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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错,他们找到的,就是那群失联的战士。幸存者有将近三十人。
如原铮所预料的那样,他们读取了基站的数据后,正准备回到机械之城,却在基站附近遇到了危险,带队的将领为了掩护队员,失足掉入了冰涧,壮烈殉国。
本着求救本能,所有的人转身逃回了基站。大概是受到了基站发射器的影响,他们一直联系不上机械之城。在里面躲了一两天,想等待外面的冰层重新结实起来才走。可不到一两天,他们便发现,基站外的冰块,凝结起来的速度快得有些不同寻常,隐隐有要把基站包饶起来的趋势。
为了走不走这个问题,整个队伍分成了两派在争论。大多数的人,没意识到等冰块把基站完全包绕起来后的严重后果,赞成守在基站等候消息。只有小股的人认为要趁能源足够时,尽早离开。
将领已经牺牲,争论的双方谁也不服谁,最终闹得分道扬镳,大部分人留在了基站,只有愿意走的人驾驶机甲离开了。只可惜,路程过半,他们遇到了兽袭,战斗的时候,意外摔进了这片冰下的空间中。
那会儿,他们机甲能源已经将近耗尽。一开始,还有一两架机甲尝试着去突破头顶的冰层,但都以失败告终。若他们的机甲全用于此,万一没有成功了,他们连供暖的能源都要赔上,只好采取保守的方法,联络机械之城。
发出的信号一直没有回音,又不止一次遇到了饥饿辘辘的怪兽袭击,至今,已有五个同伴牺牲于战斗中,被拖出去为食。
直至今日,等得快绝望的他们,被从天而降的金红色机甲砸了个懵。
真相终于大白。被困在这里的时候,这些幸存者还哀叹自己太过鲁莽,盼望基站的同伴能联络到机械之城,并沿路搜寻他们。如今,当他们知道留守在基站的伙伴,结局比他们更糟,如今已被活生生冻在了冰块里,顿时感到不敢置信又脊背发凉。
有了重力加成,冰层被从上面砸穿了,在破口重合起来前,大家扶持着重新回到了冰面上,来到了一个较为安全的地带。
这已经是幸存者们机甲能源的极限了。原铮朝搜寻的分队发出了信号。众人把幸存者们分流,送到了自己的机甲上,并提供食物给他们享用。
医疗队驻守在了机械之城中,所以,身体检查只能留待回去后再做。利用存放在机甲中的紧急医疗箱,大家分别为幸存者们处理肉眼可见的外伤。
林蓝也有帮忙。好在有科学院提供给她的制剂,即使已经被标记过了,也只有原铮能嗅到她甜美的omega气息。在其余的alpha和beta看来,她不过是一个气味比较清甜的beta而已。
大概是和一群又臭又硬的alpha待得太久了,被林蓝处理伤口的那个幸存者,被林蓝格外奇异的信息素味道吸引,没忍住凑近了一些,吸了吸鼻子。
远处在与其他alpha商议回程路线的原铮,就背后长了眼线似的。只见他黑了脸,大步走近了这边,隔开了两人,把林蓝拉到了自己身后,怒道:“说话就说话,你靠那么近干什么!”
林蓝:“……”
这个野蛮人能不能别再这么丢人现眼了?(=_=)
*
在冰原待得越久,危险因素越多,所以,在原地分散地修整了一天后,待翌日朝阳初升,金光曜雪,众人终于启程,沿着最新制定的回程路线,浩浩荡荡地返回机械之城。
预想中的搜寻任务,得在冰原上s形地绕好几个圈,掘地三尺也未必能达成目的。如今完成任务的时间,比预期快了太多,众人的能源与食物都很充足。
大概是丑陋的嫉妒心在作怪,明明大家的机甲都分担了部分幸存者的席位,惟独原铮的机甲,没有放别的人进来。
队伍在冰原上徐徐前行,原铮落在了队伍的最后,若有所思地望着朝阳升起的方向。
无垠的冰原,沉睡着无数不朽的灵魂。
林蓝走到他身边,拍了拍他的手,道:“你不是有件想做的事么?至多回到梅里安全区,原阳将军问起来的时候,我替你掩护。”
原铮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我哥那老头子,就是纸老虎而已,每次都用‘撤职、禁用机甲’来吓唬我,哪次有真的落实了呢。”
林蓝笑吟吟道:“哦,是吗?你这次带队找到了幸存者,又带回了基站装置,算是立了个大功。如果我跟原阳将军打小报告,你的晋升大概就黄了吧。”
原铮:“你……”
林蓝大笑一轮,才止住笑意,放在旁边的手,轻轻地叠在了原铮的手背上,手心温暖,缓缓握紧,坚定道:“去看看吧。我陪你一起去。”
