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九章 身份
暮秋、初冬。
风已经有了隐隐有了寒彻骨的凉意,满园竹林虽看起来依旧葱绿,但终究没有盛夏时分的郁郁青青,枯黄衰败的竹叶落了一地,细碎的阳光透过,竟是出人意料的温暖灿烂。
卿黎闭眸仰首,迎上这难得的暖阳,只是往日里时常挂在唇边的淡笑,却是收了回去,只柳眉间带了一点忧思。
“王搏……”她轻声唤了句。
一个黑影很快便闪在了身后,敛眉颔首候调遣。
微风拂过,青丝散乱,落叶纷飞,星星点点纠缠裙角,袖下藏着的手悄然攥紧,一封信笺也被揉地褶皱不堪。
“御风关那里出了什么事?”
声音淡了,平静到无波无澜,可一直跟在她身边的王搏却是知道,主子表现地越是平静,那心中却偏偏越是不安。
想到方才打来的消息,王搏犹豫了片刻,缓缓道:“五天前,西川叫阵,世子带兵迎战,双方僵持了许久,后来被带入了一片树林雪域,也不知西川是在其中布了什么阵法,且那新主帅夜祭着实勇猛,水墨再次败北。”
王搏忙道:“据说这位新主帅是袁老将军的衣钵传人,此次是他第一次出征。传言此人为人暴戾,凶狠残暴,品行不端,不是很受军中众将信服。不过他素有武勇,胸怀谋略,极为擅长排兵布阵,若不是他,水墨这次不会步履维艰。”
王搏眸子一暗,沉沉叹息一声,“幸而世子经验丰富,水墨此次伤亡不大……”
“伤亡不大……”卿黎喃喃说道,却是摇了摇头,“没用的,两次失利,军心不振,以后的仗就更难打了……”
凌逸辰之所以被誉为战神,正是因为自他领兵起每一场仗都胜得漂亮,这个不败神话放在那里,就是对战士们最好的鼓励。
西川频频出招,先声夺人,气焰士气高涨,那夜祭更是打响了名头,在每个水墨士兵中种下了一颗恐惧的种子,己方如今处于下风,长此以往,情况根本不容乐观……
卿黎扭头,看着王搏,那入微锐利的凝视让王搏根本无从闪躲,只好低了头道:“世子右臂中了夜祭一枪,似乎还伤到了经脉……”
他清晰地感受到卿黎看向自己的眸光阴暗了下来,随即又低了几分声音,“不过世子爷也刺中了他的胸口,那夜祭如今还生死不明……”
两军交战,主帅俱伤,说起来这种情况还真是少见……
卿黎紧抿着唇,清明的眸中风平浪静,又好似隐藏着波涛汹涌。【92KS 】
下一刻,王搏只看到一片月白裙角,便再见不到她的身影。
他疑惑地挠了挠头,实在不太明白主子这到底什么意思,所幸,卿黎没有让他多想。
伸手扔出去一只箱子,王搏好不容易堪堪接过,便得那淡淡的声音响在耳侧:“这里面都是一些治疗外伤的奇药,还有些大补丹,那瓶黑色的是断续膏,那瓶暗红色的是药油,具体怎么用你清楚,帮我送去御风关,我要你,亲自跑一趟……”
…王搏抱着箱子的手沉了沉,再抬头时,发现卿黎已经提步走进屋内了。
轻轻打开箱子,果然见那熟悉的几大瓶药膏药油。
一年前他遭人暗算,手脚经脉皆断,本以为这辈子就是废人一个,要不是主子用断续膏为他续接,又让他涂抹药油恢复灵活,只怕他如今连行路都难。
这些东西的珍贵,王搏当然是清楚的,炼制起来的困难程度难以想象,说是接骨续筋的神药亦不为过,只是世子才仅仅伤了经脉,就拿出这么多,不是有些浪费吗?
微摇摇头,王搏抱拳道:“是,主子,属下一定早日送到!”语毕,只剩一阵风拂过,带动竹林沙沙作响,再无任何动静。
卿黎坐在桌前,手轻抚着桌上一张褶皱的纸张,嘴边有些自嘲地一笑。
那是四日前送来的,上头只有寥寥几字,简单说了他在营中之事,然而之后再没有关于他的任何音信。
她以为她不在乎,可是日复一日的空等之后,园中再未见任何白鸽停留,她突然有点不安了,以至于急切地想要知道关于他的一切,哪怕在御风关处,没有打探的人手,她也派了人过去。
那个笨蛋,都知道叮嘱她照顾好自己,怎么偏偏自己就不顾惜身体呢?
今日只是经脉受损,下次还要给她一个什么样的“惊喜”?
