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旻和唐昀这样还算清醒的守界人为了让现有的微妙平衡维持的更久一点，玩命一样到处接任务，世界各地跑着，追剿跨界凶徒，清除一些已经严重影像普通人生活的跨界物种，顺便也去一些相对比较稳定不那么狂暴的界壁裂缝附近收集一些他们需要的讯息。

    是的，自从时旻吸收了部分来自棠主贡献的能量之后，他俩发现只要两人一起，在无限靠近界壁裂缝的地方，他们总能获得一些只有他俩能感知到的东西。

    很玄妙而不可言说，不是具体某种语言或者思维的传递，而是一种玄而又玄的感觉，是的感觉。

    就像风吹过面颊、太阳晒在手心、雨落在肌肤上一样，是一种凭借感觉传递的讯息。

    时旻认为这是一种特殊的语言和传递方式，只是他们还没有完全解读出来，所以他们现在只能感觉，却不知道自己已经接收了什么信息。

    为了更多地让时旻有更多素材去接收这种玄妙的信息，并研究解读，唐昀只得陪着他一遍又一遍地往界壁裂缝附近无限靠近。

    既要保证他俩不会被界壁裂缝吞没，又要足够近。这可不是什么好差事，两人一度作死的行为，使得他们周围的臣们都差点以为两人准备追随棠主的步伐直接殉身救世，恨不得跪在他俩面前求放过他们脆弱的小心脏。

    只是，唐昀弄不懂的是，如果说时旻能通过界壁裂缝接收到这种讯息是因为时旻自身的能力起源的特殊性，那为什么他也能接到这种讯息呢？

    幸好，唐昀给自己的定位一直是能吃能睡不靠智慧，所以，他琢磨了两天也弄不明白其中的缘由后，便把这些疑问丢开到一边，只待时旻什么时候给他挖出个真相来。

    在两人满世界不停当救火队和作死时，世界的发展的速度也快得让人吃惊。

    要不说人类是这世上最神奇的生物呢，在世界摇摇欲坠即将崩裂，当目前勉强维持微妙平衡的当下，世人快速地适应了当前的种种恶劣环境。

    网络上已经发展出几万种面对界壁裂缝、面对异界生物、面对跨界凶徒等等各种大小危险时的应对教程了。

    只是，有时候，再多的教程和乐观也掩盖不了境况越来越差的事实。

    时旻率领的小队是一只异常成熟的守界人队伍，这不仅仅表现在他们接任务时的量力而行，任务完成，更多的是他们小队在任务过程中个人情绪的控制能力。

    任务的过程中，最难的往往不是开始而是收尾。幸而时旻的小队从出第一次任务开始就形成了一个不成文的规定，任务结束后，绝不过多盘桓，收尾工作留给当地官方出马。

    唐昀加入进来后，并没有深思其中的原因，直到……

    这样一个出完任务，带着些许惬意的赵普通下午，时旻他们在离开前，在酒店里做最后的休整。

    “小宝偷偷夹带了个孩子？”唐昀瞬间觉得自己走错片场了，“她什么时候还培养了拐|带小孩的爱好了？”

    唐昀捏捏眉心，一脸糟心表情地对着来汇报的一个臣问道。

    对方很无辜地回视他。

    唐昀扭头对时旻道：“幸好还没走远，我去找她，让她把孩子送回去。”

    时旻点头，“我跟你一起去。”

    两人到的时候，赵小宝正鼓着腮帮子坐在房间的床上，因为赵小宝是队伍里唯一的姑娘，所以每每住宿的时候，都会特别照顾她，给她开一间大床房。.

    房间中央的大床上蜷缩着一个小生物，看样子是个小姑娘，不过七八岁的样子。

    头发软软的贴在脸上，小鼻子小嘴的，看着很可爱。她正闭着眼睛，眼皮不断颤动，唐昀知道小姑娘只是装作了睡着的样子。

    他清了清喉咙，对赵小宝说：“我们还是出去说吧。”

    赵小宝瞪着大眼睛略带不满地看着唐昀，眼里都是倔强。唐昀头疼，不知道赵小宝这突然的情绪是哪来的。

    他只好指了指躺在床上的小孩儿，暗示地看了看赵小宝。

    赵小宝撇撇嘴，抱着胳膊望了望时旻，说道：“我们出去说，他留在这里看着妞妞。”

    唐昀略微诧异，时旻倒若有所思地看了看埋在被窝里的小孩儿，点点头，轻声道：“你们去吧。”

    唐昀带着赵小宝走到电梯口附近的休憩区，坐定了后斟酌着不知道从哪里开口。

    赵小宝倒先说话了：“我不会把她送回去的，我要带她一起。”

