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花魁盛宴 黄雀在后
“那我就将那日马车上的事告诉皇上!我猜皇上会废了你的眼睛。”
一语惊起四座,那日祁墨白冲进马车看到柳清浅正在更衣的场景又浮现眼前,祁墨白那张八万年不变的脸顿时铁青,他敢直呼李庭名姓,哪里会怕他?只是那丫头拿李庭压他,着实将他气的不轻。然而,苏燮嘴角憋得抽搐,红芍绣扇遮脸,不知心里又瞎想了什么。柳清浅本是情急之语,此话一出又是尴尬又是后悔。
祁墨白憋了半晌,丢下一句随你,便拂袖而去。
看着祁墨白吃瘪,苏燮放声大笑起来。
柳清浅尴尬起身,追着祁墨白出去了,不管怎样,她还是要回祁府的,总不能真的在燕云阁过夜的。
另一头 燕云阁上房内
红烛下,巧画蔻丹的纤纤玉指执一支狼毫在细致绢条上写下一串蝇头小楷,待墨痕干后,小心卷入细小精巧的竹筒系于一只灰鸽足上。西窗开启,鸽子扑棱几下翅膀,钻入夜色。
回程时,只剩下柳清浅独乘马车,祁墨白早已不知去向。
行至祁府正门,一约摸而立之年的男子恭敬迎出来,“方公子,奴下是祁府管家刘彧,早些时候在料理杂事,未能接待公子,望公子见谅。”
柳清浅到祁府也半天了,却几乎未见到下人,她到没有好奇,毕竟下人多了,某些事情,就藏不住。先前秦回在人前也自称奴下,想必这刘彧也是一样的,毕竟三十来岁的管家倒是不多见的,九成九是个鬼面,柳清浅不敢看轻,忙回礼道,“刘总管说的哪里话,方某在祁府多有打搅,平日还请刘管家多多关照才是。”
刘彧引着柳清浅进府,祁府的大门好似一道神奇的结界,进了门,刘彧便已改口,道,“柳小姐言重。在下带公子去客院休息。”
“刘总管,祁公子是否回府了?”
“尚未。”刘彧边走边道,“统领向来来去无定,柳小姐多担待。”
柳清浅尴尬笑笑,不再多说什么,默默跟着刘彧走着,穿过画廊花苑,不久,便到了一处院子,圆月形院门上一块牌匾“月明居”,步入院门拐过假山,里头的宽敞出乎柳清浅的意料,九曲木质栈道穿过一片垂柳伴岸的荷塘,连接着那头一座别致小楼,一看便知是女子闺阁的样式。柳清浅暗自赞叹院子的清幽别致,却不知这院子是从前年早春才开始改建的。那时,祁墨白刚从长安回到江南,便特意为她设计了这院景致,就连小楼里的陈设也是他一件件亲自挑选安置的。人都知道祁公子是在为未来夫人打造住处,苏燮等人以为他只是为了掩人耳目,连刘彧也是如今见到柳清浅才明白了祁墨白的用心。
“柳小姐,在下就送到此处,告辞。”刘彧说道,便准备离开。
柳清浅慌了,“刘总管请留步,此处。。。便只有我一人?”自小有丫头跟着,嬷嬷陪着,她哪里真正一个人待过,如今,叫她一个人住一个院子,着实有些为难她了。
刘彧见柳清浅一脸惊慌,便猜到她心中所惧,笑道,“是在下思虑不周,还请柳小姐见谅,府里还有个小丫头,在下这就将她叫来给小姐作伴。”
“有劳了,我还是同刘总管一同去吧。”柳清浅望一眼远处的小楼,终究不敢一个人过去。
走了一段,在一处素净的院门口停下,刘彧站在院口,对着里头烛光闪闪的小屋喊道,“鲤吹,睡下了吗?”
里头传出小女孩清脆的嗓音,“没呢!彧叔叔有什么事?”话音未落,房门吱呀打开,一个看起来尚未及笈的少女走了出来。那女孩一看见柳清浅,有些无措地行礼,“见过柳小姐!”
