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示:担心找不到本站?在百度搜索 第一版主小说网 | 也可以直接 收藏本站

第70章 南山(四)

      被人抱在怀里这件事情,其实并不像看起来那么美好。陈文昊又不是个善于照顾人的人,本宫一路上所受的颠簸可想而知。

    等到行至确定郑蓉锦看不到的地方,我便对陈文昊喊道:“放我下来!”

    陈文昊眉毛一挑:“这么快就想着过河拆桥了?”

    我抬起头,发现他正盯着我看,一副似笑非笑的神情。

    “欺负了朕的爱妃,又利用朕将她噎了个半死。萧夕月,你当朕是那么好糊弄的?朕方才在人前,给足了你面子,你也须懂得投桃报李才行。”

    原来他也不像看起来那么傻嘛,本宫和郑蓉锦,谁的伤势比较重,他看的清清楚楚。但那又怎样?

    本宫拼命在他怀里挣扎,大声说道:“无耻之徒!你欺负我不算,连你的妾室也胆敢骑在我头上作威作福,今日本宫不过是稍加薄惩,你便心疼了?”

    “我心疼?”陈文昊突然间脸色一沉,将本宫放了下来。

    我一时未料到,落地时候便不稳当,又滑了一跤,颇为狼狈,他却像没看到似的,冷笑着说道:“说起来,郑氏不正是你萧夕月塞给朕的吗?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若非当年你咄咄逼人,何至于今日被她欺压,若非朕和皇后及时赶到,你焉能全身而退?”

    我心中一惊,嘴上却丝毫不肯服软。“这是说哪里话?谁不知道你陈文昊风流好色,城中的贵妇人,多半和你眉来眼去,颇有瓜葛。郑蓉锦说倾心于你,你便当街将佳人掳走,竟是连聘都来不及写,当夜便成就好事,简直丢尽了郑家和陈家的脸面。似你这般好色的,普天之下,难道还寻的出第二个来?”

    谁料想这却像揭了陈文昊的伤疤似的,他面色狰狞,一把抓住本宫的手腕,那眼神活脱脱要把我给吃了似的。

    “萧夕月,要想人莫知,除非己莫为!朕一向只和女人逢场作戏,场面上说说而已,却是立得直,行得正,几时和人有瓜葛了?当年郑氏之事,究竟是怎么回事,你心里最清楚!若非你的部下独孤伤在朕的卧房点了迷香,朕焉能着了道去?”

    我了只觉有些不妙。独孤伤之事,当属疑案,就连断案如神的董不孤也难以断定,怎地他就这般确凿,嚷将出来?

    “胡说八道!独孤伤金盆洗手已久,和你远日无怨、近日无仇,怎会在你的卧房点什么迷香?陈文昊,你自己定力差,怨不得别人!”我想都不想,直接抵赖。

    “我定力差?我定力差?定力差怎会忍你到今时今日?”陈文昊想来已是怒极,连“朕”这等自称都忘了用,又开始“我”呀“我”的起来,“萧夕月,你当董不孤未追查到最后,崔伯言又暗中毁灭了证据,我便不知道暗算我的究竟是谁了?当日我曾亲自和独孤伤交手,他那身形我再不会认错。若非不愿打草惊蛇,想将错就错一回,怎会着了道?若是早知道你们送进来的人是郑蓉锦,我早将那迷香扔出门去,躲得远远的,又岂会轮到你隔岸观火,大肆挑拨离间之能事?”

    原本有机会脱身而出?却故意想着将错就错?难不成他以为独孤伤送上门去的人,是本宫不成?我脑子转的很快,从他透露的只言片语中猜测各种可能性,想起当年陈文昊竟然这么甜过,本宫忍不住都要笑抽了。本宫素来讲究个你情我愿,这种勾搭男人的事情,怎么会用到迷香这么下乘的手段?

    可是我心中纵有猜测,却不敢细问,因为陈文昊的怒火仍然铺天盖地而来:“朕却没想到,萧夕月你如此阴险毒辣,不过是荷月宴上稍有口角,你便想着断送郑氏一生富贵。若非朕并非池中之物,一朝化龙,她堂堂郑家嫡女,难道要一辈子当一个小小妾室,祸及儿女不成?”

    我见他只以为本宫借机报复郑蓉锦,未想到朝政格局的层面上,心中倒稍稍宽了心,我也不介意他继续将本宫看成是沉溺于情爱和后宅勾心斗角的平凡妇人。于是我争辩道:“郑蓉锦一心爱你,宁为你的妾室,不愿为宰相正妻,若非本宫有意成全,歪打正着,她焉有今日?”

