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番外之念君无心(二)
终于见到楼夕对郁照来说似乎并不是什么好兆头,尤是在季婷车上,透过车窗,看到她和江炎拉扯不清的模样。
她似乎根本就没有注意到他,那方灼灼目光下,换来的,只有车外人愈发肆无忌惮的打闹。
直到上了车,又是直到他开口说了话,后视镜里的女人这才一脸惊愕地抬起头。四目相对的一瞬间,郁照却是那样莫名地,有些酸楚起来。
因为她看他的眼神里,完全得不到丝毫依恋的影子,更多的,只有久别重逢的窘态。
而她终究还是和他有了点接触,在决定下彩弹的队伍分配后,郁照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替面前这个恋了许久的人带了头盔。
她的发梢散发着刚刚好的香气,郁照有些贪婪地吸了一口,眼里早已盈满女人的娇小玲珑。
“楼夕……”也就两个字,哽在喉头却怎么也发不出声,最后硬生生转成了“怎么样,还松么?”这样的客套和询问。
他本想趁机多和她聊聊,却不想被季婷和江炎催着进了“实战地”,而更让郁照想不到的,是在短短几分钟之后,江炎就一枪淘汰了楼夕。
那个男人的嫉妒和醋意郁照怎么会感觉不到,事到如今,他只不过是他们生活的局外人而已。
只是有股气,不知怎么地,却就是让他心塞得很。
于是,在季婷出局之后,郁照几乎是拼尽全力地,和江炎“大战”了“三百回合”。
而另一边,季婷又怎么会看不出郁照脸上和平日全然不同的认真神情。
她原先是本着四人一道约会的心情叫了江炎和楼夕出来,却不知自己亲手挖了个坑,还不紧不慢地将郁照送了进去。
实践室里,彩弹枪声不断,两个差不多个头的身影东躲西藏,甚至有些机关算尽,不死不休的味道。
佯装没事地和楼夕一起坐在休息室,季婷时不时打趣地说着江炎吃醋的样子,细细扫过楼夕红得快要滴血的双颊,心里却如翻江倒海般久久不能平静。
她已经有所爱的人,你又何必自欺欺人。
很久以后,当郁照再想起来的时候,他甚至有些觉得那一天之后自己还不死心,真的是可笑至极。
就算他和她一起打了彩弹,就算他们在同一桌吃了饭,就算夕阳美如画,心跳快如麻。
可那又怎样。
他们还不是在一起了。
那样坚定地、不顾旁人地在一起了。
海边浪打浪,最后的最后,当郁照亲眼看到自己心爱的女人和别的男人紧紧拥吻的时候,鼻尖禁不住泛了红,就连被酒精微醺的思维竟也变得如此清晰。
“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别这么扭扭捏捏的,这可不像我认识的那个郁照。”
季婷的话隐隐在耳边响起,郁照有些机械地回过头,碧海蓝天,季婷清亮的眸子里,分明是五味陈杂。
“不过,等他们这会亲完了,你可要好好帮我嘲笑一番。”
是玩笑的语气,郁照硬撑着笑容说着,舌尖干涩,咽下去却都是一言难尽的苦。
这场如闹剧般的四人约会的结束似乎也暗示着郁照和季婷关系的某种突变,季婷开始变得主动,甚至时不时地嘘寒问暖。
办公室的八卦过了那么久也变得不太新鲜,众人自然对两人的发展没了兴趣,只是会在还记得时候顺带调侃两句,每每此时,不知怎么地,郁照开始学会拒绝起来,而季婷眼里,除了几分欣喜,更多的,却是水月镜花般的轻悲。
夜半时分的短信、晨起的问候,在很多时候,就连郁照自己都产生了“真的和季婷在一起了”那样的错觉。
直到有一天,季婷拿着短信在办公室里上蹿下跳,生龙活虎地告诉自己楼夕和江炎“成功上垒”的消息,郁照这才意识到,或许这一辈子,楼夕都将成为心底某处的“硬刺”。
他以为这样对季婷来说是不公平的,她是漂亮的、可人的、独具魅力的,而这样一个人,又怎么可以在他身上再三地浪费时间。
不是他感受不到她的热恋,也不是他对她毫无感觉,而是自始至终,他都无法给她所谓“心无旁笃”的爱恋。
两个星期后,郁照终于向上头提交了“独立办公室”申请函。
季婷接到上头两个月后“重调”办公室的消息自然是有些慌的,说句实话,每每来到警局,即使多数时间两人都是忙的,待到结束手头事闲下来的时候,季婷总是以为要看到郁照,或者和他说上些什么,才算圆满。
