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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陪酒少年

      上课的铃声拉响,预示着第四节课的到来。上完最后一节大家就可以回家了。语文老师风度翩翩地站在讲台,他幽默而潇洒地拿起粉笔,用颇具罗曼蒂克的风格潦草地写起字来,刚写完那首“无题”诗的标题,外面传来一阵湍急而伴随着咳嗽的声音。那个声音出现的一瞬,让吴铭的心几乎要从胸腔里跳了出来,急速的思索和呼吸,让他的脑子一片空白。

    门外一个老爷子拉着老师的衣袖,拖着风箱般的嗓子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找我家二娃子。。。。。。吴。。。。。。吴铭!!!”,“他在不?帮我喊一下……谢谢老师了”,老爷子说完话,又对老师耳语了一番。

    吴铭坐在教室里,他听到了爷爷的声音,这个最熟悉的人的声音是那么的颤抖,他的心也颤抖了。吴铭得到老师的点头示意,缓缓走出教室。这一次,他清楚地看到了那些人,他们在笑,在睡,在忙着看课本,还有突然空了的他的坐位。老师招呼班长,说外面的阳光太刺眼了,班长熟练地关掉教室门,而教室的视线也渐渐在吴铭的眼中折合,然后完全只身另外一个空间,他突然强烈的怀念起这个被叫做“学校”的地方。

    吴铭的爷爷颤颤巍巍地抚着他的手,老人褶皱干枯的脸上一对浑浊的眼睛在历经了不算多长的爬山涉水后,终于再也包含不住泪水,哽咽地说不出话。

    爷爷这番光景让吴铭意识到了某种不祥,他无意地退后了两步,问道:“怎么了?家里出事了么?是爸么?”

    吴铭爷爷噙着泪哽咽道:“以后我们仨要好好过……”

    吴铭带着哭腔问道:“爸到底怎么了?爷爷你快说啊!”

    吴铭爷爷道:“你爸可能不行了,今早你走后,你爸试着起床,但最后却昏过去了。我们赶紧送到镇上医院,医院说没能力医治,又马上送到县上。我和你妈一直等消息,最后出来一位医生,她先叫我们不要激动,然后才说是肝癌,晚期的,所以我赶紧来找你”。

    吴铭刚清醒的脑子又一片空白了,这是他十六年来最无助和恐惧的时刻。他强做镇定地说道:“我们先到医院,爸身体那么好,一定没事的。”

    医院特有的药水味道和人们焦虑下强作镇定的神态让吴铭感到浑身不自在,这个救护生灵的地方同样也是埋葬生灵的地方。他来到重症监护室,母亲头发凌乱,肿着眼睛蹲在门口。

    她看到吴铭记来了,有气无力地说了一句:“去看看你爸”“嗯……”吴铭跟随护士进了门,四壁的窗帘紧紧地贴着玻璃窗,父亲躺在一张小小的伸缩床上,管子插遍了他全身,旁边的生命测试仪按着细小的波纹缓慢的向着没有尽头的前方一点一滴延伸,父亲用表情告诉吴铭,他已在用最后的力气苦苦挣扎着想要拽住这个世界。吴铭走到他的跟前,在他耳边亲亲地呼唤着。

    吴父微睁开眼睛,用狭小的视觉窥探着周围,他抓住吴铭的手说道:“不行了,这次……这次可能真的不行了”,喘了好久的气他才又说道:“好好照顾你妈,还有你爷爷……”

    那天以后,吴家荡尽家产,希望能将吴父从地狱的门口拖回。然而一个月后,吴父还是撒手人寰了。

    这对吴铭来说是痛苦而新鲜的记忆,他的这一生,终究也不过就那么可数的几次机会来经历最亲的人逝去。他第一次觉得人生是多么的可怖和滑稽,一个曾近最熟悉的人,会像梦境一样突然消失,只留下记忆。现在,那个最亲的人只能静静地躺着,需要别人替他做许多简单的事情,替他换衣、梳洗、甚至替他正式的告别世界。吴父的身后事准备的差不多了,但是最后一件事让吴家犯了愁。让吴父安身还需要给付不少的土葬费,但是经过前面的折腾,吴家已经囊中羞涩了。无奈,吴母只好做下一个决定“以小换大”,拿出最后的钱来请镇上的相关领导通融通融。吴母叫吴铭买了两条“大前门”香烟和两瓶“双轮王”酒,分别都用塑胶黑布口袋包裹。到处托人,终于请得两位镇上的领导。一个叫张大肚,平头,眼镜,满脸横肉,衣不蔽体。另外一个叫王干西,偏分,羸弱,骨瘦如柴,满口文义。

