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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章 祸起恶奴(中)

      “就是!就是!抓了她,就什么都有了!”

    筠娘子的马车停在了周内司的旁边,工匠们一拥而上,马车外的秀棠和婢女都冷汗浸背,禁不住的往后退缩。

    工匠们不知死活的嚣叫迫近,芹竹亮起明晃晃的大刀,红眼道,“周内司,不若咱们就跟他们拼了!休叫他们染指了夫人!”

    周内司瘫坐的身子未动分毫,不知是吓傻了还是气定神闲,咳。咳。

    雷声大雨点小,一品朝官、诰命岂是他们敢碰的?无非是迫使他们先行动手,占据舆论的制高点,届时打着正义的旗号怂人群攻……后果不堪设想!

    说到底,欺负的不就是一个不能说话的瘫子、一个年芳十四的小娘子?

    呵,他们真是看低她了,筠娘子冷笑,柔荑推开车厢,清脆的声音让慌张的秀棠回了神:“秀棠过来。”

    众人只见,玛瑙红的掐金褙面在阳光下华贵逼人,头戴龙凤冠、脸覆盖头,在搀扶下缓缓下了马车,双手拢袖肃立周内司前头。不愧是一品诰命,这是一种泰山崩于眼前都不为所动的威仪庄重!

    周内司怔怔的看着她挺直的香背,削肩美腰,心猿意马,热浪翻滚。

    管他什么糙心事,有这功夫想想怎么爬上、床才是正理!

    筠娘子脚步向前踏了两步,工匠们显然被这个变故给愣住了,下意识的往后一退。筠娘子心下了然,清了清嗓子道:“诸位是要钱还是闹事,心里总该有个谱罢?是要钱,咱们就当着大伙的面,把前因后果说个明白,自有周内司给你们做主。若是闹事,一帮家奴寻衅滋事,当真就不怕祸及妻儿么?”

    人群里之前带头要扔烂瓜菜的那个人又开始煽动起来:“我们都是正经良民,只是受雇程家做工罢了!你们分明就是想赖账!乡亲们也看到了贪官奸商有多无耻了罢!他们根本就是不把咱们老百姓当人看呢!”

    良贱有别,把良民说成家奴,本身就是对人格莫大的侮辱!

    人群攒动,又一波群起而攻之!

    筠娘子夺了芹竹手中的刀,刀光一亮,直指前方,不高不低的声音带着无上的威严,“想死的,就给我上来!斩杀恶奴,这是当主子的权利!这是程家的家务事,诸位百姓尽管看个明白,若有想不开掺和一脚的,仔细自个的脑袋!”

    一恶奴不信这个邪了,抡起耙子就要上前夺刀,筠娘子嚯的一刀砍在耙柄上,纵是力道有限,刀锋也杀的耙柄摇摇欲断!恶奴直觉双眼一道刀光,当场往后一摔,吓尿了裤子!

    筠娘子眼睛扫过中间煽火的刁民,那个锦绣华服,根本不是短打工匠!擒贼先擒王,周内司自然明了了筠娘子的暗示,筠娘子刚好以身挡住他,手臂一抬,一只雪亮的匕首飞了出去!

    刁民也是有点手脚功夫的,一见银光飞来,就要正中他的面门,撒腿就跑!

    没个这个主心骨,工匠们多是老实巴交的手艺人,又见百姓们持观望态度,舌头反倒开始打结了!

    “诸位,周内司口不能言瘫痪半身,尚得皇上重用,口口声声就是贪官,尔等信口诽谤当朝一品,看来是不顾惜自个的舌头了!周内司急着回京上朝复旨,程老爷亲自开船相送,却因尔等滞留禹州耽搁时辰,你们知道自个耽误的是何等大事么?”筠娘子轻蔑道,“别说程家还没破产,就是垮了,我宋家青瓷扬名于世,区区一点工钱,又算得什么?”

    “再说,牡丹园本来是准备四月底至五月开放,除却牡丹花匠要长期受雇,旁的工程最快也要四月中旬完工,眼下就三月,工期未完,你们凭什么嚷嚷着要钱?诸位百姓可莫给这帮刁奴们蒙蔽了!”

    筠娘子身姿不动,冷笑一声,尔后笃定、闲适的脱口出让工匠们五雷轰顶的话:“尔等的户籍,在程家的一日,就一日是程家的奴才。奴大欺主,连累老小妻儿是一。程家请的匠人,向来在精不在价,在这个行当你们都是首屈一指,而牡丹花匠更为价高,尔等一时被人怂恿做了糊涂事,那可就太可惜了!”

    她怎么知道他们的户籍在程家的手中?

    ……不止是他们的户籍在程家的手中,一家老小的户籍都在程家!

    此事若不善了,程家不归还户籍,那么一大家子就都是贱民了!那他们指望科举入仕的儿子怎么办?

    她……究竟知道多少?

    领头的三个工匠打了个对眼,念及那个幕后人说的:“若没能让周内司他们钻进套里,拖延一时是一时,事成少不得你们的好处!”

    筠娘子也只是猜测。其一,雇佣匠人,为防匠人寻机偷窃怠工,拿捏他们的户籍是首要之重。其二,稳定匠人,一般是按月发工钱,给他们养家的来源,他们敢这么大胆,想必这工钱是真的欠了!那个牡丹园管事程功……太过蹊跷!其三,若没有户籍之虑,会由着程家昨天把牡丹园搬空?

