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家韦守法
在老板关切的话语声中,夏凉离开了五美豆腐菜馆,心中顿感轻松。这轻松与走进菜馆时,大有不同。一场默默无语的邂逅,没有目光的碰撞,只有心灵的升华。从此,他会死心塌地的去忘记。从此,泰城无情事可提。
左手画,右手书,身披霓虹,脚趟秋凉。大街上,已经没有了下班时的激流汹涌。人行道上独行的夏凉,如同缓慢溪流中的一片树叶。这片树叶,在轻轻地哼着歌:
只想任风吹吹的我分不清南北也许不该去看谁不管她美与不美那无边的沉醉是你活该受罪你也许不该气馁不管她给与不给心中埋藏着最难描绘的苦涩滋味……谁能给我泪水谁能吻我不后悔你不管我的体会更看不出我为你憔悴那青山绿水其实比谁都妩媚可你要指望着安慰还是该找谁找谁…抬头看到天边飘着白云朵朵也许生命的色彩就是这些悲欢离合如果有一天你终于说你爱我我一时还真不知该怎么说抬头看到天边飘着白云朵朵那云彩下面是否有你在等我如果有一天你终于说你恨我我想那时的我一定会难过……
歌声与心声,相关吗?夏凉自己也不知道。他的心,升华一阵儿,又落寞一阵儿,不时还有迷惑袭来,没有规律。一种难以名状的感受在心底蹿动,难以化解。夏凉嘲笑自己,不如草木禽兽:草木枯荣,禽兽来去,可以遵循自然规律。
树木枝头,摇摇欲坠的叶子还在夜风中哗哗作响。纵然是冬天的北风,也不曾将树叶全部吹落。真正让上年树叶在眼中消失的,是生机盎然的春天。
格物致知?随心而为?
夏凉在想,如果自己的心胸足够狭隘,如果自己对自由和理想没有太多思考,如果自己并不执著于青春的记忆,那么忘记一个人将变得十分容易。他想要没心没肺、没头没脑、没情没意地去忘记。
关于三果,想要了解的太多,无果却是结果。关于未来,没有了与某个人相关的等待,想开就是放开。
回到宾馆,夏凉想起还有些疑问没有解开,这些疑问或许能带来快乐:关于冯羽的。
快夜里九点了,冯羽应该还没有睡,甚至有可能还在茶二。为了避免被挂电话,夏凉先播打了茶二的号码。接电话的,果然是秀秀。
是夏哥啊,你的电话来得真及时!冯羽哥正在这儿结帐呢窠。
把电话给他。
冯羽:喂,找我什么事儿?
你小子怎么老挂我的电话?
你什么时候打我电话了?
下午六点的时候!我什么时候说过要找你买车了?
是你打的啊!没味的,电话里你怪腔怪调地喊什么“冯先生”啊?这两天真是奇了怪,老有人打电话找我买车,说我有一辆才开了两年的豪华桑塔那,因出国定居三万元就出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儿,如果有这样的车,我也想办法买,倒手就能赚一倍。联系我的人,哪儿的都有,各种口音,我的手机都快被他们打暴了。谁让你怪腔怪调的,活该!
你就当有人陪你聊天了呗!
双向收费啊,这么多电话。我关机半小时,刚开机又有人打进来。陌生的号码,不知是谁的,不接怕是亲朋好友,接了就心疼。我是在用人民币接电话啊!现在我换手机号的心都有了,却没有了发脾气的劲儿。
我想,你不是得罪坏蛋就是得罪朋友了!对了,谁陪着你呢,银行的姑娘?
又有人打我的电话了,又是陌生的号码,没事我挂了啊?
回答问题!
朱黎平,行了吧!她和高姗姗去招待所休息去了,你没有问题了吧!
谁说没有问题了,问题越来越多!你和她不是掰了吗?怎么又……
让你想不明白的事儿越多越好,没事睡不着你就慢慢想。这些买车的电话,闹得我一连几天睡不好,正好你也陪着。挂了!
原本以为打个电话可以解决些问题,最起码可以解闷啊,结果夏凉心中又添一“闷”:冯羽咋就又和朱黎平复合了呢?幸好冯羽不象魏强那样“赖皮”,不然又要欠人家一个“如意女朋友”,负债累累!媒人这差事,不好当!
