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吃完啦
凌晨三点的首都机场里灯火通明,只不过没有了嘈杂人声为伴,冷色调的光线显得有些惨白,和玻璃墙外的橙色世界形成鲜明对比。
不过室内的温度也和外面的冰天雪形成鲜明对比,成了瞌睡虫的温床。时今一边打着呵欠,一边往出站口走去。
虽然她刚才已经在飞机上睡过一觉了,可现在还是困得连眼睛都睁不开,幸好鼻梁上架了一副墨镜,本就不大的脸就这样被占去一大半,剩下的则挡在了温暖柔软的围巾后面,唯一露在外面的大概只剩光洁的额头了。
尽管如此,素面朝天的时今似乎依然没有什么安全感,又把围巾拉高了些,正准备酝酿一个更大的呵欠,眼前却突然多出来好几个人,将她团团围住,嘴里还在喊着“十斤十斤”。
对于一个昏昏欲睡的人来说,这群小姑娘的出现或许比咖啡的提神效果还要好,吓得她的呵欠直接无痛流产,倒退了几步后定在原地,又变成了表情包。
她压根儿就没想过会有人来接机,毕竟这次回家过年属于私人行程,除了一小部分老粉知道以外,就没有再对外公开过航班信息了。
而现在站在她面前的五个小姑娘里,有四个正是那一小部分老粉中的更小一部分,至于剩下的另外一个就稍微看着有些面生了。
不过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
“你们怎么来了,我不是说过太晚就不准来接机的么?”
时今从惊吓中回过神来,纤细的食指勾住镜梁,把墨镜往下一拉,佯装生气地瞪了她们一眼。
然而首先进入人们视野的却是她眉尾下方那颗小小的黑痣,接着才是那双露出一半的眼睛,黑白分明,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此刻因为睡意而微微泛着红血丝。
看见标志性的小黑痣后,四.人帮又激动了起来,振振有词道:“因为太久没见你,想你了啊!而且你这么多天没更博,微博都快长草了,难道忘了还有一大群嗷嗷待哺的什锦宝宝在等着你么!”
说完后她们就纷纷举起手里的手机相机,对着时今一顿狂拍,心想今天要是再不发一些新照出来,网上那群键盘侠们又要开始怀疑她是不是被朝阳区群众举报了。
而在被自家粉丝教育的过程中,时今有好几次都想反驳回去,最后发现自己竟无言以对,因为这一切好像确实都是她的错。
最近半个月来,她没有再接新的工作,一直窝在家里,除了陪陪父母家人,基本上连门都没有怎么出过,网上自然也就没有和她有关的新的报道,弄得她好像人间蒸发了似的。
“不过你现在回来了就好啊,今天的广告拍摄也要加油,但是千万不能太拼,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知道么!”见她一脸悔过地把墨镜推了回去,四.人帮又心疼了起来,赶紧安慰道,“事业没了还可以再打拼,但你只有一个!”
原本还在认真反思的时今被这话逗得一笑,正想感叹她们对电影台词的灵活运用,却又忽然听见另外一道声音,正是来自那位一直游离在她们聊天之外的第六者。
“你和傅季也一定要好好的,现在娱乐圈就剩下你们这一股清流了!”
虽然对方的声音细若蚊呐,但说得格外坚定,像是鼓足了勇气,也成功引起了她的注意。
只可惜此话一出,不光空气突然变得安静,连四.人帮看这位小姑娘的眼神也都变了又变,就差喊出“护驾”两个字了,万万没想到她们中间居然还藏了一个不怕怼的卧底。
要知道,在饭圈里,纯粉和西皮粉之间一般很难实现和平共处,这一条铁律放在任何一个明星的身上都适用,时今当然也不例外。
只是她显然同样没有料到会有西皮粉,毕竟自从恋情公布以来,她还是头一次遇见这种情况,所以稍感诧异,而后生出一股歉疚之意,主动接过小姑娘手里拿着的本子和笔,说了句“谢谢”。
为了弥补她,时今还特意多写了几行字,顺便岔开话题,苦口婆心道:“对了,你们以后拍照的时候能不能有一双发现美的眼睛,上面的领导已经警告我,让我别再当一个行走的表情包了。”
本来之前她还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的严重性,直到最近网上开始流传着这么一句话,说是“男有韬韬,女有十斤”,堪称当下娱乐圈表情包界的两座大山,一直被模仿,从未被超越,终于让她想起自己的偶像包袱来了。
好在这一番话说完后,尴尬的气氛也得到了有效的缓和,四.人帮没有再追究西皮粉的言论了,立马齐刷刷地点了点头,铿锵有力地保证道:“没问题,你的颜艺由我们来守护!”
