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上元节4
东西两市本就商铺林立,天干物燥的,有一处走了水,蔓延极快,不大会儿功夫便就烟熏雾绕了,左右金吾卫以及一部分右监门卫,已然声势浩大地驱散人群并且救火了。此地实在是不宜久留,从东市绕出来回到了朱雀大街,守着马车的几名家仆都已经急出一脑门子汗了,此刻见着了主人,纷纷松了口气,道:“娘子没事儿吧?”
这么问是因为这么些人里面,就郑媞面上能看出一些哭过的痕迹,郑泽跟郑杏俩风仪依旧好的一塌糊涂。
郑媞有些恼怒地摆了摆手,蹬蹬蹬地就踏着教他坐上了马车,从暗格里取了一壶茶水出来,沾了沾帕子,稍微擦了擦脸 ,耳朵能听到外头郑泽、郑杏与邵启的声音,不外乎是今儿个真是感谢三郎啦,今日天晚了,三郎家中恐会着急,快些跟着奴仆们家去吧,现如今暂且别过,改日定当拜帖登门道谢云云。
郑媞掀开车帘子,正好看到邵家马车绝尘而去扬起来的烟尘。
登车、回坊。
何老夫人院子里的温妈妈以及两名得用使女在垂花门处翘首以盼,“四郎主可算是回来了,老夫人可是急坏了。好端端的怎么就走了水呢?没什么事儿吧?”
郑泽一边往里头一边道:“没事儿。”又道,“这时节天儿还冷,温妈妈你以后待在屋里就好,我也不是不认得路,很不必亲迎的。”
温妈妈感慨:“郎主跟老夫人宽厚,奴婢知道了。”话虽然这样说,但是郑泽也知晓不会有什么效用的,遂也无言。暗自无奈地叹了口气,进了屋与母亲请安,结果发现除了卫氏与阳石公主、郑清,其余人等竟然都在,一询问方知原来也才到家不久,十二娘吓到了,卫氏将她带回了梅园,七娘好像也被冲撞了,阳石公主与郑清便没有过来。
何老夫人将郑媞与郑杏唤了近前来,从头到尾摸了一遍,结果还是“哎呀”了一声,捧着郑媞的一只手,一边连声叫使女去请医士。
薛氏也让婆母给吓了一跳,上前去看,原来是右手背上靠近虎口处有几丝血痕,再仔细看还能瞧见一点儿细碎的琉璃渣子,方才在东市的时候匆忙得很,郑媞自己都没有注意到这个,不去碰它也并没有什么大的知觉,因而郑泽与郑杏竟然都没有察觉,此时不免被何老夫人指责一通:“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阿媞怎么也是小娘子家,破了肌肤可怎生是好?让你们带一二得用的使女偏就不听,一群男人护卫的跟了去,连阿媞伤到了都不晓得!”又道,“今儿个跟出去的都有谁?自去管事处领罚。”
郑泽只得唯唯应是,心中也有几分懊悔。
医士未到,皮肉里面还有碎渣子,何老夫人并着薛氏等也不敢胡乱去动,只问郑媞疼不疼之类的。
“您不说我还没什么知觉呢,这一说也不怎么疼,可见伤的并不厉害。”郑媞心里也害怕会留了疤,不过她不愿意大母再说父亲与兄长了。“阿耶今日可比我惊险多了……”一边将郑泽待的白鹤楼也起了火的事儿通通说了出来,连同自己与他们失散也说了,或许是因着后怕,脸上带了些许的苍白之色。
何老夫人与薛氏果不其然又是着了急,薛氏的脸色尤其不太好看,然后说:“媳妇明日里就使人去太尉府投帖子,再备一份儿厚礼。”
正说着,医士来了,也是姓吴,却不是上回那位白胡子颤巍巍的老头儿,看着四十余岁的样子,蓄着山胡须,听说是吴医士的侄子,医药一道上颇有几分造诣。他叔父大吴医士在此之前被传唤到了大房的梅园去了。
看过郑媞手上的伤之后,小吴医士说这并无什么大碍,只需将碎渣子跳出来即可,所幸的是并不很多,不过需要娘子忍着一些,再上一些膏药,三五天后就没有痕迹了。
郑媞哭丧着脸:“不挑也不疼的。”一边将手往回缩。
薛氏沉下了脸,还是郑泽这个绝世好爹温温柔柔地道:“这怎么行呢?定然是不疼的,小吴医士医术好着呢,若是疼了,阿耶帮你揍他!”跟哄孩子似的,郑媞破涕为笑了,她也知道不挑是不行的。
只是这笑在小吴医士看来就有那么点儿邪恶的味道了,大冷天儿的不由得冷汗滴了下来,何老夫人、郑衍等人也是哭笑不得。
不知道是不是郑泽的威胁起了效果,还是小吴医士真的一双妙手,郑媞竟不觉得如何疼痛,只是蚊子叮咬似的,不肖一盏茶的时间便清理干净了,然后便是清洗、抹药、绑带。小吴医士还叮嘱:“十日之内都保持饮食清淡,色重味重之物不可入口,勿要沾水……”整整说了有几十句,薛氏身边的大使女竖着耳朵一一记下。
郑媞心下狐疑:“阿耶,定是你将他得罪了,他记恨呢,所以将我裹成了粽子,还不许这不许那的。”
小吴医士脸上的冷汗又滴了一滴下来,惶恐地低下头:“某家怎敢?”