回到房间躺在床上,夏凉认为有必要让疲惫的感觉淹没自己,让黑暗结束这色彩缤纷的一天。他闭上眼睛心中默念:来吧!能够助我焕然一新的睡眠。
培训结束后,夏凉满载而归:开票机、票据打印机,满脑子的实践***,还有书与油画。最需要夏凉开动脑筋的就是这幅油画,显然单身宿舍并不适合它。油画需要一个地方来悬挂,夏凉也开始想要有一个“家”。夏凉突然认为自己的想法很独特:为了一幅画,置办一个家。“因小失大”让人笑话,“因小思大”呢?这是一个应该用结果做评价的想法。
回矿没几天,夏凉就听到了韦守法辞职的消息。韦守法已经升任副科长,为什么还要辞职呢?经常出差的夏凉,听到几个版本的解释:韦守法“冲劲”太足,受到正科长的挤压,混不下去啦;他的一个亲戚在外地买卖做得很大,需要一个知根知底的帮手;这个人做事太认真,这两年干保卫工作得罪了不少人,不知又惹到了哪个“仇家”。
正版的解答,很快就有了。曾经的小武,现在鑫源商贸的武总,邀请夏凉参加为韦守法举办的送行宴。加上付晓玲,一共四个人。按照武总的说法,有一两知己足以。虽然夏凉认为自己算不上什么“知己”,但他对韦守法和武栋的某些事迹是佩服的。四个人聚在一起聊得十分投机,那场特殊的、几乎没有后遗症的经历,在不知不觉中增加了聚会的浓度。韦守法的辞职,也延长了送行宴的长度。
如此氛围中,韦守法真正的辞职原因,自然得以解密。传说中的三个原因兼而有之:得罪人的事儿副职干,为人的事儿正职办;经常接到***扰、威胁电话;确实有亲戚需要他帮忙打理生意。最终让他决定辞职的,是亲戚的一句话:下一步,煤矿不好混喽!
经过一番总结,夏凉认为可以这样理解韦守法的辞职:擒贼防盗,保卫不好干;和正职不是一道劲儿,工作更难干;企业前景不妙,当机立断干脆不干。
那一天他们聊了很多,基本都以韦守法为中心。“下一步,煤矿不好混喽”的依据,完全是来源于韦守法对亲戚眼光的信任。韦守法问武栋下一步怎么办,小武的回答十分轻松:我挣的是进销差价,除非煤矿不出煤了,其他的情况对我影响不大。武栋说自己会密切关注经济形势的发展,煤不好做了,可以在钢材上多下功夫,争取互补。武栋的回答,韦守法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又问夏凉有什么想法。
面对问题,夏凉认定自己胸无大志。为了自己的回答能听起来悦耳,夏凉把脑袋里的想法迅速拼接并加以修饰:学习本领,踏实工作,与企业同呼吸共命运。
这样口号式的回答,韦守法并不认可,甚至有些反感。不知是因为酒,还是因为心情,他不再有所保留,而是直抒胸臆:我感谢矿领导当年对我的另眼相看,我也踏踏实实地干了几年。当上副科长的那一天,我才发现手头上看似多了些“权”,可是少了许多自由和真实。从那时开始,我就认为自己不适应,直到我辞职。不是我不想与企业同呼吸共命运,是我被阻拦在外边,根本就没有参与的机会。根据规定,我这年纪到副科就算到头了,不可能再提正科。按说,我不存在什么威胁了,可是还是有人不放心我,认为我是矿领导安排的卧底,害怕我会添乱。不明着来,总在背后使阴招。就在我想过换个单位的时候,亲戚那边来了消息。与其让人说搞不团结、在保卫科混不下去了,不如辞职搬家走人。我曾经是一个维护秩序的人,懂得秩序和自由都十分珍贵,我会珍惜将来的生活。
夏凉:搬家了!老婆孩子呢?你房子呢,空着?
老婆孩子回老家了。房子没有空,还有几样家具,我也不打算带走了。房子可以出租,也可以出售都行。如果有人买房子,我负责想法办理更名。
房子买出去了吗?
