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年初一的早上,杨生还没睡醒就被外面的鞭炮声吵醒了，大年初一的早上是要放鞭炮的，看着身边已经没人了,杨生便也不准备再睡,赶紧起身了,年初一规矩多，就是小孩子也是不允许睡懒觉的。

    年初一的早上是要吃汤圆的,家里人多而且每人的口味也不一致,所以一大早的,大伯家里的灶房就忙活开了。做汤圆粉的时候,都是做成一小块一小块的晒干了放起来的,做汤圆的时候还得先用水泡开然后揉匀才能开始做。家里的人有的喜欢甜的,有的喜欢咸的，所以汤圆芯子也做了好几种，杨生最喜欢的就是红糖馅儿的。红糖切碎以后和芝麻地果一起和着红糖炒熟，然后用手捏成圆球状放起来，做汤圆的时候直接把一块块的红糖球拿出来,一点点的捏下来放在汤圆粉的凹陷里，然后再包住揉圆扔进锅里就行了。

    糯米粉最容易饱腹了，杨生吃了十几个又香又甜的汤圆之后，就吃不下去了，不过他碗里还剩下几个，侧过头看了一样还吃得津津有味的万家和，杨生只能求助似的看着万家和，不过他实在说不出让万家和帮他把碗里剩下的几个吃掉的话。

    杨生觉得让万家和吃自己剩下的不好，可是让他把剩下的直接倒回锅里更不可能，直接倒掉...太可惜了。就在杨生纠结的时候杨俊声音却就在他耳边响了起来。

    “勇哥，我吃不完了，我要吃饭。”

    “没事儿，倒给我，让阿娘给你热饭去。”

    看着两人自然无比的相处方式，杨生心下叹气，什么时候他和万家和也能那样啊，不分彼此的感觉真好呢。

    “怎么了？吃不了了？”

    “嗯。”还是老实回答吧。

    “你那碗里全是甜的吧，腻人，把你碗里的给我，我给你几个咸的，换换口味就能吃完了。”

    “好。”杨生把自己碗里剩下的那几个拨给万家和之后，吃着从万家和碗里换回来的那几个果然觉得有胃口多了，几下就吃光了剩下的汤圆。

    吃过了早饭之后，除了还要收拾厨房，准备晚饭的人，家里还剩下不少闲着没事儿的人，过年的日子基本都是一家人吃吃喝喝玩玩日子也就慢慢过了。到了年初二，陆续就有人来万家拜年送东西，来的这些人大多都是万家的佃户，不过年初三那一天，已经没佃着万家田地的张大牛一家也来了。

    自从那次万家和被张大牛打了之后，张家的手里佃着的万家水田就被万家富收回来了。万家富当初听了自家婆娘的话之后，虽然觉得自己弟弟和人家未婚妻扯在一起也有不对的地方，不过那张大牛确实是太不像话，自己东家也敢下手打，还知不知道一点规矩？张家的水田还是被他收回来了。

    张大牛平时就是个挺硬气的人，不然当初也不会敢对万家和下手，事情发生之后他要求家里退了他和黄杏花的亲事，万家把水田收回去之后家里土里就不够种了，他便跑到了镇上去做苦力贴补家里，可是外面的活哪是那么容易找的，他干了几个月也没存到多少银钱，还因为自己在外面省吃俭用人也瘦了不少，过年回家之后家里的父母兄弟也心疼他，便拉着一家人到万家来了，希望万家可以原谅张大牛，再把土地佃给他们家。

    “东家，我家大牛知道错了，当初他是昏头了才会对三少爷下手，求东家就原谅他吧，我们家里人口多，可就指着田里那点东西过活了。”张家父母和几个兄弟以来就准备给万家大伯跪下，不过被万家的几兄弟拉住了，他们家虽然是地主，可是大家乡里乡亲的也住在一个村子里，这两个老人给他们家人下跪，算个什么事儿啊。

    万家大伯也很为难，照说，大家都住在一个村子里，太为难对方也不好，可是当初家和被打是事实，而且后来黄家闹上门，也是因为那次河边的事被闹大黄家有了借口。万大伯左右为难，只好把事情抛给万家富，当初田地是万家富收回来的，该怎么样就看自己这个侄儿了。

    “家富啊，现在外面的田地都是你们几兄弟在管着，你们自己看着办吧。”万大伯说完也不管了，和自己的两个老兄弟进屋烤火去了。

    近几年开始，万家田地里的事都是万家勇和万家富在管着，万家富也不在意田地在谁手里，反正到时候有租子收就行，这是就看自己弟弟的了，于是万家富直接问万家和了：“老三，这事儿你自己怎么想？你要是还生气当初的事，我就让他们回去，你要是觉得解气了，咱就把他家当初租着的田地再给他家。”

