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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郑媞回了客院的时候,禅师已经为卫氏等三人解完惑了,正往外走出来,郑媞与之路遇,便停下了步子,微微收颌,大师也念了一句佛语,擦肩而过。

    何氏向郑媞招了招手,唤她过去,道:“原还想着着人去寻你,没曾想这样适时,看来阿家常说的话真是再对没有了。”话语里头带着一丝显而易见的调侃。

    小沙弥已然将寺里的几样有名的斋菜摆上了客厢里的食案,里头就有卫氏所赞许的草堂八素,就是萝卜、粟米、核桃、面筋等八样素菜所配成,色泽鲜亮还微微泛着光亮,凭空能够勾起人的食欲,可惜的是郑媞此时腹中已有七八分饱,最好不再进食,且此时也并不十分嘴馋,就举箸稍稍食用了一点儿便放下了,倒是叫何氏好一番的奇怪,不过也并不多劝,只以为是不合胃口。

    斋菜端上来的时候还是热腾腾的,这说明没有再佛前供奉过,意思就是吃了也不会被“保佑”的,卫氏现如今身子金贵了,便不食用除了家里以外的任何食物,剩下的何氏与卫娘也只稍稍动了几箸就罢了……原就是为了郑媞才要的这些。

    又是两盏茶的时间,几人才由使女们搀扶着出了大慈恩寺,上了回府的马车。不知道是不是被大师点化了,卫氏没再对着卫娘皮笑肉不笑地说风凉话了,只是经过卫娘身边的时候,总还是免不了从鼻腔里发出一二不屑的冷哼却是免不了的了,谁叫她实在是对卫娘背后向自己捅刀子的事儿耿耿于怀呢。而卫娘呢,虽然碍着是晚辈,不好直愣愣地重装回去,看似只有忍气吞声的份儿,实际上有何氏在,卫氏又哪里真能欺负地了她,不过是几句口头便宜罢了。

    但是心塞也是真的,想她一个年纪轻轻的新媳妇儿,五郎也没什么侍妾之流的分了宠,夫妻俩身体还都不错,却总怀不上孩子,偏生给了卫氏鄙夷的理由。卫氏倒不会直接大喇喇地来说“不下蛋的母鸡”啊之类的尖话,不过那时不时挺一下尚未显怀的肚子的举动还是让卫娘颇为眼疼。总是在心里告诉自己,那是她做伯母的不慈尖刻,奈何心里哪里又能真不挂怀呢?

    好在卫氏现在稍有收敛。

    坐在马车上,卫娘依旧是忍不住叹了口气,轻轻的,对着帘子外面。不过郑媞还是耳尖地听到了,抿了抿嘴,没说什么,不知是不是吃饱了又颠簸的关系,郑媞竟觉得有一阵阵的眩晕想吐。

    马车里随侍的阿绵最是心细,很快就觉察到了不对劲儿,道了句“娘子怎的脸色这样难看?”然后就伸手去探郑媞的额头,摸到一手的汗渍,不由得慌了神,“娘子,你哪里不舒服?”

    沉浸在自己思维中的卫娘也回过了神来,同样被阿绵的惊慌给吓了一跳,继而自己观察郑媞的状况,忙叫车夫停车。“十娘,你怎样了?”

    “嘶……腹痛。”半天,郑媞才吐出了这几个还算清晰的字来。

    马车在坊道中停了下来,前头马车也跟着停了下来,着人来问是怎么了,不多会儿何氏便亲自下车过来了,又有侍从快马加鞭回崇仁坊宅子里报信,使医士们在家中准备好看诊。

    “这里疼?还是这里?”何氏伸手轻轻地摁了摁郑媞的腹部上下,又摁了摁胃部,却见郑媞咬牙皱眉,面色有些狰狞地在那儿半靠在阿绵的身上,面上也一直淌着冷汗,说不出话来。

    何氏也急了:“怎么会这样?可是吃坏了肚子?”人是她带出来的,可得全须全尾地带回去才成,不然可怎么是好。结果祸不单行,不远处又有马儿的嘶鸣声,以及挥鞭子声、马蹄得得声,伴随着一声娇斥与小声又轰杂的怒骂,不出去便能知晓外头的混乱。

    阿绵出去查看究竟是怎么回事,不一会儿回来报说:“有车架相撞了,与咱们无关。”其实此时他们的车架是停在路中央的,但是阿绵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的,是以也没有多言。

    何氏点了点头,而郑媞腹痛是一阵阵的,这会儿那一阵儿过去了,倒是忽然间就不疼了,直直舒出了一口气,才道:“咱们先回去吧。”刚才可是要疼死她了。

    何氏又关心了两句,也是急着回去,连忙道好,结果才要叫车夫行走,却听到外头人尖刻的谩骂声:“此段坊道最是狭小拥挤不过,旁人因车架相撞而争锋相对,你们却占了道中央一动不动,究竟是何道理?”