柳清浅忙笑道,“鲤吹姑娘不必多礼。那个。。。那个。。。”
见柳清浅欲语难言,刘彧开口道,“柳小姐初来乍到,许多地方不熟悉,鲤吹你跟着去月明居陪陪柳小姐。”
鲤吹忙点点头,月明居是今日刚刚打扫收拾过的,据说是给一位京城来的大小姐准备的,都说那柳小姐是祁统领的心上人,鲤吹在祁府待了有些日子了,祁府的特殊性她是知道的,便也不多问。现下,突然要她去陪这位大小姐,心里还是有些忐忑的,城里那些大小姐的脾气,她是知道的,就是江雪那个孤女,现下在祁府呆惯了也不是好伺候的。
鲤吹打着灯笼在前带路,柳清浅在后头跟着,长久的沉默叫柳清浅有些尴尬,“鲤吹姑娘。。。”
“小姐不用叫我姑娘,叫鲤吹便是,也可以叫我丫头。”前面鲤吹将她打断。
“丫头?”柳清浅好奇,为何要如此叫。
鲤吹一笑,圆圆的脸蛋上一对好看的梨涡,“鲤吹自小没有爹娘,是年迈的阿婆养大的,阿婆不会起名,便唤我丫头。后来,阿婆去了,肖鹏哥哥收留我,到祁府以后,统领才给我起名叫鲤吹的。”
“原来如此。”柳清浅道,原来这个小丫头还有如此一段苦命的身世,见她乐观健谈,便也不提伤心事,聊了起来,“鲤吹,鲤吹,很好听的名字。”
“是啊,鲤吹也很喜欢。”
说着说着,便已到了月明居。
踏上九曲栈道,清风带着湖面的湿润带来丝丝凉意,垂下的绿柳丝绦一下一下轻点水面,扰乱一池明月。柳清浅不禁驻足,阖眸临风深吸一口气,“这是。。。江南的味道。”
一旁鲤吹皱着鼻子使劲嗅着,疑惑问道,“什么是江南的味道?”
柳清浅被逗笑,“没什么,走吧!”
花雕木门推开,是一个装点精致的花厅,里头陈设,样样精巧,清一色黄梨木雕梅刻鸟的桌案,亮铜鸾鸟展翅落地灯台将屋内点得通亮。
“柳小姐,这里是花厅,侧面有书房,上头有卧房,琴房,绣室。小姐现在是要四处看看还是沐浴休息啊?”
柳清浅见鲤吹不像是丫鬟,刘彧对她也是客气的,想必就算是收留,定也不是做丫鬟待的,自己来了,就叫人家伺候,到底是不好,上前拉了她的手,道,“你不要我叫你姑娘,你便也不要叫我小姐,叫姐姐便是,我双手俱全,自己来就好,我只是要你来陪陪我,别的,你无需操心,仍像往常便是。”
这一番话让鲤吹心中松下,原来,这位小姐如此平易近人,大家闺秀就是如此才对,不像那孤傲的江雪,整天一副理你不得的样子。
“小丫头,你想什么呢?带我去卧房吧,我今天确是乏了。”柳清浅瞧着云游的鲤吹,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鲤吹回过神来,忙上前带路。
卧房内格局竟与柳清浅在京城的闺房十分相似,进门搁着一张绣桌,东侧是写字的桌案,西侧是妆台床榻,里间还隔着沐浴的小间。
虽话是这么说,仍是鲤吹准备了热水,待柳清浅沐浴出来,小丫头才到一侧耳房休息。
一日精彩,柳清浅很快入睡。
“浅浅,过来。”月白衣衫的俊美俊美少年,向她伸出手,笑容宛若明朗日光,照人心底。
她伸出手,那是第一次,她在梦里碰到他的指尖,她看着他们相触的手,心底无限喜悦,抬头去看他,却是。。。
“柳姐姐?可起身了?”清脆的声音打破一场梦境,柳清浅睁开眼,却疑惑万分,他。。。是谁呢?梦里明明那样清楚,醒来却丝毫记不住了。算了,反正是梦一场,多思无益。“就要起了,鲤吹有什么事?”
“哦,我刚刚从膳房拿来早点,起来用吧!”
“好,多谢。”
“还有苏公子着人来接柳姐姐了。”
柳清浅一听兴致便上了头,想来便是要去燕云阁玩儿去了。
稍作收拾出了门,不久便到了燕云阁下的教坊,此间,祁墨白一直未露面。
柳清浅自幼习舞功底极好,红芍看了甚是欢喜,便定下了惊鸿鼓舞,并将自己那件舞衣借给她穿,柳清浅更是欢天喜地,排舞排的格外卖力。
是夜,祁墨白外出归来,一进书房便看见趴在桌子睡着的柳清浅。走近一看,发现她身下压着的是一张元府地图,心中一颤。看着熟睡的女子,抬手理顺她脸侧的散发,心中只有无奈,“浅浅啊浅浅,你要我拿你怎么办?”