    事情到了万家和这里，他有些心虚的去看了杨生一眼，当初因为这事，他和杨生还大闹了一场，自己还差点儿把杨生赶走了，如今这事情好不容易揭过去了，这家人又上门来闹什么啊！

    杨生自己当然能感受到万家和看着自己眼神，其实万家其他人的态度他也知道，万家人说穿了就是一家帮亲不帮理的人，先不说他们知道万家和也有错，当初那事恐怕就算全是万家和的错，他家里人也会向着他的。看着被家人按着堆在地上，却也一脸隐忍一句话不说的张大牛，杨生觉得那张大牛也是可怜，自己的媳妇儿平白没了，还丢了家里糊口的田地。他自己也是穷人家的孩子，知道被人轻贱是个什么滋味，所以心里不免有些同情还跪在地上的张大牛，便上前去把人拉了起来。

    “张大叔，让大牛起来吧。大家乡里乡亲的，跪在地上算怎么回事儿啊，再说了这大冷天的，跪在地上多难受啊，张大牛你快起来吧。”杨生自己已经不在意当初的事了，他是真的相信万家和与那个黄杏花没什么关系，现在黄杏花已经嫁去外村了，张大牛一家也上门赔礼了，万家和也应该消气了吧。

    “家和...答应他们吧。”杨生不知道万家和会不会听他的话，至少他说了自己心里的想法，希望能帮到那家人一点。

    收回看着杨生的目光之后，万家和突然变得冷冰冰的，不过他之后说出的话倒是张家人愿意听到的。

    “你们回去吧，你家之前种着的田地接着种就是了。”

    “谢谢东家，谢谢东家...”张家人听到之后自然是千恩万谢，那张大牛还一副自己听错的样子，一脸的不敢相信，最后终于是反应过来了，对着杨生弯腰道谢之后才站了起来。

    一家人终于走了之后，杨生自己也挺开心的，虽然刚刚张大牛对着他差点儿拜下去的时候吓了他一跳，不过终归结果是好的。不过，等杨生去看万家和的时候，却发现他脸色十分难看，也一直没看自己那边了。

    杨生以为万家和心里其实根本不打算原谅张家，只是因为自己求亲才勉强同意的，所以现在不高兴了。想了想当初万家和被张大牛打的样子，杨生也理解万家和，毕竟那事儿真的太丢脸了。

    “家和，别生气了，那事儿都过去了不是吗，现在村里的人也都知道你和黄杏花什么事儿也没有，张大牛自己也丢了媳妇儿，你就别怪他们家了，别生气了行不？”两人一起往大伯家里走的时候，杨生赶紧追上去对着万家和说道。

    杨生觉得自己这么说万家和心里应该会高兴了一点儿吧，可是他没想到万家和竟然使劲儿瞪了他一样，然后气冲冲的走了...

    “这又是怎么了？我得罪他了？”杨生仔仔细细想了一遍，从刚刚到现在他说过的话，他没觉得他那里说了得罪万家和的话，所以也不去管那个发少爷脾气的人，自己跑到杨俊身边，挨着坐着烤火也不去搭理万家和了。

    因为万家兄弟还要在外面应酬到家里的佃户们，嫂子们也要忙着做晚饭，所以火房里也就是杨俊那个怕冷的还有杨生他们。

    “家和，你家孩子小名想好了没有啊？那天杨生还问我你的小名呢，怎么样？你们家那个要叫馒头吗？”

    “......”杨俊再没心眼也觉察出这两人不对劲儿，所以想找点儿什么话说说，想来想去也就只能想到孩子的事了，哪知道他这么一说，那两人互看一眼感觉更别扭了。

    想到被人包子包子的喊到了十多岁，万家和就想撞墙，没想到现在那丢脸的小名竟然被杨生给知道了...

    “俊哥，叫馒头也不错啊，哥哥叫麦子，弟弟叫馒头。”因为已经确定了杨俊肚子那个小名要叫麦子，所以杨生觉得馒头也没什么不好，刚好馒头还是麦子做的，一听就知道是两兄弟。

    听到杨生的话万家和没吭声，他在想如果自己的儿子叫做馒头这么丢脸的小名的话，那他包子这个名字被家里人忘记的可能性有多大。

    “就叫馒头吧，你看家和都没反对呢，就叫这个吧，馒头馒头~还挺好听的，不过...馒头馒头的叫着，这孩子将来不会长的跟个馒头似的，又白又胖吧？”