    唐昀顿时诧异地望着她。

    赵小宝扭开脸，不与唐昀对视。

    好半晌，唐昀才道：“为什么？”

    赵小宝沉默半天，才低着头道：“她只有一个人了。”

    唐昀皱眉，离事情发生不过才半天时间，他自然记得。

    他们半个月前接到一个任务，离他们不远的一个小城里，总是莫名其妙从天上掉火球下来引发大火灾，而且火还非常不好灭。

    虽然不是成片的大灾难，但是三番五次的突发这种火灾，累计损耗的物资和人命已经赶上任何一起a级恶*件了。刚巧他们在附近完成另一起任务，就接了这单。

    侦查了几天后，才发现是因为临近一个大城市里一道大的界壁裂缝因为棠主的殉身行为被打散了，使得周围的几座小城镇附件的空间都受到了不稳定的影响。

    这个小城附近的空间好像会被随机连接到另一个世界的某处，恰好那处生产天火或者刚好有个正在喷发中的火山一类，所以不停地有火球落尽这里。

    只是发现了问题所在，但是空间稳定的问题，其实和界壁裂缝是一脉同出的问题，都是能量失衡所导致的，而比界壁裂缝更麻烦的是，界壁裂缝好歹还有个明显目标可以用守界人去填补，空间不稳定却暂时找不到针对的解决办法。

    时旻他们逗留了几天，又求助了守界人里其他团队。接连发起了多方人员参与研讨解决方案，最终还是由当地一个大学的空间物理实验室的教授带着自己的团队找出了一个办法。

    多方实验后，众人发现这个方案必须在空间最不稳定的时候实施才最有效果。而空间最不稳定的时候，自然就是火球能穿越空间壁掉进此间世界的时候。

    于是众人又等了几天，好不容易等到空间壁最不稳定的时候，结果却好死不死，赶上了一场大爆发。

    以往即便有火球突然掉落此间，也是零星一两个。一个城市的消防还可以应对，但这次就跟流星砸下来一样，漫天的火球毫无征兆地砸了过来。

    当即，时旻的团队四散铺开，到处救火，大学教授和他的团队则不停布置实施空间□□的方案。

    最终，这个小城附近的空间被稳定了下来，这种特殊的空间□□方案也实践成功，后续也许可以被借鉴到其他城市或界壁裂缝填补等方面，总的来说，只从事件报告的大方向来说，似乎已经是个好结局了。

    唯独，这个事件报告里，所有因为这场天火雨离去的生命只会形成一个数字。

    其中，包括躺在赵小宝房间里的那个小姑娘的父母。

    唐昀略感头疼，他想起来，那个小姑娘是赵小宝从一栋快烧成废墟的房子里救出来的。在当时那么混乱的环境里，唐昀只凭自己的意识触手四散开，去寻找火场里还有生机的生命。

    赵小宝和所有的臣则凭借强悍的体能从各种危急的火场里把那些生命一条一条抢救出来。

    唐昀觉得，这不是赵小宝救的第一个人，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即使这个小姑娘因为一场火灾变成了孤儿，赵小宝也不应该对她这么特殊。

    他沉思了一会儿，忽然问道：“她叫什么名字？”

    “啊？”

    唐昀白她一眼，努努嘴，问道：“里面那个小孩儿，叫什么名字，多大了？”

    赵小宝稀奇地看了唐昀一眼，老老实实地道：“她叫周芹芹，今年10岁了。”

    “有10岁？看着挺显小。”唐昀稀松平常地道。

    赵小宝摸不清唐昀的意思，只认真地点头，“恩，跟我小时候一样，看着显小，我问了，她确实有10岁了。”

    “其实10岁也懂事了，照顾她并不费劲，给口吃的，给点穿的，让她好好念书，很快就长大了。”赵小宝一条一条细数养一个小孩儿的轻松。

    唐昀先是听着，听着听着忍不住火大：“赵小宝，你是养个小孩儿还是养个宠物？还给点吃的给点穿的找个学校给念念书，你以为你养狗呢，能不能靠谱点？这样是养小孩儿吗？你以为养小孩儿很容易吗？”

    赵小宝被训得呆愣了一瞬间，随即，她带着比唐昀更大的火气，声音拔得老高：“我怎么不靠谱了？我怎么不会养小孩儿了？我不就是这么被养大的吗？”

    唐昀一怔，自他回来，从没见过敢跟他大小声的赵小宝。

    赵小宝一拍桌子，眼眶都红了，“你们以前不就是这么养我的吗？我不也长得好好的。我就要养她，我不管，她是我妹妹！我要带着她一起。”