因为不忍吵醒柳清浅,祁墨白轻点她一处穴道,轻轻将她抱回月明居。却没有马上离开,而是站在她榻边,良久,才转身出了门。
月下,站着一个清丽的女子,脸上写着深深的幽怨。
“江雪?你怎会在此处?”
江雪站在栈道上,临水望月,唇角苦涩勾起,“府里,就数这月明居景致最好,我过来赏赏月色。”
祁墨白并未在意,随口道,“浅浅睡下了,你早些回去吧,以免扰了她。”说罢擦身而过。
“浅浅?”江雪转身问道,“墨白,我不相信你看不见我的心思。这么多年,难道抵不过她这几日?”
祁墨白顿住,看一眼圆月,“你可知道,这里为何叫月明居?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她是我未过门的妻,离别多年,这明月,该是圆时了。”
江雪惊讶万分,她是祁墨白到江南后才收进来的,自是不知道他竟还有门婚事,“未过门的。。。妻?”祁墨白不想多说,抬脚要走。江雪叫道,“墨白我不在乎,就是作妾作婢也无妨,我只要陪在你身边,便好。”
“对不住,我曾许诺她,今生只她一人。”
“墨白,你不要说笑,男儿哪有不三妻。。。”
“我说到便会做到。”
“难道你就看不见我吗?”江雪有些发狂的叫起来。
祁墨白扭头看着小楼,害怕江雪的声音吵醒柳清浅,“那你就看不见秦回吗?另外,浅浅现在尚不知晓我的身份,你不要多说。”说罢伸手示意江雪离开。
闻言,江雪低下头,哽着嗓子,叹道,“也罢也罢,是我妄想了,一个弃女,竟肖想你这般出色的男子。”
祁墨白不再说话,只是默立着等待她离开。
江雪识趣地一福,道,“属下告退。”
院中男子望着空中玉盘,叹息一声,漫步走了出去。
三日晃眼过去,江南花魁赛在最负盛名的燕云阁举行。
柳清浅一袭血色罗裙,外罩那件鸳鸯缎的水袖外衫,如云青丝绾作灵蛇髻,金钿银篦叮当作响,烈焰红唇,似山黛眉,眸子勾画得微微斜挑,红霞轻飞。从未试过如此浓郁的妆,柳清浅宛若变了一个人,连自己都认不出镜中人便是自己。
红芍为她配上额饰,对她轻声道,“锦瑟,一切都准备好了。”
比赛开始,各个花楼教坊的头牌名姬纷纷献艺。
醉红楼的头牌月姬一曲折腰舞跳得柔情悱恻,飞华阁的云裳献一支霓裳羽衣舞,燕云阁的银芙反弹琵琶稍显逊色,红绡最盛的还是江月坊的卞罗敷一支热情妖娆的胡舞掀起一片红浪。
燕云阁坐庄,自家大戏当然安排压轴,乐声响起,柳清浅施展轻功从空中翩然落下,犹如秋日红枫,一出场便惊艳四座,看似轻柔的水袖抛出,触鼓却铿锵有声,让人心中为之一振,原本喧闹的众人都不由的静下来感受这种震撼。罗裙越转越烈,鼓声愈向愈急,及至**,台中女子猛然站定,水袖一收,似乎将所有的目光与迷离收集一身,再出手一抛击上两侧大鼓,发出最有力的声响。半晌,座下才爆发出如潮掌声与欢呼。
楼上,贵宾看台内,红衣男子把玩手中描金画扇,笑道,“祁兄果然好眼光!”身旁男子却不理他,只是神色复杂的望着台中央的美艳女子。
原本就是惊艳,再加上买通了审评者,花魁自然是稳拿的。下台后,柳清浅得意地向祁墨白斜了一眼,“如何?没让祁公子失望吧?”
祁墨白淡淡看她一眼,“明日元府盛宴上,你能得手并安全回来才算不让我失望。”
柳清浅轻哧一声,又道,“不过话说回来,我现在也算是半个鬼面探了,你总得让我知道为何要拿那东西吧!”