    “哪里会了，家和小时候叫包子，他也不胖啊。”杨生不觉得叫什么就会长成什么，村里叫狗蛋的娃多了去了，还全是狗蛋啊！

    杨生说的理所当然，杨俊却是一副吃惊的样子，而玩家和这是一脸紧张，不过他在紧张也没用了，杨俊的话还是马上说出口。“杨生，你不知道啊，家和小时候可不就是个大胖子，勇哥讲了家和十来岁的时候还胖的不行，所以他那包子的名字才跟了他十几年，勇哥的小名五六岁之后就没叫了。”

    “......璞！”哈哈哈......杨生听了杨俊的话，转过头仔细看了看万家和的脸，然后想象着那张好看的脸慢慢变大直到圆的像个包子，然后杨生觉得自己脑中的画面实在太滑稽，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于是他没忍住的结果就是，得到了万家和狠狠的一蹬还有一个大白眼儿。

    杨生这一笑可算是把万家和的脾气都给笑出来了，他直接把手里的柴枝一扔站起身一句话没说就准备走了。杨生见了忘了刚刚还和他闹着的事，赶紧起身跟了出去。万家和出去也没去哪里，就是直接往家去了，杨生见了心里一亮，家里就他们两人，他就可以好好问问万家和刚刚是在生什么气了。

    万家和心里呕的慌，他觉得这年过的真没意思，本以为早就打发了的张家人，一大清早就来碍眼，看见那该死的张大牛他心里就不爽，他可一直记得张大牛揍他的事，从小到大他还没有那么丢脸过，拜张大牛所赐，那一次让全村的人都看一场他的笑话！更可气的是杨生，那一次不帮他也就算了，今天竟然还敢给他们的人讲话，还有那该死的张大牛！长的那么丑还敢勾引人，竟然就对着杨生一个人笑了，杨生那白痴还去扶他！！！越想越生气的万家和觉得自己娶了个缺心眼回家，怎么就从来不知道过来讨好他一下，成亲这么久，他还一次也没感受过被夫郎事事顺着是啥滋味呢！

    “家和，别生气了，我刚刚没笑你，你小时候就算胖也肯定很可爱的，大过年的别生气了好不”家里也熏着腊肉，所以火房里也烧着火，只是没人在家所以只是一点木炭冒着火星。两人回去之后，坐在堂屋里也冷，杨生和万家和说这话的时候，就把人往火房拉，让人坐下之后，自己才开始往火堆里加柴枝还有柴禾。

    “家和，你刚刚怎么突然生气了？”杨生现在已经有了快五个月的肚子了，相比之前也很明显了，所以蹲下去放柴火的时候有些不方便，万家和虽然在生气不过也看不过眼杨生不方便的样子，所以尽管没出声，还是出手让人好好坐着，自己去添柴火了。

    看着万家和主动帮忙，杨生心里便放心了，看来家和也是没有多生气的，不然早就跑的没边了。杨生是见过万家和气急了是什么样子，所以如今面对这样生闷气的万家和他也没有多紧张，只要把问题问出来，知道万家和在介意什么，应该就会好了吧。

    柴火慢慢燃了起来之后，加上大木材或是木疙瘩就不用再往里面加柴火了，可以放心烤火了，这时候杨生才又问了万家和刚刚的问题。

    “你干嘛老帮着外人？！”万家和是真想不通，他不知道杨生脑子里究竟在想些什么，他才是杨生最亲的人好吧，杨生怎么总是帮着外人却不向着他！

    “什么？”难道家和是真的还介意张大牛那事，今天答应了张家也是不甘愿的？

    哼！又是这副傻样！

    “你别以为装傻就算了！那次在河边，我被张大牛揍，你明明就在旁边为什么不去拉着？还有，还有今天也是，干嘛帮着张家说话？”其实，就算杨生不说话，万家和也没想为难张家，反正那土地谁种也是种，而且二哥也讲了，张家把那些土地打理的还不错，再说了当初的事他也没介意了，可偏偏杨生要多话，他就是看不惯杨生老是向着别人的样子，一点作为万家人的自觉也没有！

    “你还在气那个？”这气性也太长了吧...“家和，那个黄杏花不都嫁到外村去了吗，张大牛也没得到什么好处，庄稼人娶媳妇儿多不容易啊，他未婚妻都没了，家里的田地也没了已经够惨了，你就别生气了，再说了，他今天不还给你跪着了吗。”在杨生看来，当初那件事最吃亏的就是张大牛了，所以觉得万家和还生人家气有些小心眼了，要生活谁都不容易，他怎么就不知道体谅别人一点。