这个消息搅得她有些心塞,抬起眼来,郁照却依旧有模有样地看着手上的卷宗,宛若全然是和自己无关一般。
季婷多少有些心灰意冷,然而,事情却总是出奇的巧,两个月后,就在两人即将分割出办公室的同时,a市发生了一连串“黑桃j”模仿作案。
省厅对这个案子的重视程度不亚于当初“黑桃j”始发时候的重视,不出几天,季婷和郁照就接到了楼夕一行人,包括林月夫妇前来协助破案的消息。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在见到楼夕的第一眼,季婷脑海里反复闪现的竟是那样一句话,而整个重案组会议上,郁照从未从楼夕脸上挪开的目光,却像一座大山般,压得季婷怎么都喘不过气。
他依旧是在乎她的吧?不然又怎么会表现得这么唐突。
就连季婷也说不清,彼时彼刻,自己究竟在想什么,只知道在经过受害人比对后,鬼使神差般,在单独和楼夕回酒店的路上,就说起了当年“黑桃j”的案子。
其实当年的案子季婷并不清楚,说得出来的,也不过是卷宗上看到的几分皮毛。
因此,下意识里,她留给楼夕的话,就多为“当年的案子似乎是由楼法医和小炎的父亲共同接手的”。
她知道楼夕的个性,甚至抓住了这条软肋,企图从中获得一些什么。而之所以这样做,是在某一年清明节的时候,季婷无疑听江平这么说起过,
“当年,要不是楼天明,或许我和小炎都会没命的……可惜,就是因为我的懦弱……他人就……不在了。”
在知道了郁照对楼夕的感情后,季婷就凭借记忆一点一点翻出了当初“黑桃j”的卷宗,同时也发现,当年江平口中的楼天明,正是楼夕的亲生父亲。
被爱冲昏了头脑究竟是什么感觉,或许谁都说不清楚。季婷只记得当时心底有股声音不停地喊着,告诉自己,“让她去,让她去送死。”
是,只要楼夕不在了,郁照又有什么理由拒绝自己。
季婷愣愣地看着电梯里和自己并肩站着的清秀姑娘,猛地被自己脑海里的念头吓了一跳,直到楼夕和自己告了别,才终于在电梯门关上的一瞬间,一屁股瘫坐在地上。
后袋里的旧材料发出皱响,季婷垂下眼,豆大的汗珠一时间朦胧了视线。
楼夕失踪的消息很快就在专案小组里传了开,除了江炎,有另一个人似乎比他更着急楼夕的行踪,而这个人,正是郁照。
季婷看在眼里,假作漫不经心地冲他说着类似“楼夕怎么说也是受过专业训练的人”、“江炎总是有办法的”的安慰,心里的不详感却愈来愈强。
她本就没有伤害楼夕的意思,事情一出就开始后悔,而如今,除了拖住郁照,季婷也开始希望,自己口中所谓“江炎能毫发无伤救出楼夕”已经成了事实。
确实,江炎是如季婷所想地那样救出楼夕且抓捕了平川,然而却并没有“毫发无伤”,甚至在案子后的整整三、四天里,楼夕就这样昏迷不醒地躺在医院急救室里。
专案组的所有人日以继夜地守在重症监护室前,谁都不敢通知楼夕的家人,而腿部受了伤的江炎也在医生的再三控制下,无法迈出病房半步。
看着众人几近崩溃的模样,季婷曾几度想要说出真相,却每每在看到郁照的一瞬间,硬生生将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好在楼夕最终还是醒了,江炎也没什么大碍,只是,这件事却如一根刺般,扎得季婷夜夜不得安宁。
她开始反复无常地作着噩梦,梦的内容却无疑千篇一律:
郁照发现是自己诱导了楼夕的自投罗网,从此恩断义绝。
醒来的时候,无论是晴是雨,季婷总能感觉到眼角酸涩的苦意。
如果得不到也放不下的话,或许逃避才是最好的选择。
楼夕江炎新婚的第二天,季婷不辞而别。
省厅发来通知,说季婷自愿申请调往边疆地区进行援助,即刻启程。
本该是换成独立办公室的今天,郁照愣愣地看着对面桌上空了一片的苍白,忽然心底就有些痛,痛得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手里的号码拨了又放,直到下定决心拎起听筒的时候,才发现,原来她早已换了号码。
“头儿。”
手里的听筒还没放下,门口清脆的报告声就将郁照生生拉了回来,他抬起头,视线却不由自主地落在警卫员手里的白色信封上。
“好像是季法医说留给你的,”年轻的警卫员小心翼翼地说着,放下信要走,却又忽然像想起了什么似地回过头来,“头儿,你和季法医不会是掰了吧?……”
“掰了?”
