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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风雪之一

      这场雪自那晚起,便连着下了好几天。..

    一开始的兴奋劲过去之后,再看纷纷扬扬的小雪,便感觉有些厌烦,院内屋角的积雪堆了老高,前日里刚刚清理干净的小路上又堆了厚厚一层,池塘上结起了一层薄薄的浮冰,偶尔还能看见鲤鱼凑到水面上张合的嘴。

    众女房聚在屋内玩着猜韵、打双陆等游戏,待得久了,便只觉得烧着暖炉和香薰炉的屋子里有些气闷,源冬柿用手撑着下巴,垂着眼看京中贵女们最近流行起来的话本物语,无非说的是贵族公子的几段艳遇,看了几篇,就觉得有些无趣,果然还是荻尚侍的《土御门物语》精彩。

    话说回来,第三部分什么时候写出来。

    有点想催更。

    弁君打双陆输给了小式部,唉声叹气之间,看见坐在角落看话本的源冬柿,便凑了过去,问道:“冬柿小姐怎么不一起打打双陆?”

    源冬柿觑了她一眼,扯了扯嘴角:“你不就想找个垫底的。”

    弁君嘿嘿一笑,还想再说什么,源冬柿便听见了屋外几声宏亮而略显凄凉的鸟鸣声,弁君停了,有些奇怪地说道:“咦,这个季节怎么还能听见四声杜鹃的叫声?”

    源冬柿眉头一跳,将话本放置一边,道:“可能是受伤了吧,我出门看看。”她笑着戳了戳弁君的额头,“休想让我给你垫底。”

    源冬柿掀开帷屏,冷风卷着雪片扑到了她面颊之上,其中几片覆在她的睫毛上,她眨了眨眼睛,拂去眼睫上的雪粒,深深吸了口气,虽有些寒冷,但却比坐在闷热的屋内要精神得多。

    廊外正下着大雪,今日有风,所以这雪看着也比前几日要凶猛一些,院内秃了枝的树在风雪之中在视野中也有些模糊。

    源冬柿呵了一口气,搓了搓手,然后便听见屋檐的房梁上又传来几声四声杜鹃的鸣叫声,她抬头看去,只见房梁上停着一只浑身蓝色的小鸟,在看见源冬柿后,那只蓝色小鸟便拍打着翅膀,从梁上飞了下来,轻盈盈地落在了她抬起的手腕上。

    源冬柿一看这羽毛,便知道这只鸟就是童男了,她正想问童男怎么过来时,却发现童男的爪子上系着一封书信。

    她眉头一跳,从童男的爪子上解下书信,方将信纸摊开,童男便自她手肘处飞起,在半空化为人身,落在了她身边。

    “受晴明大人所托,来为冬柿大人送信。”童男说道。

    源冬柿挑了挑眉毛,道:“别人奉养式神是为了击退妖魔的,晴明居然还使唤你来送信?”

    童男面不改色:“既奉晴明大人为主,便一切听晴明大人差遣。..”

    源冬柿摇了摇头,道:“童男,你还是太年轻了,妖琴师你知道吧,那家伙是我的式神,可是呢,我哪敢使唤他啊,简直是把他当老祖宗来供着,他不让我睡觉,我就不睡觉,他让我学琴,我不得不学琴,现在我居然都已经能弹奏一整支《胡笳十八拍》了。”她叹了口气,“简直可怕。”

    “所以。”她拍了拍童男的肩膀,“与晴明解除契约,来做我的式神吧。”

    童男仰着头看她,道:“冬柿大人,您这是想做什么?”

    “挖墙脚。”源冬柿笑着说道。

    童男并不理解挖墙脚的意思,还是一脸的懵逼,源冬柿心里偷笑,再低头去看晴明写的信,却见开口便是一句:

    “在下看柿子小姐似乎很是喜欢童男的样子,今日便遣了童男来送信,柿子小姐是否心中窃喜?”