    杨生语气微变，万家和这下气得更狠了！一下扔掉手里的棍子，摔在地上发出好大一声声响，杨生没想到万家和竟然发了这么大脾气，自己到底说什么了？惊吓之后自己也有些生气，便不打算再说什么了，他觉得自己没必要拿热脸去贴冷屁股，爱生气就去生气吧，气死了活该！

    杨生这态度，万家和是不打算忍着了，直接对着杨生吼了出来：“你以为我气得是谁啊？是黄杏花还是张大牛？都不是！我气得是你！杨生，你是猪吗？我看猪都比你聪明吧！有你这样的小哥吗你说，什么事都向着外人，我才是你相公，你该无条件向着的人是我，不是那张大牛王大牛的你知不知知道？！

    还有，还有你是不是觉得张大牛很可怜，我很可恶？觉得我欺负人，让人没了媳妇儿还收了人家的土地对不对？你是不是我就是那扒皮的地主，就知道欺负穷人，所以心里特别不待见我特别讨厌我是吧？因为你和那张大牛一样都是穷鬼，所以你只会为他想，什么都是他对，什么都是我错是吧？”

    也许是万家和好久没这么吼过杨生了，也许是杨生震惊于万家和心里就是这么想他的，所以杨生在万家和吼过之后一句话也没说，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反驳，其实万家和说的有些话也没错，他确实是知道庄稼人的不易所以才会可怜张大牛，希望万家能把土地继续佃给张家的。没有亲自靠着在土地里刨食养家的人，是无法体会土地对于一家人的重要的，杨生虽然无法反驳万家和的话，但是不代表他不会因为万家和的话难过，万家和说的没错，没了万家他还是一个穷鬼，他一无所有，就连那块他以为可以靠着养家的土地，到头来也都是万家的，没错，他就是一个穷鬼。

    杨生不知道这些本来就是事实的话为什么会让他难过，这些话从万家和嘴里说出来他竟然这么难受，他以前不是不在乎万家和怎么说他吗？而且以前比这难听的话，万家和也不知道说了多少，为什么现在就这些无关紧要的话他也会这么难受。

    “啊...”

    “怎么了？那里不舒服？”万家和吼过之后还没觉得有什么，可是看见杨生难看的脸色就后悔了，这下杨生突然捂着肚子□□，他跟吓到了！

    “动了...孩子，动了...”现在孩子快要五个月了，也是到了会动的时候了，刚刚杨生肚子突然一阵难受，然后就感觉到肚子好像被什么轻轻踢了一下。

    “真的，快让我看看。”万家和听着也是激动，说着就赶紧要去掀开杨生的一衣服，不过他掀开了杨生的衣服之后，半天也没动静，那肚子里的小家伙却是安安静静的再也不肯动一下了。

    “嗯，可能是在睡觉吧，一会儿再看。”虽然没看到有些失望，不过万家和也不想让杨生一直那么晾着，放下了杨生的衣服之后，万家和发现自己竟然蹲在杨生脚边，两只手都放在杨生腿上，明明刚刚还在吵架，怎么突然就变成了怎么亲密的姿势？是不是杨生肚子里的小家伙见不得自己骂他阿父，所以来帮忙了？

    “嗯，我刚刚不是故意吼你的，别生气。”

    “嗯。”其实杨生对于万家和刚刚的话，与其说是生气不如说是震惊，他觉得万家和这个人在他心里已经和以前完全不一样了，以前他不会在乎万家和怎么骂他怎么看不起他，可是现在他会，因为在意所以才会难过他还是知道的，所以他不想再多说什么了，他不希望再因为以前的事和万家和吵架，他...是他孩子的阿爹，他想和他好好的。

    一看杨生这态度就是没释怀，万家和只能慢慢劝解着：“杨生，我刚刚其实也不是生你的气，我只是觉得你不应该对张大牛比对我还好，我...”

    “不是，我没有,我只是...”杨生不知道该怎么和万家和解释，他只是下意识的去反驳万家和的话，张大牛是不可能和万家和比的。

    “没有，我没有对他比你好，你们不一样，我只是觉得他有些委屈了才会帮他说话的，没有...我不知道怎么说，反正没有比你好！”

    看着杨生急了，万家和心情终于好了，不过事情还是要说清楚的。“杨生，我不是不讲理的人，张大牛那事儿我是不在意了，田地给他家继续种着也没问题，可是我生气的是你还帮着他知道吗？上次你看着他揍我，这次你还帮着他说话，所以我心里很不开心，你是我夫郎，你该护着想着的人是我，不是外人你知道吗？”

    “我知道，我没有向着他，还有，我没有对他比对你好...”这是一定要清楚的事，所以杨生必须强调。

    “哈哈，知道了，以后也要记住这个知道不？对谁都不能比对我还好。”

    “嗯，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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