是赶忙将手里的芋头放回了盘子里，二话不说，起身就离炭盆远远的，甚至还用帕子捂住了口鼻：</p>
“既然嬷嬷说着炭气对身体不利，那我离远些就是了！”</p>
摇蕙和秋月俱是目瞪口呆。</p>
她们自然是知道皇后娘娘对腹中孩子的看重，但是之前皇后娘娘出宫，骑马，样样不少，今日怎么这么听话？</p>
她们却不知道白成欢心里的变化。</p>
要说有孕前几个月，白成欢虽然也时时告诉自己，一定要多多顾忌腹中的孩子，可是因为没有什么明显的害喜之症，肚子也没高高隆起，情急之下她往往就忘了。</p>
可是昨夜，睡到半夜的时候，她却忽然觉得腹中猛地咯噔了一下，她自睡梦中醒来，半晌不敢动弹。</p>
萧绍棠被她惊醒，也是呆呆地看着她的肚子大气儿都不敢出。</p>
直到那种像是有人在腹中翻滚了一下的感觉又来了一次，两人才半信半疑地觉得，这会不会，是孩子在动？</p>
可是王太医说过，孩子要到四个月往后才会在母亲腹中活动，这才不足四个月啊！</p>
好在王太医也跟着他们住在秦王府中，召之即来，一番看诊之后，很确定地告诉他们，这就是胎动！</p>
于是两人激动了半夜，萧绍棠更是得意洋洋，觉得他们的孩子定然是个天赋异禀的孩子，不然怎么能这么早就会动了？</p>
白成欢虽然笑话萧绍棠一点都不知道自谦，但她心里一下子就感觉到了那样血脉相连的微妙感觉，有了做母亲的真切感受。</p>
所以只要是对孩子好的劝诫，她都能够奉如圭臬。</p>
李嬷嬷见皇后娘娘并没有因为她的直言相劝表现出不悦，心里最后一份担忧也尽去了。</p>
只要主子明事理，她就愿意竭心尽力，肝脑涂地。</p>
摇蕙和秋月她们再也不敢说什么了，只专心的照料着炉子里的芋头，气氛一时沉静了许多。</p>
不多时，屋子里就散开了烤芋头的香甜气味。</p>
烤好的芋头又香又烫，摇蕙先拣了烤的最好的那个，细细切成了小块儿，奉给白成欢，几人才开始瓜分剩下的。</p>
一边看着的李嬷嬷和高嬷嬷，也一人得了几块儿，虽然还是板着脸，不过眼底也映出了几分笑意。</p>
看着这些贴身伺候的人在皇后娘娘面前如此放松，就可想而知皇后娘娘是个宽厚仁和的。</p>
后宫能有这样一个主子，是所有宫人的福分，更是她们的福分。</p>
屋子里正是一片和乐融融，门却忽然被人推开了。</p>
高大的人影裹挟着寒风走到了内室门外挂着的夹棉锦帘外，才忽然停住了脚步。</p>
“皇上……”</p>
身后紧跟来的三喜差点儿刹不住撞上去。</p>
萧绍棠回头看着他:</p>
“朕等会儿再进去，不能把身上的寒气带进去。”</p>
三喜恍然大悟，也连忙站好，转过身重新将门严严实实的关上了。</p>
内室里的人已经听到了动静，摇蕙匆匆走出来查看，见是皇帝，立刻行礼:</p>
“皇上金安！”</p>
白成欢听到了摇蕙问安的声音，不由得奇怪:</p>
“皇上不是和父王在一处么？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p>
“左右无事，回来看看你。”</p>
萧绍棠也不好意思说又和自己的父亲赌气了，随口应了一声，又在帘子外面站了一会儿，确定自己身上的寒气散干净了，才掀开帘子往里走。</p>
三喜就要跟进去，萧绍棠却头也不回地道:</p>
“不必进来，都下去吧！”</p>
三喜连忙站住了，规规矩矩守在了外面，而原本簇拥在白成欢身边的人，也都明白皇上这是有话要和皇后娘娘说。</p>
李嬷嬷和高嬷嬷连忙行礼告退，带着摇蕙阿花还有秋月秋雨一并退了下去。</p>
芋头的香气萦绕在萧绍棠鼻端，笑意盈盈的女子斜靠在软榻上抱着一盘子芋头正吃得认真。</p>
看见他进来，就伸手给他递了过来:</p>
“我们刚刚烤的，你尝尝！”</p>
只一颦一笑，萧绍棠一路上憋闷在胸口的郁气和委屈，顿时都在她甜美的笑容里消散得一干二净。</p>
萧绍棠接过了她手里的芋头，用银质的小牙签儿挑了一块儿放入口中，细细咀嚼咽，咽下去之后，才眼神亮亮地夸赞她:</p>