轻叹一声,卿黎颇为无奈地起身往外走去。
本来今日是约好了夕颜的,现在耽搁了时候,估计那女人要跟她发火了……
望仙河的风愈发凛冽,夏日时,此地或许是个纳凉游玩的好去处,然而这初冬时节,若还要乘画舫走上一遭,只怕不是件风雅的好差事。
一艘浅蓝色的画舫停在岸边,白纱被呼呼的寒风吹得笔挺飞扬,直让人怀疑这艘精美船只是不是会突然支离破碎。
卿黎由一位俊美小厮带入了画舫中,因着河边寒冷,她特意披了件薄氅,然而内室居然生起了火炉,与外头的冷冽截然相反,最主要的是,某人的怒火已经烧到了眉毛。
依旧是一袭鲜红长裙,依然随意地披散着极地长发,还是那样艳丽绝美到世间少有的容色,身边同样有各色美男子服侍伺候,只是此时那张脸却是绷不住了。
“呦!世子妃居然来了!我这艘小船,可坐不住你这尊大佛呢!”夕颜冷冷别过脸,却还是让那身边伺候的人退下。
吵架可以,不过关起门来自个儿吵就够了……
卿黎抿嘴笑了笑,也不顾夕颜是不是在生气,直接在矮几对面盘膝坐了下来,又端起面前那温度适宜的清茶啜了一口。
夕颜脸上一僵,狠狠一拍桌子,眼里似乎有两簇小火苗跳动,“喂!我在生气!”
有没有搞错,她在这里吹了一个时辰的冷风,这女人还能跟个没事人一样?
啊呸!太过分了!
卿黎点点头,“我知道。”看对方脸色似乎黑了点,她又忙加了句,“我错了,夕大门主不要和小女子一般见识可好?”
态度不错……
夕颜挑了挑眉,别过脸哼了声,兀自端起桌上的一杯酒一饮而尽,终于撤下了冷脸,清咳两声道:“得了,不跟你废话,说正事!”
…她似乎面带兴奋,玩味地对着卿黎笑了许久,嘴上却是埋怨道:“卿黎啊卿黎,你可真会给我找事做啊!”
通常这种表情,都是发现了什么好玩有趣的事,她高兴还来不及呢,哪里会真的怨怼?
卿黎不置可否地一笑,“哪里,有什么事一同说出来乐乐吧。”
夕颜一,笑得更欢了,没骨头地趴在了桌上,手指一下一下敲打着桌子,“你先前飞鸽传让我查的端木瞳和丞相夫人之间的事,已经有线索了……”
飞扬的眉梢高高挑起,肩膀甚至因为憋笑抖个不停,缓和了好一会儿才道:“我本来觉得莫名其妙,那罗氏对自己女儿也算是疼宠有加的,怎么会把亲闺女害成不能生育,后来一查,诶妈呀,那端木瞳身世另有隐情啊!”
“身世?”卿黎微诧,难道她还不是端木丞相的女儿吗?
夕颜笃然点头,“原来,那端木瞳根本就不是丞相的女儿,而是皇帝的亲闺女!哈哈,那老丞相,被人戴了这么久绿帽子不知道,还给人家做牛做马!哎妈呀,笑死我了!”
夕颜捶着桌子笑不停,而卿黎几乎已经是被这消息弄得呆滞了,脑里仅反反复复闪过几个字,皇帝的女儿……
那岂不是,凌羽和端木瞳是同父异母的亲兄妹?
卿黎忽的打了个寒颤,她顿时觉得,这个事实似乎有些难以接受……
“当年罗氏生大女儿时是八个月早产的,然而也不过是在别人眼里看来早产,那接生的稳婆可清楚着,分明是足月产下的婴孩……”
十八年前,端木丞相奉旨出使皓岳为皓岳太后贺寿,有个把月不在京都,而罗氏和迩淳皇后也是好友,奉皇后之邀住进了皇宫与她说乏解闷。
罗氏年轻之时可谓国色天香秀色可餐,皇帝也几乎是一眼便被她的美貌吸引,说有一天晚上,皇帝喝醉了酒,误闯了罗氏居住的宫室,然后*宵一度……
这事是不是误闯,是不是在皇帝意识糊涂的情况下做的,没人知道,但总而言之就是发生了。
有几个宫人清楚其中明细,后来全部被灭了口,而罗氏,她又怎么可能把这件事说出去?
先不说有没有人信,首先自己失贞,那就是个大问题。
罗氏自认有违妇道,羞愤交加,本想一死了之,但奈何幼子端木恪从小体弱,她又放心不下,只好生生咽了这口气。
哪知,居然这么巧,还给怀上了!
端木丞相回到水墨的时候,罗氏已经知晓自己有了两个月身孕。
她不敢吭声,说与他人,而她自身又是体弱宫寒,若是打胎,极有可能会造成今后绝孕,她也不敢冒险。
一狠心下来,罗氏只好李代桃僵,将皇帝这种给安在了端木丞相的名下,而端木瞳,更是误打误撞得了端木丞相十多年的宠爱……--77536+dd856+1783046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