    当初程老爷问程功预算的事,程功是这般回应的:“这个……工匠的钱都是提前发了,后面的材料也买好了,手上还真没剩余了。老爷确定这工程真要停么?”

    ……昨天还真没见到程功这么个人呢!畏罪逃了?

    “你,你们血口喷人、欺人太甚!”一牡丹花匠指着筠娘子,老眼一瞪,大声吼道,“拿捏我们的户籍,就能理所当然的不发工钱么?当时要不是程家财大气粗谈定的价最高,我们也不会蠢到把一家老少都搭了进去!果真是无商不奸,诸位也瞧明白了,我们要不是走投无路,就是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冒犯一品大官呀!程家敢做,我们就敢说,打官司到皇上跟前,我们都有理有据,诸位把眼睛给擦亮了,以后谁跟程家做生意,那就是孬了!”

    一木匠红眼紧接道,“从去年我就在程家做工,到眼下是一个钱子都没看着!程家那头说是周转紧张,要先拖着,还说了,等以后牡丹园开放了,还愁没钱么!可是昨天,程老爷把牡丹园一下子搬了个空,工程全部停掉,还哄我们说这里要夷为平地重新盖瓷窑,到时再找我们做工!呵!这是光明正大的劫匪呀!毁了我们的一砖一墙,翻脸不认账,程家还有没有钱,我们怎么知道?”

    “就是!就是!”

    “程家这事做的真不厚道!”

    工匠们见筠娘子不语,以为这招好使,唾沫飞天的骂个不休,甚至有人擦着老泪哭嚎撒泼起来,那叫一个壮观!

    “老爷不仅给老奴盘酒楼的本钱,就是那半船河豚算算也是好一堆白银了……”程功当时的话就在耳边,筠娘子念头飞转。

    有钱的奴才手里有点私产再正常不过,然多半是瞒着主子的,程功因为跟舅舅过命的交情,而有了不少优待……这个优待跟牡丹园又有什么干系?

    若不是为了建瓷窑,舅舅一直无暇去牡丹园,程功凭什么偷工减料,不仅没人通报舅舅,连舅舅当时也没有多加指责,仅仅是舅舅顾念旧情?不对,奴大欺主的事有一就有二,舅舅不可能不杀鸡儆猴的!----除非这事本身舅舅就不在理、无法追究!

    这些人被耽搁了一年的工钱,为何不找舅舅讨账?当时舅舅去视察,也没个工匠吱一声的屁!

    筠娘子心里有了主意,眉眼肃穆,凌然道:“既是舅舅欠的钱,我这个外甥女替他还了!舅舅既然把牡丹园给了我宋家,这笔账理所当然就归我头上了!我既当着诸位的面开这个口,若有一句搪塞,你们尽可摘了我头顶的龙凤冠!”

    众人俱是沉默,筠娘子笑的和蔼亲切,“想必诸位身上带了雇契罢?”

    工匠们大呼不好,筠娘子扬刀冷笑:“我这头要还钱了,尔等不该高兴么!难道是说,你们本身就不是为了工钱而来,而是包藏了祸心!以身相拦周内司和一品诰命、怂恿百姓动手,你们不就依仗着周内司一个瘫子、我一介妇孺,任你们宰割么!诸位百姓不问是非,助纣为虐,有帮凶之嫌!”

    筠娘子拿刀直指领头人,“诸位百姓,眼下有个戴罪立功的法子,但凡谁帮助周内司辖制恶奴,辖一人,赏十两纹银!至于你们这帮恶奴,乖乖的说是幕后指使,我就放你们一条狗命!”

    “都听内司夫人的!”

    “别让他们跑了!”

    一干工匠傻了眼,领头人扑通往地上一跪,把头磕的嘭嘭响,“我们手上没有契纸,只有欠条!管事给我们打了欠条,让我们瞒着程老爷,昨个我们怎么都找不到管事,牡丹也搬走了……我们就失了主张,听闻程老爷今个要走,这便急了!拦住夫人和周内司,程老爷就会回来料理这事,我们真的是无心的呀!”

    “你们手上不是没有契纸,而是你们立契的人不是我舅舅,是程功管事!冤有头债有主,你们自个愚蠢被骗,难道还赖着程家不成?区区贱民,谁给你们的胆子!”筠娘子拢在袖中的手指绞了绞,眼睛眯出一道冷芒。

    这便对了!

    这是一种用人之道,奴才翅膀硬了,便不好拘着了。主子要想清闲,加上笼络人心节省资费,非但不要亲力亲为,只需把这事承包给下人去做。给他合理的预算,其余的就由着他去。奴才要想从中牟利,自然卯足了劲干事。

    舅舅看重牡丹园品质,工匠是他自己指派的,所以拿捏了工匠的户籍。加上对程功的信任,便让他全权负责了这茬。按理说,程功该对舅舅感恩戴德才对,谁想这个刁奴起了这等心思?

    工匠们面如土色,筠娘子就要拎裙上马车,程家的一个下人驭马过来,利落跳下,大呼:“周内司、内司夫人,大事不好了!”

    “又出什么事了?”

    “徐知府带了一帮人搜船,说是船里面藏匿剧毒河豚,还说我程家河豚吃死了主簿,要抓我家老爷呢!”

    周内司只是聊表一下咳了几声。

    ……做她背后的夫君,还有什么比取悦她来的实在?

    作者有话要说:明晚下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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