    源冬柿:“……”

    她咳了两声,便听见童男略带担忧地问道:“冬柿大人是着凉了吗?”

    源冬柿嘴角抽搐,干笑着摆了摆手,道:“没有没有,只是恰好吃着了冷气而已。”

    “最近天气反常,冬柿大人请格外留意一些。”童男道。

    “必须的必须的。”源冬柿心虚地点点头。

    晴明的信并不算长,大概他也知道以源冬柿的脑子,大概是不会想着会在热恋时写和歌的,所以信中通篇也未有和歌,只说了方立冬便连着几日大雪,气候反常引起了今上注意,于是本来打算趁着大雪天气以无法出行为借口的他,不得不带了阴阳寮众阴阳师上清凉殿卜算,看看又是哪一位神明震怒或是冤魂作祟了。

    看见晴明无法偷懒,源冬柿便有些幸灾乐祸,她看完了信,将信纸循着原来的折痕折叠好,小心地揣进怀中,再去看廊檐之外,此时风更大了一些,卷着雪花飞入檐内,在回廊地板边缘积起厚厚一层。

    这雪确实下得奇怪,一连几天不说,还连着刮风,确实有些不同寻常,她前一日本想乘车去晴明住处告诉他青行灯一事,惟光已经将牛拉出栏外,没想到那牛却不管鼻子上系着的麻绳,只卯着劲往牛栏里缩。

    无法乘牛车,雪又着实下得大了些,源冬柿无奈,只有窝在二条院里,将小式部她们已经看烦了的旧话本找来看看,打发时间。

    源冬柿看着檐外风雪交加,想着晴明冒着大雪从土御门路的住处前往大内里,便隐隐有些担心,她扭头看向童男,问道:“这天气如此恶劣,晴明怎么去的大内里?”

    童男张了张嘴,正想说话,回廊不远处却传来几声脚步声,童男立即化为一只蓝色小鸟,拍着翅膀飞至源冬柿肩头,与此同时,源冬柿便听见身后传来了源光的声音:“冬柿小姐,你怎么在屋外?”

    源冬柿扭过头去,只见源光身着舛花色直衣,带着立乌帽,一身寻常家居穿着,只是眉目间有几分倦色,昨日他去清凉殿应卯之后,雪便下得大了,当夜便歇在了宫中,此时应当是刚从宫中回来,刚换好衣服。

    源冬柿低眸看了看站在她肩头的童男化身的鸟,道:“在屋内听见这小家伙的叫声,便出来看看,应当是雪太大,迷了方向。”

    源光听源冬柿说这只鸟是在风雪中迷途的,眼中便多了丝温柔,他笑着道:“那便快先进屋来吧,小家伙飞了许久,应该冻坏了。”说着,便先掀开了帷屏,作了请的手势,源冬柿将双手揣入宽大的袖袍之中,便走到屋前,躬身进了屋。

    一进屋便是一股暖意迎面扑来,弁君等女房们还在玩游戏,紫姬正伏在杌子上抄写《难波津之歌》,字写得歪歪扭扭的,听见帷屏那边的响动,便侧过头来看,这一看,便将纸笔丢在了一边,朝源光扑了过去。

    源光笑着躬下身接住了她,道:“若是紫姬再长大一些,就不知道还能不能接得住了。”

    紫姬仰着头看他,眼睛笑得弯弯的,宛若初一的月牙:“那我就不长大了,让公子永远抱着我。”

    源冬柿连同蹲在她肩上的童男默默看着,又默默扭头。

    啊,又在虐狗了,好气啊。

    哦,不对,源冬柿敲了敲自己的额头,她已经脱团了。

    一身绚丽蓝色羽毛的童男得到了众女房的喜爱,在听源光说这只小鸟是在风雪中迷了归途之后,女房们更是发出声声叹气,一个个抢着抱着他,这让童男有些手足无措,想拍打翅膀飞离这些与晴明的式神女房们性格截然相反的女人们,却又被反应极快的小式部拢回怀中,迎接众女房的细细疼爱。

    源冬柿坐在杌子旁,捧着热茶,轻轻啜了一口,感觉到温热的茶水顺着喉咙滑至肚中,带得全身一阵融融暖意,她轻吐一口气,便看见坐在她对面的源光看着她,欲言又止。

    她挑了挑眉角,道:“兄弟,你想问我什么吗?”