还没有。不知是谁在外面传话,说我那房子常有人打***扰威胁电话,夜里有人扔砖头窗户玻璃。
还有这种事儿?
确实发生过,不过没那么玄乎。不过,我得罪人了是真事。
我买那房子行不行?夏凉不知哪来的勇气或者底气,竟然不假思索地说话。
兄弟,准备结婚?
不是!
为结婚创造条件?
也不是!夏凉是起找到地儿挂那幅油画,可又怕说出这样的理由让人笑话。没有想出合适的理由作答,所以他一直任由韦守法和武栋猜测。
兄弟,如果你需要你就去住吧!年轻人不就那点事儿吗。不过,我建议你先去试住一段时间,免费的。如果适应了,再决定是租还是买。韦守法不再猜测,也不问理由。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而且将来价格优惠,不会让你多花父母的钱。
父母的钱?
为了给你娶媳妇准备的钱,买房不就是为了娶媳妇吗!没有地方住,谁会嫁给你!
言之有理!
少来这酸不溜秋的词儿。来,喝酒!
……
画,终于有了合适的地方挂。韦守法的家,将来也许就是夏凉的家。
从拿到钥匙的那天开始,夏凉开始了一段充满兴趣和快乐的日子,他引起了许多人的关注:邻居、同事、朋友、保卫队员。没错,还有保卫队员。
叮叮当当地收拾了几天,添置完各种生活用品,夏凉打算自己先在“家”中开一次火。按照韦守法的建议,中午下班后,他点燃了提前放在铁皮水桶内的一挂鞭炮,然后木棍挑着,在各个房间里转了转。很快,不到50平米的房子里硝烟弥漫。这还没有完,夏凉又把两挂鞭炮放在院子里。放完一挂后,他坐在院子里点燃了一支香烟,等待着什么。在他燃放第二挂鞭炮之前,宿舍区的保卫人员来敲院门。接到居民举报后,保卫人员迅速赶到。他们对扰民的夏凉,展开一番批评教育。夏凉辩称:房子原来的主人得罪人太多,需要用鞭炮来开始新主人的生活。保卫人员继续批评他封建迷信,一番长谈之后,他们没收了剩下的那挂鞭炮才走。
这事儿,果然迅速被人们议论传说:韦守法搬走了,新来的小伙子知道他得罪人太多,受“高人”指点,在房子和院子里放了几挂鞭炮,“冲了冲”……他可搬走了,邻居们再也不用担心晚上有人砸错窗户喽!
夏凉在“家”中睡了几晚,没有等到***扰电话,也没有听到玻璃破碎的声音。于是,他开始全心全意地投入到有“家”的新生活:听着上下班的广播,骑着自行车在大街小巷中穿梭而过;买菜打酱油倒垃圾……,一个人在“独立王国”中热闹着、安静着。
“韦守法搬走”的传说之后,不久就有了同事和朋友们的疑惑。夏凉在家中悠闲欣赏油画的时候,他们也会琢磨这小子是不是快要结婚了?怎么没有“配套”的消息呢?这小子有眼光,先备下房子等姑娘!
夏凉明白,自己不过是一个“挪了个地方居住的光棍”。因为一幅画,置办了一家。虽然他没有主动向人提起,伙计们都慢慢知道了这个消息,纷纷表示要到家中温锅。夏凉没有拒绝,他特别想开始新的生活,想和过去道别。新的生活,过去,道别,这些词儿都与三果有关。如何道别?把温锅做为一个起点?需要一个新状态!
夏凉有一台古董级的录音机,从中学陪伴他到现在。保留下来的几盒磁带,最近经常听的是《黑梦》。听歌的时候,夏凉在默默化解泰城那晚的感觉:“一种难以名状的感受在心底蹿动”。有过“感觉时刻”,也有过“黑色的梦”,不想做一个“从命”的“高级动物”,夏凉相信“明天更漫长”。听歌的时候,脑袋中浮想联翩,有洋洋万言。安静的时候,心中却只有寥寥数语。成诗不成篇的夜晚,点亮一个人的孤单。
夏凉从未想过,会与三果那样结束。落寞与思索,一定会凝练成什么,他等待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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