郁照有些好笑地重复过面前人的话,心底流过的悸动里,竟有些不甘心的恼怒。
季婷的信郁照终究还是没看,他不想知道她说了什么,甚至觉得,只要他看了,就真的破灭了所有的希望。
楼夕和江炎大婚的那一天,郁照才真的看清楚,其实,找一个人相依为命,真的没有那么难。
他在自己画下的圈套里迟疑了很久,直到看到喜宴上季婷喝得满面通红的模样,骨子里的心疼才给了他方向。
可是她就这样走了,连一个联系方式都没有给他。
还学什么电视剧里搞“写信”,她以为他是什么?
郁照不是没有找过江炎夫妇打探季婷的消息,虽然两人都是一副“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模样,却是怎么都撬不开口。
就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郁照不再询问旁人,只是安安静静地待在a市刑侦大队里,他在等她,等一个还没来得及给她的誓言。
而他似乎真的等到了她,不是在a市,而是在某次前往c市协助调查的路上。
她看起来还和以前一样明媚,烫了卷的长发洋洋洒洒,恰当好处的淡妆更显了几分姿色,而和两年前不同,没了稚嫩的她只剩下风韵和迷人。
郁照有些呆愣地矗在马路中央,直到她终于朝自己走来,直到很近很近,才看到她左手上,牵着的孩子。
是个胖嘟嘟的女孩,一张樱桃小嘴像极了季婷,一双忽闪的眼睛眨巴眨巴地盯着郁照,着实是可爱得紧。
她显然也注意到了自己,停下的步子里慢慢是惊愕,然后客套又不失理解地,对他说,“好久不见。”
你不是喜欢我么,季婷,为什么还没有开始,就选择逃跑。
为什么逃跑了,还要回来。
郁照只觉得心底的血在一丝丝被抽干,他俯下身,逗弄起季婷左手边的女孩。
“你的孩子?”
短短几个字,却在发涩的舌尖,苦得榨出水来。
阳光明媚,美得像那天午后她的笑容。
郁照低着头,不敢去看季婷的神色,他怕看了,自己会忍不住上前吻她。
只是,她却笑了。
清脆的、爽朗的、甚至带着一丝欢愉的笑了。
“你连我侄女都不认得,看来你和江炎这个朋友,估计是要没得做了。”
郁照迷迷糊糊地抬起头,只觉得心情是如过山车般的上下起伏,他直起身,这才发现她盈盈的脸上几分如当初一般的笑容。
她说,“按照信上的约定,我准时回来了。”
信?
郁照心底闪过一万个问号,随而才发现,季婷说的,是那封他压在办公桌下,两年未开封的“诀别信”。
“……约定……那不是……?”
是脱口而出,季婷看着面前男人第一次,手忙脚乱到不知所措的模样,只觉得心底暖得发亮。
“你不会以为那是诀别信吧……郁照?”
季法医,没错,他就是以为这是诀别信(打小报告的某瞳)。
郁照本就被这忽如其来的重逢和幸福感压得有些喘不过气,怎么可能承认自己没看信的事实,他生怕说错一句话,她就又会和两年前一样,一声不吭地离他而去。
“怎么了?”
望着发呆的郁照,季婷心里“怦怦”直跳,她怎会看不出来,他的眼神,早已没了两年前的距离,更多的,是如盛夏烈日般的灼灼。
还来不及思考,也来不及说话。
郁照一把抱起季婷左手边上的孩子,然后伸出右手,将孩子边上的女人一道拥进怀里。
他在她耳边小声地呼着气,温热的鼻息搔起她心底的阵阵涟漪。
他说,
“季婷,不要走。”
人来人往,街道中央的年轻男女紧紧相拥。
哦,对了,还有男人左手上一脸乖巧的孩子,她偏着头,伸手摸了摸男人和女人的发梢。
“……&%*……(%……¥%¥”
玲珑的小嘴一张一合,小不点抬头看了看天,似有似无地嘟哝了一句。
乍一听,怎么有点像“不要走”的音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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