    陈文昊怒道:“成全?你成全了她,谁来成全朕?”说到这里,他像是自感失言,于是只是狠狠地盯住本宫看,紧抿着唇,不再开口说话。

    一时之间,气氛颇为沉闷。我有心想打破这沉闷的气氛,却不好轻易开口。沉默了半晌,我才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说道:“本宫……我……我想是扭伤了脚踝,走不动路了。”

    陈文昊冷哼了一声,拍了拍手,便有李培元等人点头哈腰地从旁边草丛后头冒出头来。这是一个称职的宦官应有的素养,在必要时候和皇帝保持一箭之地,既不至于偷到太多**,又不至于皇帝唤人时无人可应。

    陈文昊指了指本宫,向着李培元道:“萧氏又出幺蛾子了,说是扭伤了脚踝,你们寻个妥当人,送她一送。”

    我心中一惊。说好的侍寝呢?今日一役,和郑蓉锦的梁子只怕已经结下,方才和陈文昊的口角,更是不知道有多少人到,若是不能趁机从陈文昊这里捞点好处出来,不就算白折腾了吗?

    李培元看了我一眼,躬身向陈文昊请示道:“请问皇上,是送往萧氏的寝殿飞星殿,还是……”

    我不等他说完便抢先说道:“自然是飞星殿,难不成,还要送到郑蓉锦那里,继续被她欺负不成?”

    “萧夕月。”果然被本宫一激,陈文昊想也未想地说道,“原来你也知道趋利避害。既如此,你更当知道,在这后宫之中生存,究竟讨好了哪个人,方能活得更自在一些。”

    “我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我大喊道,一瘸一拐地爬起来,转身就想逃走。

    陈文昊眼疾手快,早一把抓住我,将我扔到一抬辇轿之上,吩咐李培元道:“送她去朕的寝殿,要底下人好生看着,朕去去就来。”

    李培元低声应了,陈文昊想了一想,又吩咐道:“先前的事情,无论你们到多少,一概不许外传。否则,因言而亡,祸及亲友,休怪朕无情无义。”

    这还差不多。不过这种嘱咐,需本宫也吩咐一遍,只怕才禁得住流言蜚语外传。

    坐在辇轿里,我看到陈文昊步履匆匆,朝着紫泉宫的方向而去,便问旁边的小太监:“皇上可是刚刚罢朝?”

    那旁边的小太监倒也伶俐,躬身回答道:“是。尚有户部、礼部尚有要事单独禀奏,等在宫外。万岁闻后宫娘娘们因小事口角,匆匆赶至,竟是连前朝都顾不上了呢。娘娘在万岁心中分量,可见一斑。”

    本宫闻言微感诧异,深深打量了这回话的小太监一眼,只见他不过十二三岁年纪,一脸稚嫩,然而轮廓秀美,眼神明亮,若非本宫眼神毒辣,都几乎以为他是女扮男装了。

    “你叫什么名字?何时进的宫?”我想了想,问道。

    “小的是前年进的宫,投了李公公缘法,得他青眼,拜在门下,收作小徒弟,改名叫李福成。”小太监毕恭毕敬地答道。

    本宫闭目思索,若是前年进宫的话,却是未受本宫多少恩惠了,不过,既然是李培元的小徒弟,料也无妨。

    “前年黄河河水泛滥,百姓流离失所,本宫在京城闻,颇感悲痛。”我想了想说道。

    “是。”李福成一副惊讶兼崇拜的神情,“娘娘见识广博,小的家正在黄河下游花园口一带。”

    我微笑。心怀天下者,胸中自有沟壑,这等天灾**却历来是关注的焦点。

    “家中可还有什么人?是哪个村子?”我的声音于是更加柔和。

    提起往事,李福成的鼻子抽了抽:“已是不剩下什么了。小的和妹妹一路逃荒,来到京城,妹妹想给小的换口粮食吃,卖身为奴。只是小的捱不住苦,一个月后净身入宫做了太监,倒是有负她一片苦心了。”

    我便更加通情达理地说道:“以你资质,在宫中飞黄腾达,指日可期。谁说阉人便不能光宗耀祖了?可知太史公著《史记》,名垂古?可知蔡侯造纸,惠及天下?将来发达了,大可过继别人家的孩子,延续香火。魏武帝曹操的祖上还是宦官呢,天底下又有谁敢小窥了他?”

    本宫投其所好,说的李福成连连点头,到了最后,他突然惊呼道:“曹操?啊,那个白脸奸臣!小的对主子忠心耿耿,决计不会学他!”

    我便又笑了。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谦卑未篡时。这世上的事情,是非对错,又有谁能分得明白?

    我轻轻捉住他的手,笑着说道:“等到闲暇了,叫李培元带你去飞星殿吃果子去。便说是我说的,他了必然欣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