    那是镇上一个不错的馆子,叫做“闻酒(久)菜(才)香”。以前吴铭放学的时候,每次经过这个地方,闻到飘出来的菜香,菜香中掺杂着酒的酣纯,就会馋的像个花猫,慢慢地走过这段一晃的距离。那时他觉得能在馆子里好好的饱餐一顿那就幸福死了。可现在他觉得压抑,他之所以坐在馆子里,是带着不光彩的目的来解决狼狈的现实,而不是享受。

    吴铭及吴母坐定良久,张王二人才现身。王干西带着灿烂的笑脸第一个迎上来,张大肚胖,走在后面。王坐定,张大肚的平头终于崭露在了楼角上的尽头,继而是一步一滑的眼镜,最后,他终于完全的上来了。

    张大肚一边擦汗,一边踹着气连连地说道:“对不起……对不起!我来迟了,我自罚,嘿嘿。”

    吴母向吴铭使了个眼神,吴铭急忙起身搀扶张大肚,大肚坐定。王干西开始前一个老张后一个老张的和他攀谈起来,直到张大肚气息平静下来,王干西才目光一转,对吴母和吴铭说到:“你们何必如此,大家都是一个镇上的人呢,搞那么麻烦,有啥事需要帮忙招呼一声就对了!”张附和着说:“就是啊,老王说得对,我们拿的是国家钱,做的是群众事。”王接着说“没有党中央的最高批示,我们绝不敢私自拿群众的一针一线啊”

    他俩你说我笑,眉飞色舞,却越说越欢。倒弄得吴家母子异常尴尬,连连称是。吴母拿出准备好的东西,分别递给张大肚和王干西,道:“只是一点小小心意,穷老坎,也拿不出些好东西相送。吴母停顿了一会又说:“你们为乡亲做了不少好事,大家都很敬重你们的……”。

    张大肚摞起衣服,裹成一圈环绕在肥腰子的中间,脚下两只裤管向上提了一大节,不停的向着里外摇晃。他看了看手里用黑布胶带缠绕的东西,突然说:“我张大肚是从来不收群众东西的,你还是拿回去吧!”

    吴铭赶紧说:“张叔叔,你的为人我们都很敬佩,但这次你就破例收下吧。”说着吴铭又把张大肚递过来的东西推了回去。

    王干西在一旁对吴母说着:“这孩子真会说话。”

    吴母见势已成便赶快说道:“大家还是吃菜吧,都凉了……”说是那么说,但直到张大肚缓缓地夹了第一筷子后,大家才都开动。张放下筷子,道:“还是喝点酒吧,有佳肴无美酒必是人生一大憾事啊。”

    酒上了饭桌,吴铭无奈,只得陪着两人喝酒。毕竟第一次在如此场合上喝酒,初时觉得辛辣异常,口干舌燥很是难受。后来经不住两人一杯一杯地劝,竟然像喝白水,没有感觉了。不多时,三个男人都赤红着脸,开嘴说些人不人鬼不鬼的话了。吴母不停地拉扯着吴铭的衣袖,但吴铭喝上了感觉,尽然感觉不到母亲轻微的牵引。

    张大肚突然高声地说:“那些唐朝的崽子们,秀口一吐,妈的,就是半个盛唐。我们,哈哈……就是他妈一趴痰……”

    王干西酸眉一动:“老张,不能这么说。他们是因为酒喝得好”他吃了一口菜接着说:“好酒曰青州从事,次酒曰平原督邮,鲁酒、茅酒,皆为薄酒……竹叶青、状元红,俱是美酒;葡萄绿、珍珠红,悉是香醪。你说那时的人面对如此好酒,又怎会写不出好诗呢?哈哈,是吧……”。

    张大肚道:“对啊,我们要是也能天天喝上那样的好酒,我们都成李太白了。哈哈,哈哈!”