    “你妹妹？！”

    赵小宝一愣，意识到自己说出了什么，脸色白了一下，随后又像下定决心一样，恶狠狠地点头，“她是我妹妹！”

    唐昀捏了捏眉心，觉得有点跟不上节奏，“这又是怎么回事？”

    赵小宝动了动嘴，声音弱弱的，“我救她出来的时候，她爸妈都已经烧焦了，她被藏在浴室的浴池里，里面的水都快烧开了，她缩在里面，手里拿了一个防水的照片摆台，是她的全家福……”

    “那个、那里面那个女人，她的妈妈，就是我妈妈。”赵小宝最后小小声地道，像怕吓着谁一样。

    唐昀一愣，脑子里闪过一些记忆，想起小时候赵小宝天天闹着要出门找自己妈的片段，“你一直记得你妈的样子？”

    赵小宝点头，“我知道你们都不信，但我记得。”

    “她叫周芹芹，我、我以前还没改名字的时候，叫赵芹芹，是我妈起的名字。”

    “我知道她是我妈，我永远都记得。不管我爸说她再不好，在我记忆里，她没有对我不好过。我爸说她为了别的男人走了，不要我爸也不要我。但其实，我不知道她到底为什么要丢下我跟我爸，可我一直记得她，一直记得。”

    唐昀张了张嘴，一时间不知道要说什么

    赵小宝闷闷地撇过头，“如果你们不让我带她一起，那我就不走了。”

    闻言，唐昀火气蹭地一下又冒了上来，“你、你为一个素未谋面的小姑娘就想着要离家出走？准备丢下我们了？”

    赵小宝猛地抬头对视上唐昀的眼睛：“没有，我从来没有丢下你们，一直都是你们丢下我！”

    “我妈这样，我爸这样，唐姨这样，你也是！你们都丢下我，永远都是只剩我一个人。”赵小宝哽咽却又倔强地抬头看着唐昀。

    “我什么时候……”唐昀欲辩解。

    赵小宝：“你上次就是这样，你回来后还是这样！”

    “我妈心里最重要的不是我爸也不是我，所以她走了。我爸心里最重要的是唐姨，所以他也丢下我了。你！”赵小宝指着唐昀，“你心里最重要的是时旻，也不是我。所以上一次，你义无反顾为了时旻丢下了我，后来你回来了，但是也不是回来找我的，你是来找他的！”

    忽然，赵小宝手指向一个方向，不知什么时候，时旻已经从房间里走出来，站在了那里。

    看到时旻的刹那，唐昀脸上带着些许尴尬，同时又冒出浓厚的愧疚。

    细细想来，对于赵小宝，他确实忽略得很多。小时候，他母亲和她父亲健在的时候，整个社区的人都开玩笑说他俩光看名字就知道是兄妹，但实际情况，不过是她天天黏糊着他，他只当她是可有可无的小屁孩。

    等到一场年兽事故之后，他俩倒成了真正相依为命兄妹。

    只是更多时候，他满心满脑地都是复仇，复仇。又不愿意把她拉进来，于是只竭尽所能地给她规划。

    让她还是能像个正常小孩儿一样，读书，长大，也许再找个工作，找个头脑好的男朋友什么的。

    为了更好地将她隔离在守界人和跨界凶徒的世界之外，他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把她送到寄宿制学校里，只寒暑假接她回来，但那段时间，反而是两人关系最像兄妹的一段时间。

    一方面，时旻的朝夕陪伴，让他有种有并肩伙伴能一洗血仇的慰藉，另一方面，赵小宝的存在，又让他觉得世界还没有那么绝望。

    虽然现在记忆不复完整，但是有些东西似乎不仅仅依靠记忆，所以唐昀还是能依稀想起那时的感觉。

    再之后，他好像就“死”了，等他再活过来，回来的时候。

    当年傻乎乎的小姑娘忽然就变成了一群彪悍的臣里最彪悍的那一个，他已经不再能干涉和规划她的人生了。

    而赵小宝对唐昀的态度，也是又想亲近又害怕过于亲近，两人的兄妹关系就一直朝着一个奇怪的方向走去。

    也许，自始至终，自己都不是一个合格的兄长。

    赵小宝恨恨地看着唐昀沮丧的样子，颇有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意思，“你就那么喜欢他？喜欢得都不要命了？”

    唐昀：“我……”

    他不知道怎么话题忽然就转到他的感情问题上来了，这就像好好的科幻正剧忽然就接了八点档婆媳剧一样。

    唐昀张口结舌，完全接不上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