见祁墨白不说话,一旁苏燮出来打圆场,“这元大人呢,是江南巡抚,说深了是张相党羽。江南这地界不放开手都能贪出个国库来,更别说那元靖甩开了膀子敛财。不过他也挺可怜的,使尽手段拿到的钱财珍奇,有**成都得交给张大丞相。所以拿到他的敛财账簿,就等于拿到告发张员的又一有利证据。”
“原来如此,那本姑娘可是要立大功了。”柳清浅听听都觉得兴奋。
坐在对面喝茶的祁墨白轻哼一声,“那也要你有那个能耐!最好给我全须全尾的回来。”
柳清浅做作行礼,“是,祁统领!”
次日,柳清浅一切打点妥当,带着一队乐师正要启程去元府,祁墨白却出现在人群中,一旁秦回抱着一把古琴跟着。
红芍见状笑道,“祁公子昨日赏锦瑟你一舞,甚是欣赏,今日特来为你奏乐,你可要好生谢谢祁公子。”
柳清浅假作娇羞一笑,细步走到祁墨白跟前,浅浅一福,“承蒙祁公子青睐,锦瑟感激不尽,今日就有劳公子了。”祁墨白看她如此作态,不想多说,有碍于人前,只微点了头。
元府盛宴上
祁墨白素指在古琴上一抚,如泉弦音绕梁荡开,宾客不由赞其琴艺高超。此时,红衣女子顺着红绫从天而降,一座皆拊掌称好。水袖一出,鼓声点点又将盛会引向**。与赛上不同,此次古琴的旋律再不能被忽视,似乎台上女子每一寸裙袖都飞扬在荡荡琴声之中,每一声弦鸣都成为那水袖力的飞扬,让这绝色惊鸿更加出尘绝俗。
一曲舞罢,又是呼声浪起柳清浅翩然退场。
褪了水袖外衫顿觉轻松些许,又卸了大半珠钗,行动方便多了。
趁着盛会人多事杂,守备放松,柳清浅偷偷潜了出去。方出了休息的楼阁,突然被人拽进暗处,还不等她叫出,便被捂住了嘴巴。
“嘘——是我。”还是那身月白衣衫,还是那对清冷眸子,还是那班如泉嗓音,“无论是否得手,一炷香之内,回到我身边。”
柳清浅忙点了头,可祁墨白却仍将她按在门板上,手掌未离开她的唇,死死盯着她的双眸。良久,他才退离,消失在暗影之中。
柳清浅靠在门板上,久久不能动弹,“我是怎么了?难道是方才跳舞太累了?还是被他吓到了?”
元府布局并不复杂,不一会儿,柳清浅就摸进内院,溜进了元靖的卧房。走近雕花木榻,伸手去摸榻旁的暗格。却不想一模到暗格机关,弹出的却是一剂药散。柳清浅顿觉身子一软,“软经散!”她跌坐在地上,只觉得药效逐渐散遍全身,骨头一节一节地软下去,丝毫使不上力。
柳清浅意识有些模糊,已算不清这是几时,“锦瑟姑娘,你怎会在本官房内?”一腰肥肚圆的中年男子进了房门,眼里是淫邪的笑意,“如此盛情,本官一定会好好消受的。至于你为谁办事,咱们回头再聊。”说着,手已伸向她 柳清浅看着眼前眼珠浑浊,满脸油光的男人将肥硕的手伸向自己,她连咬舌的力气都没有,难道,她的命格就该如此?
“哐”一声,门被撞开,一到白影闪入,元靖被一道掌风掀开。祁墨白搂起柳清浅,“浅浅,你可还好?”听闻那句浅浅,柳清浅只觉心中有块柔软酥酥痒痒的。
“祁公子,你这是何意?”元靖站了起来,拍拍衣袖,斜睨着祁墨白。
祁墨白将柳清浅抱起,道,“元大人,多有得罪,在下是来找锦瑟姑娘的。”
元靖道,“你这是要与本官抢人?”
“不敢。”祁墨白道,却没有把柳清浅放下的意思。
“你这是不敢?那要如何才叫敢呐?”元靖说着袖子一翻,一掌拍了上来。祁墨白搂着柳清浅,侧身躲过,然而又是一剂软经散。祁墨白原本就气节,又因那声脱口而出的浅浅有些无措,毫无防备间没想到他还有这么一手,想要闭气却已来不及。
元靖得手,向身侧吐出一口血水,大声呵道,“来人!将这两人带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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