    吴铭道:“先把眼前的喝光了,我就给你们变一瓶茅台。”于是三人又碰了几杯子,三瓶白酒几乎就没了。王干西伏在桌上啼哭不止,把他受的欺负全说出来了。张大肚翩翩地拉着吴铭的手,不停的想要说话,胃与喉咙却不停的起伏,他吞回几次,最后还是忍不住吐了一地。吴母焦急万分,当然,在最后还是这个无助和可怜的女人把三个酒仙送回了家。那一夜,张王酣睡:那一夜,吴铭却像不停地堕入黑暗的深渊,脚下总是踩不到土地,睡不着也死不掉的感觉,像没有尽头的黑夜;也是那一夜,张大肚的最后一句话反复在吴母的脑中盘旋,他说,现在的人们啊,生活越来越好了。

    其实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国家一场大会过后,时代腾飞,粮产屡创高新。人民殷实,家给户足。粮食食之不尽,售之不绝,而储之易糜。遂造酒再兴,酒楼歌厅,灯火辉煌。人们觥筹交错,饮之不怠。

    再说吴家,自从那次酒局以后,吴父的身后事就算办妥了,他完全的撒手儿子,妻子和老爹,到一个极其黑暗和封闭的世界沉睡,这一睡就是永世。吴铭呢,再也不可能回到学校了,命运就是这么残忍,在他刚准备要认真的做一个学生时,却又不能再上学了,也许他继续念下去,可以考上理想的大学改变一生的命运,但他毕竟不能再走那条路了。他开始了打工的岁月,开始了在人潮涌动的社会独自彷徨独自期待的孤寂青春。

    前几年,吴铭干过货郎担,走了不少地方,长了些见识。后来也摆过地摊,运气不好,遇到了地痞子,差点没把老祖宗踢坏。那时的日子,就像是在油灯里挑出一丝光亮,飘渺,而且随时可能破灭。这人啊总得过日子,这日子一不好过总得想办法,所以吴铭做啥都特别来劲儿,只是好运气一直不肯眷顾他。

    后来吴铭到了一个城,在那里替一个老板卖花草。

    吴铭一直觉得,那个城市真的很美,白天,在他徘徊忙碌的街角,总会闻到咖啡香浓的气味,还有各种花香。有时会有时尚的摩登小姐娴娴走过,高跟鞋踩过咖啡管里飘逸出的轻快的音乐节奏,还有她们脸上自信的笑容,他觉得那笑容就像是一件绮丽精美的艺术品,尽管他只能远远地站在暗影角落里偷偷欣赏,而那件艺术品带给他的仅仅只是一个薄纱般可以憧憬的美梦,但他依然满足。

    那个下午,已是初秋的时节。吴铭依然在熟悉的咖啡馆外面卖花,阳光渐渐淡退柔和了下来,这时的风不冷不热,还夹杂着成熟果实的香甜味道。他蹲在地上,享受着舒爽的清风,安静的空间里突然传来了一阵渐行渐近的高跟鞋声,那声音到了他的面前就停止了。一股淡淡的茉莉清香扑鼻而来,他心头一颤,有那么一瞬间,他尽然不敢抬头了。最后,他还是鼓起勇气抬起了头,然而他的脸却迅速变得醉红,红色的印记从额头扩散到耳根,最后以汗水的形式遍布全身毛孔。

    那姑娘留着一头飘逸长发,明眸俏眉,皓齿轻轻地抵附着粉嫩的嘴唇,纤手拧着一个红包,搭在两腿上。吴铭还没来得及说话,那女孩就激动地叫道:“哇!!!你的百合花花太香了,清而不淡,气息凝人,不错,不错,多少钱呢?”

    吴铭像中了邪,依旧红着个脸半天才吞吞吐吐地说道:“不便宜的,不对不对,不好意思,说错了。是……是不贵,嘿嘿,不贵的……”

    姑娘捂嘴笑道:“你这人挺搞笑的啊,不贵是多少?总得说个价格吧!”

    “对对,今天搞活动,十块,十块钱可以多送你一朵!!”

    女孩听说会多送一朵,又高兴起来:“真的假的?那谢谢你了!”女孩充盈在笑容的氛围中,却全然没有察觉不远处一个鬼祟的黑影正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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