在不必节省燃料的前提下,向西南方全速飞行一个小时,便是原铮的母妃当年离世的地方。
对于自己母亲的长眠之地,原铮的概念,就只有那个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坐标。
地图上的一个小点,延伸到现实世界,就是一片广阔的平原。
十多年的时光,沧海桑田,斗转星移,冰原变化多端,当年小小的冰涧很有可能已经改变了形态,再难寻觅踪迹。
朝那个坐标疾驰而去的时候,原铮比平时沉默了许多。明知这一趟多半是白走,但林蓝却收起了平时对待原铮的刺儿,温柔而沉默地陪伴在原铮身边。这是原铮的愿望,也是他埋藏在心里十多年的心结。
林蓝愿意以倾听者和见证者的身份,拥抱一个孩子对母亲的无处安放的思念。
一小时后,金红色的机甲降落在了一片白雪皑皑的山谷中。
每一个初到冰原的人,都会为它那与危险程度不相伯仲的绝美程度而折腰。然而在这里呆上几天,才知道这儿有多么空旷寂寥。
原铮的母妃当年被冻在了冰涧中,如今十多年过去了,不知道已经叠加了多少的冰块。可能只能找到一个模糊的影子。
两人坐在机甲里,沿着绝壁,一寸寸地移动过去,不肯放过任何的一丝细节。
只是,从早上找到了中午,看到的冰块里的模糊人影,都是男性的轮廓,大概是当年牺牲在此的士兵。
半天时间都一无所获,两人只好作罢,先用午餐。无论能不能找到,他们都必须在今天傍晚前离开这里,否则就脱离大部队太远了。
林蓝趴在了驾驶台上,放空了视线朝远处的山壁看。忽然,山壁上有什么东西,反射了阳光,蓦地闪了闪。
林蓝原本以为那是雪块的反光,但雪块的反光,不应该只有那么一小点。她的视线聚焦在了那里,渐渐有了一个惊心动魄的猜想。
为了确认自己所想,林蓝取过了头盔,冲到了驾驶台前,打开机甲的侧门,夺门而出,打算用肉眼看清楚。
站在金红色钢铁的边缘上,寒冷清冽的空气灌入了肺腑,原铮很快追了出来:“发生什么事了?”
“你看山壁的那里,有什么东西在闪光。我感觉,那不是冰块,而是人造的金属饰品。”
原铮顺着她所指的方向去看,脸色微微一变。
两人进入了机甲,朝着远方的山壁疾驰而去。
越是靠近,看得越清晰,原铮体内的血液就越是沸腾。两人停下了机甲后,下了云梯。一向冷静警惕的原铮,今天竟然比林蓝走得还快。
林蓝追了上去,站在背影僵硬的原铮背后,抬头看着眼前这面绝壁。
壮阔而不规整的冰层中,一个淡金色长发的女人悬浮在其中。
极寒的气候冷冻了她的尸体,让她看起来就像睡着了一样,双眼轻阖,未曾老去,除了脸色有些发蓝外,其余竟和当年一模一样。
冻死的人,由于面肌痉挛,面容都会带着笑意。大概是因为如此,她沉睡的容颜,给了人一种安详而美丽的感觉。
原铮和原阳同父异母,却长得很相似,这就说明了,他们的外表都遗传了前任大皇子。原铮的母亲看起来沉默而温柔,明明与他没有一丝相似之处。但当他们面对面站着时,却似乎缔结了奇妙的联系。
林蓝环顾了一周。怪不得他们在坐标中心找不到人了。地势的改变,让冻在冰涧的冰面整块隆起,脱离了原本的位置。
冰块外层融化,金发女人的一只手朝前伸展,无名指上戴着一颗闪耀的戒指,恰好有一个小角突破了冰层。刚才林蓝所看到的闪光的东西,便是这颗钻石。
原铮像一块石像一样沉默。林蓝站在他身后,把相聚的时间留给了原铮,没有说话。
不知过了多久,林蓝的脚尖已经被雪水浸透,她搓了搓手臂,没忍住打了个喷嚏。
原铮这才如梦初醒,回过头来,朝林蓝笑了笑:“很冷吗?我们走吧。”
“你不必顾虑我。”林蓝道:“原本以为你的母亲沉睡在几层冰壁里面,开凿不了。但现在,她就在距离我们这么近的地方,如果你想凿开这冰面,把她带回去安葬,是完全能做到的。”
原铮的睫毛结了一层寒霜,他轻轻弯腰,在露出冰面的那颗戒指上,落下了一个吻,声音有些飘渺,又有些释然:“不必了,让她留在这里吧。这样——已经足够了。”
两人踏上机甲离开的时候,阳光已经渐渐转入地平线。天幕沉降出了淡淡的暮色,未曾完全天黑,已经能看到天上的星星。
每一颗星星,都承载着一个逝去之人的灵魂。
由它们组成的星河,是人类历史上,最温柔的长河,亦是最壮丽的史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