    她主动开口温了,源光反倒先舒了一口气,他叠指敲着杌子,略微思索了一会儿,便道:“我今早离开清凉殿时,碰见了晴明阁下。”

    源冬柿点点头,道:“想必是因为连日降下大雪,今上心中不安,召晴明前去卜算吧。”

    源光叹了一声:“方才立冬,气候便如此反常,应该是哪一方天神震怒吧,听说右京死了好些平民了,主上心中不安,召了晴明阁下前去卜算,卦象……”他顿了顿,“指向了东方。”

    “东方?”源冬柿问道。

    源光点点头:“对,东方,晴明阁下说,应当是平安京以东的黑夜山有异。”

    源冬柿端起茶碗的手腕一顿,看向源光,却见源光面有忧色,道:“当时在场的,还有道长,他当时便说,前几日,他的护卫赖光,已经独自去了黑夜山。”

    看来源赖光的行动倒是很快,只是晴明也说了,黑夜山中不止有大天狗,还有其他的妖怪,他只身一人前往,应当是不想让其他人跟他一样以身犯险。

    源冬柿垂着眼帘将茶碗中剩下的茶水饮尽,忽然想到在青行灯回忆中看见的那个附在晴明身上的黑烟人形,也不知道那个东西是什么,现在还在不在晴明体内。

    虽然阴阳师手游中对黑夜山此地有过一些侧面描述,但源冬柿也只知道游戏中晴明在此地探查时失忆,并且遇见了同样失忆的女童神乐,历史上的平安时代,是没有这样一个地名的,以至于她现在倒对黑夜山一无所知,她想了想,便问源光:“我来平安京并不久,这处黑夜山,是怎样的一个地方啊?”

    源光皱了皱眉,答道:“黑夜山在平安京以东,从飞鸟时代起,便是瘴气漫天,生出无数妖怪,以致周围十里人烟罕至,桓武帝迁都平安京之后,特地请出各地有名僧都及阴阳师,在黑夜山周围念了好几十天的咒,布下重重禁制,以防山中妖怪来到平安京害人,这两百年间,也确实并未发生黑夜山妖物作祟的事件,可是……”

    源冬柿眉头一跳:“难不成黑夜山的禁制被破了?”

    源光皱着眉点头,道:“二十年前,黑夜山禁制所在地之一的信太森林忽然起了一场大火,信太森林几乎被焚烧殆尽,自那以后,便不断有黑夜山的妖物出现于平安京,前些年还有一名殿上人的女公子被黑夜山妖物所害,若不是晴明阁下……”

    他话还未说完,源冬柿手中的茶碗便自她手中滑下,砸落在朱漆乌木的杌子上,发出一声脆响,他愣了一愣,问道:“冬柿小姐,你怎么了?”

    源冬柿怔了怔,然后伸手将还在杌子上滚动的茶碗扶好,这时她感觉到什么东西轻轻地落在了肩上,侧头一看,却与童男化身的蓝鸟那双小小的圆眼睛对视,蓝鸟歪了歪脑袋,她看了会儿,才扯出一丝笑意,道:“不过是觉得有些担心罢了。”

    她抬手为自己斟了一碗茶,又捧起了茶碗,吹了吹茶水上浮起的热气。

    大火。

    她啜了一口茶水,脚尖隐隐灼痛,似乎又回想起了青行灯回忆中那场熊熊燃烧的大火。

    那场大火烧掉的,不止是少女阿灯,还有黑夜山的禁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