“不错！烤的真好吃，比我的手艺强！”</p>
“你以前也烤过芋头吗？”白成欢很好奇。</p>
萧绍棠眯着眼睛想起了曾经年少无忧的岁月:</p>
“烤过啊，不过那时候没有这么多讲究，我们一群人出去踏青，背着大人在野地里挖个坑，烧上一堆火，烤得半生不熟就开始抢着吃……那会儿也不怕烫，就为一个开心……”</p>
白成欢点点头:</p>
“那时候的你，还是虢州的纨绔何七，想必是比现在要快乐许多。”</p>
萧绍棠却眼神温柔地望着她，摇了摇头:</p>
“不，那时候虽然也快乐，但总带着一种不确定的迷茫……可是现在，有你在我身边，这种快乐，是任何东西都换不来的。”</p>
“是吗？”</p>
这种像是告白一样的语气，虽然白成欢平日里时不时都会听到，但这会儿，她还是脸颊红红的，有些害羞。</p>
“千真万确！”</p>
萧绍棠一边强调，一边俯身下去，将侧脸贴在她的肚子上:</p>
“今天孩子有没有闹腾你？昨夜你都没有睡好，午后正该好好睡会儿才是。”</p>
“没有啊，他特别乖！”</p>
白成欢由衷觉得，自己怀着的，一定是一个特别贴心的孩子。</p>
“嗯，真是一个乖孩子……不过无论他乖不乖，从现在开始，我都要尽我所能，陪他长大，将一个父亲能给他的，全都给他……”</p>
“如果是个皇子，我会亲自教他习武读书，如果是公主，那我会让她成为大齐最尊贵的公主……”</p>
萧绍棠喃喃的说着，白成欢仔仔细细的听了一会儿，心中就豁然明白过来——他又是在秦王那边受了什么委屈吧？</p>
她心中顿生无可奈何之感，看来父子亲情，一旦曾经断绝过，虽然有血脉相连，终究也是难以愈合如初。</p>
夫妻二人在这厢喁喁私语，那边，秦王冒着严寒出了门。</p>
“王爷，您这是要去哪里？”</p>
一直跟在秦王身边的林语紧紧跟随在后。</p>
秦王打马跨过长街:</p>
“去见一个老朋友！”</p>
自从皇帝突如其来的要整顿吏部和兵部，又连日称病罢朝以来，席太师府上的门槛都几乎被人踩断。</p>
但是得以见到席太师的人，几乎没有。</p>
耄耋之年的席太师没有如同他这个年岁的人一般，安逸的消磨着漫漫冬日，而是守在书房度过一日又一日漫长的光景。</p>
从他的门生故旧受到整饬，开始上门求助于他开始，他的心里就充满了懊悔。</p>
他少时聪慧，才识不凡，在官场混了大半辈子，可谓是顺风顺水。</p>
历经四朝，无论是哪个皇帝，见了他都礼让三分，就算是废帝萧绍昀那般暴戾的人，最终都没有将他如何。</p>
可偏偏到了如今的皇帝手里，他却要晚节不保，被朝堂上大半的官员憎恶怨恨。</p>
他只是想要保住萧绍昀的命，并没有想要牵连他人，结果却掀起了莫大的波澜。</p>
就算还能苟活几年，他还有什么面目，去见那些追随他的门生故旧？</p>
他害了他们一辈子呀！</p>
家中仆人来禀告说秦王上门的时候，席太师还沉浸在这种难以克制的痛苦里，想也不想地就说不见。</p>
仆人只得退了下去，过了没多大会儿，又回来了。</p>
“太师，秦王爷让小的问问您，对他，您可放心？”</p>
席太师微微愣了一下，浑浊的眼睛里发出了一抹亮光，颤颤巍巍站起身来:</p>
“快请！”</p>
仆人小跑着去请秦王了，席太师慢慢走到了门口，站在门边，向着长长的檐廊望了过去。</p>
寒风呼啸，阶下的花丛中，迎春花已经打出了嫩黄色的花苞，似乎只要有一夜春风来，就能开出满园的春色。</p>
而他，仿佛还能看见昔年那个文武全才的年轻人前来向他求教。</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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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七百六十四章 赌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