一直没有说话的郑桐,还有八娘、十一娘等都抿起了嘴,郑杏对自家妹妹的德行已经很有两分了解了,此时忍住捂额头的冲动,斥道:“你又胡言乱语!”
“哪里像粽子了?”郑泽觉着不像,问小吴医士,“你的手还是挺巧的,在家常常帮娘子打络子吧?瞧这结真是不错呢。”
郑媞低头看:“是哦。”
小吴医士:“……某家并不常打。”
薛氏看不下去了,道:“既无事就先退下吧。”又让人看赏,“拿上等赏封。”
等到由两三个婆子一路送出了松鹤堂的垂花门,又除了内院,小吴医士才伸出袖子摸了摸额头上的冷汗,又摸了摸怀里的上等赏封,有些品不出是啥滋味儿了。这么多年未见了,四郎主依旧“风采依旧”,昔日尚且不懂事的小娘子如今也有青出于蓝的架势啊。
唉……
此时已近亥时中了,一惊一乍的这么些个事儿,何老夫人也实在是乏了,诸人纷纷行礼离去,何老夫人顺便道:“孩子们今儿个恐都累着了,明日早上多睡一会儿,不必过来了。”
郑媞等又纷纷应诺。
行到院门口,郑衍唤住了郑泽:“四郎,你随我来一趟。”兄弟两个自往外院而去。
…………………………
永昌坊,太尉府。
邵启才进了府门,就有候在那儿的大管家邵大余匆匆近前来行礼:“三郎回来了,太尉也才回来呢,现正在外书房里,才问了您呢……”
结果邵启看都没有看他一眼,直接就跃了过去,往自个儿住的院子行去,昆仑奴老黑已经死死地将邵大余的去路给堵住了,邵大余急了:“三郎,三郎!”可是哪里还有邵启的影子,邵大余叹着气又跟了上去,一边给老黑洗脑:“我说你这榆木疙瘩似的脑袋,太尉找郎君定是有急事,你怎么也不跟着劝劝,反倒将我拦住呢?怨不得夫人上回要撵你呢!”
只是任是他磨破了嘴皮子,老黑只是一脸憨厚地瞧着他,那黑漆漆的脸上一派傻愣愣的天真木讷,让人实在是再没有了述说训斥的*,只随他去了。一边加快了脚步跟着去邵启的院子,一边吩咐小仆:“去回太尉,说是郎君让火烫了衣裳,换过了就来。”
小仆应声而去。
德芳院里,邵启重新换了外袍,到了花厅,就见邵大余恭恭敬敬地立在那儿,扇子一展,凌空扇了两下,身子往胡床上一歪,颇带了点儿漫不经心地道:“父亲寻我何事啊?”
邵大余先是恭敬地答:“太尉未说,不过先前就寻了郎君了,出动金吾卫之前,太尉在夫人的院子里,像是有争执。也才回来不久,使郎君回来了就去外书房,许是有事呢。”继而关切地问询,“先前见郎君袍角似乎有烧焦痕迹,可是受伤了?”
邵启似笑非笑的:“是啊,伤的都起不了床了,你去与父亲说吧。这些日子,夫人那里的晨昏定省怕是都去不了了呢,你别忘了去与夫人说一说。啊?”最后一个“啊”字还转了个音,邵大余都要哭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三郎君你什么时候抬一抬贵脚,去一趟外书房呀,而且……瞧这活蹦乱跳的样子,去跟夫人说伤重不起?!
“罢了罢了,就随你去一趟吧,本郎君这样怜贫惜弱的人总是容易让你们这起子奴大欺主的东西给拿捏住的,走吧。”邵启弹了弹袖口滚边的暗色云纹,慢悠悠地站起了身来。
邵大余一边冒着冷汗一边表忠心:“奴怎么敢?郎君多心了。”脚下丝毫不敢停地跟上。
邵启则是冷笑:“我说一句你说三句,还敢说没有?”
邵大余的胖脑袋垂得更低了些,天知道他真的没有!只觉得这抄手游廊怎的这样长,这穿堂怎的也这样长……好不容易到了外书房,邵大余松了口气,“太尉,三郎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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