    一开始何氏还不晓得这是在说他们,等到车夫与侍从跟对方开始对峙,才有所察觉,不禁有些黑了脸,抿了抿唇,眼锋扫过阿绵,对外头问:“外头是谁人喧哗?”

    侍从答:“是贵妃的母家王家小娘与长沙公主的车架。”

    何氏又问:“徽记可有贴出?”

    侍从答:“未曾。”

    何氏脸色不变,直接说:“打道回府吧。”丝毫没有理会外头叫嚣的声音的意思,侍从应诺而去,车夫得令,车轮轱辘转动了起来。郑氏的徽记虽未亮出,众人无从得知这是谁家车马,但是但看这驾车的马儿身形健壮,毛发光亮,再见侍从们各个孔武有力,便可知定然是哪一家权贵,寻常人是不会轻易得罪的。

    先前那王家仆人不忿之下嘴快道出了声,原来有些忐忑不安的,奈何郑家没有任何的举动,而是默默地准备将车马驾离,却是叫那王家下仆眼睛一亮,原来是中看不中用的绣花枕头,气焰不由得嚣张了起来,竟是不让走。“你们是哪一家的?让你们走了吗?”

    后头有车架被拦住了,初时还好,久了自然有人上前交涉,还有嘤嘤的哭泣声传入耳,郑媞不由得皱眉,隐隐地又觉得腹中有些难受,转头对何氏道:“怎么阵痛这样难受。”意思是一阵一阵的痛,却是叫何氏的原本拧着的眉头顿时松了开来,哭笑不得地纠正:“小娘家家的知道什么叫阵痛?!”又安慰说,“应是吃坏了肚子。”结果让她这么一说,郑媞的脸色霎时狰狞了起来,几乎是从牙缝儿里挤出来的几个字:“二伯母,快回家!”她有些想出恭了!

    何氏不明所以,还是阿绵懂,在何氏耳边轻声说了两句什么,何氏便下了车去,估计是回前头了,阿绵取出恭桶,郑媞却是不愿意,只想着回家再说。

    前头不远处马车上卫氏不悦的斥责声已然传了出来:“大胆刁奴!”显然是在骂那王家下仆,前路已经被封住,郑家的侍从们纷纷围住两辆马车,护卫着主人家,看热闹的人渐渐多了起来,从人群杂乱无章的谈论中能听到一些十分劲爆的内容,如“王家小娘的侍从将长沙公主的内监给打了,用的是马鞭”,再如“长沙公主硬不起来,谁让人只是贵妃的养女,而不是亲女呢,谁都能欺负一下”,还有“这是谁家的车马,这三家人将坊道堵地严严实实,还叫不叫人过了?真是没有王法”等等。

    最终还是金吾卫前来维持秩序,无奈之下,何氏请出了徽记,倒是叫王家人顿时没有了言语,看热闹的人群也没什么可说的了。庶族需让道与士族,这是一种身份上的蔑视,也是数百年来的至理,不可违背,甚至因为天下士族的拥戴,比国之律法更加庄重上几分,现如今早已融入了天下黎庶的心间,成为了一种理念。

    何氏着贴身使女下车对公主车架行了礼,并且使公主先行,公主让,何氏再请,如此再三,长沙公主总算是先过了坊道,郑氏再过,王家人孤零零的被撇在了一边,将里头的小娘子恨得牙根直痒,却也只能恨捏自己的衣角。

    那厢郑媞就真是身心皆在地狱了,饶是再不讲究的小娘子也不能忍受在车马行进之际出恭不是?那得有多臭啊,得有多丢脸啊?是以她就算是憋死也得忍到回家!心里亦是忍不住怀疑,莫不是邵三郎给她下了毒?!真是祸从天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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