“……”
时今的手一抖,在本子上画出一条突兀的曲线,只觉一阵刺骨的冷风忽然袭来,抬头一看,这才发现不知不觉间已经来到了机场外面。
不过和明亮的机场大厅比起来,这里的灯光就显得太过昏暗了,于是她摘下越描越黑的墨镜,把朝气蓬勃的小姑娘们都一一送上车,而后从兜里拿出手机,给南方打了一个电话。
不知疲惫的大雪还在淋漓尽致地旋转跳跃,不多时便已铺满地面,只留下一串杂乱交错的车轱辘印,借着昏黄路灯的映照,竟生出几分温馨的错觉来。
可惜到底还是凌晨时分,北风肆虐的黑夜就像是隔夜的剩饭,被冻得又冷又硬,刚才还没完全走出机场便能感受到寒意扑面,更别提现在了,仿佛能将人活生生冻成雪人。
被糊了一脸雪花的时今也不想伸手去擦,只是冷得不自觉地跟随着电话那头传来的“嘟嘟嘟”声跺脚取暖,没一会儿嘴边便多出来一团白气,氤氲了脸上的笑容。
“uli南朋友,我到了,你在哪儿啊?”
南方是时今的好朋友兼助理,身为一个地道的北方姑娘,性格却和她的名字一样,柔柔弱弱,字典里也好像从来没有“拒绝”两个词,以至于每次都会被别家艺人使唤来使唤去。
就连面对她的时候,也是一个很好捏的软柿子。
左等右等终于等来了她的电话,南方恨不得能立马将她接上车,耐心地说道:“就是路边停着的那辆黑色的车,打了左转弯灯,你一出来应该就可以看见,或者我过来接你吧?”
“不用了不用了,我自己能找到。”时今不忍心让她也尝尝隆冬的滋味,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她一边重复着“黑色”和“左转弯灯”两个关键词,一边四处搜寻着,在被南方第三次问到“看见了么”的时候,终于发现了目标车辆。
可是一把电话挂断,时今似乎又忘了身为女明星的自我修养,拖着行李箱就朝那辆车狂奔而去。
她先是去后车厢把行李放好,而后连忙不迭地往车里钻去,拍了拍身上的飞雪,嘴里还在不停地念叨着:“这鬼天气真是要……”
随着关门声的响起,头顶那盏因为开门而自动亮起的阅读灯也渐渐熄灭。
然而就在最后一丝光亮完全消失之前,时今忽然发现后座上还坐着一个男人,于是余下的话也湮灭在了慢慢降临的黑暗里,一时间静得好像从未有人开口说过话。
暖气四溢的车厢里温暖如春,刚才还固执地赖在她睫毛上的雪花开始逐渐融化,瘫软成微小的水珠,一点一点浸到她的眼底,有一些些凉。
时今被这凉意刺激得如梦初醒,眨了眨眼睛,似乎想要把多余的液体从眼眶里挤出去,却以失败告终,最后只能隔着湿漉漉的水汽,望着那双过分凛冽也过分漂亮的眼睛。
外面漫天的风雪似乎蔓延到了车内,又恰到好处地覆盖在男人的眉骨上,以至于那道不带任何感情的目光像是能穿过眼前混沌的夜色,一路冷到人的心里,连带着滚烫的血液也被一并冷却。
时今躲不开,也不想躲开。
她曾经幻想过无数种和他重逢的画面,或盛大隆重,或精心预谋,却怎么也没想到,时隔五个月又四天的见面会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发生。
仓促而又尴尬。
不过男人的视线只在她的身上停留了几秒,短暂得连雪花都还没来得及彻底融化,嗓音却比车外呼啸的寒风还要冷,像是能钻进人的骨头缝里,榨干最后一点温暖。
“下车。”
嗯,对,仓促而又尴尬。
每当他说出一个字,这个念头就在时今的脑海里留到一道深深的烙印,最后将她那句还在嘴里徘徊的“好久不见”赶了回去。
她没有再说话了,甚至连眼睛都没有再眨一下,直接转身打开车门,走下去,再关上车门,动作一气呵成,不带一丝留恋。
跟在他身边的这么多年来,时今大概只学会了一件事,知道有些人就像是坚硬的冰块,你越是想给予它温暖,它就越是融化得快。到头来,除了让自己变得狼狈以外,什么都无法留下。
就好像此刻的她一样。
幸而这种悲春伤秋的少女情怀并没有影响时今太长时间,随即便被重新席卷全身的寒冷抢走了风头,冻得她差点失去知觉,却终于觉得自己又活了过来。
她长叹了一口气,用力拍了拍双颊,振作起来,手机铃声在这时也突然响起,刚一接通就听见南方着急的声音:“今今,你怎么还没过来呢,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了,还是……”
“没没没,我刚才上错……”时今赶紧打断了她的胡思乱想,刚解释一半,余光又瞥见一辆目标车辆,改口道,“我这次真看见你了,马上就过来!”
确认了她的安全以后,电话那头的人稍微放心了一些,正好也看见了她,于是阻止道:“你就站在那儿别动吧,我过来接你。”
南方生怕她又出什么岔子,这回亲自下车接她,走到她面前的时候却见她的手里空空如也,于是又围着她转了一圈,可依然没有发现行李箱的踪影,忍不住问道:“你的行李箱呢,忘记拿了么?”
听了她的话,时今也下意识低头看着自己的脚边,而后突然想起什么,猛然抬起头来,先是看了看南方,又看了看刚才上车的位置,可惜视野里再也没有那辆车了。
阿西吧,她的行李箱还在那个杀千刀的混蛋车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