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ide_asuka

    搞砸了，彻底搞砸了。

    我烦闷地胡乱揉着头发。

    无端端的对姬乃发火也就算了，居然还丢下护卫的工作自己一个人先跑回来。

    我到底在做什么啊。

    “呜——”

    我把脸埋在枕头里，发出了闷闷的呻吟声。

    不，确切的说前面那条也绝对不是“就算了”能打发的程度。

    因为中午一个人跑过来，所以也没脸跟大家一起吃午饭。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冷静了好久，一直饿到了晚上，心想到了晚饭时间，可以在饭桌上跟姬乃道个歉什么的，没想到……

    没想到，刚出门就遇到了隔壁同样走出房门的姬乃。

    姬乃只是瞟了我一眼，就转过身又回到房间里了，然后再也没出来过。结果晚饭也是由伊莉娜送到各自房间解决的。

    这绝对是生我的气了吧。

    也是没办法的事。要是换做是我，突然被人吼之后还莫名其妙的跑掉，被自己的护卫丢下一个人……最，最少也是要不高兴的吧？

    越想越觉得是相当严重的事态。以姬乃来说一星期不理我都不是没可能。

    ………………

    可是，在这件事上，我也有不能让步的理由。

    因为深知阿翔的过往，所以我不想采取会加深他痛苦的手段。

    即便他的做法与我的理念完全背道而驰，但这也是他自己的选择。

    我无权干涉。

    但是姬乃似乎并不是这么想。

    我也理解她想要帮阿翔的心情，但是……

    唉。

    去厨房倒杯水喝吧。

    烦恼到口中发干的我这样想着。

    ——————————————

    我悄悄推开房门，蹑手蹑脚地溜出了房间。

    ……我也不想这样鬼鬼祟祟，但是如果不小心撞到姬乃就太尴尬了啊。

    可，可是，如果遇到的话说不定能有机会解释一下……

    但是我还没想好该怎么说呢。

    啊啊啊……为什么只是出来喝口水都这么纠结啊。

    结果，一路从二楼的房间走到一楼的厨房，别说姬乃了，一个人都没遇到。

    也，也是呢~以小早川家的人口密度来说，这么大的房子里最多只有5个人，还有两个经常不在家，只是出来喝杯水想要遇到人反而更不容易呢，啊哈哈。

    唉……

    说不上来是安心还是失望啊。

    算了，不想那么多了，先润润喉咙吧。

    我从橱柜里拿了个玻璃杯，然后到水龙头那里接了满满一杯水。

    “咕，咕……噗哈！”

    我仰起头，将一杯水毫不停顿地灌进了肚子里。

    清凉的液体流过喉咙，丝丝凉意随之沁入全身。

    不愧是生命之源，喝下去之后感觉精神一振，脑子也清楚了一些。

    喝完之后，我刷了刷杯子，擦干之后放回了橱柜。

    虽然伊莉娜说过，杯子餐具之类用过之后直接丢到水池里或者旁边就好，只要说一声她马上会来收拾干净。不过我从没有过被这样服侍的经历，也完全无法适应……明明只是随手之劳，没必要专门去麻烦人家吧？

    当然，考虑到还有卫生上的问题，所以我尽量照着伊莉娜的样子清洗。虽然速度完全不在一个次元，不过质量上应该差距不大了吧。

    “嗯，ok。”

    就在我放好杯子准备再度蹑手蹑脚潜回房间的时候，背后突然有个声音叫住了我。

    “飞鸟君自己洗杯子吗？真是了不起啊。”

    “景，景秀先生！？”

    我愕然回头，出现在厨房门口的，正是无论何时都穿着纤尘不染的燕尾服，礼仪举止都完美无缺的小早川家管家——景秀老先生。.pbtxt.

    可是他是什么时候出现在那里的？

    就算在家里会放松一些警惕，可是我完全没有感觉到丝毫气息。

    这实在是太可怕了。

    好像晚饭的时候还不见景秀先生和正宪先生的身影，究竟是什么时候回来的？也太神出鬼没了吧。

    不不，现在考虑这个实在是有些失礼。

    我尽量隐藏住自己的惊讶，至于效果如何就不敢保证了。

    “那，那个……只不过是随手能做的事情而已，没什么啦。”

    “呵呵，大小姐可从来不会自己做这种小事。有时候真希望她能跟飞鸟君学习一下呢。”

    “哪里哪里……”

    我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明明小时候那么乖巧懂事，哪里出问题了呢？”

    景秀先生手指轻抚下巴，喃喃道。

    我费了很大力气，才把“娇生惯养”四个字给咽回肚子里。

    我住在小早川家，也有不长不短的一段时日了。

    在我看来，小早川家所有人都对姬乃有不同程度的溺爱。

    虽然家规很严，姬乃在家里也不得不表现得像个大家闺秀，但是她偶尔耍性子的时候，只要不是什么大事，大家还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伊莉娜作为贴身女仆，虽然对姬乃紧紧看管，但是姬乃如果有什么请求，在瞪上她一阵之后总会开绿灯。当然，被瞪这件事总是令姬乃相当不满。

    正宪先生虽然对姬乃从没有好脸色，但是他应该也是在以自己的方式爱着姬乃的。不然也不会动用各种办法来保护她。只不过理性上可以理解，但是感情上有点难接受——别说是姬乃了，换做我可能也是一样吧。

    景秀先生则是完全将姬乃当做孙女来疼爱。在我所见范围内，景秀先生好像是唯一一个没对姬乃说过重话的。

    听说景秀先生原本是正宪先生的亲叔父。因为是庶出，加上年轻时性子烈，跟家里彻底决裂，所以跑出去到欧洲游历，多年之后才回到日本担任先代家主的管家。算到姬乃的话已经侍奉小早川家三代了。

    跟冷口冷面的正宪先生正相反，景秀先生完全是慈祥爷爷的形象。要说现在家里三个人姬乃最喜欢的是谁，恐怕非“景秀爷爷”莫属了。只要不是太离谱的要求，景秀先生总会想办法满足她。“除了礼仪指导时候有些严厉，其余时间简直是完美，比起臭老爸强一百倍……不，一千倍一万倍！”——姬乃本人是这样描述的。

    不止是对姬乃，景秀先生对我也是关照有加。在我刚搬来的时候，他还一直坚守从者的义务，称我为“神代小姐”。无论如何，让一个年龄比我大好几轮的人对我使用敬称实在是太不合适了，所以我坚持让他像对待晚辈一样称呼我就好。

    所以我就从“神代小姐”变成了“飞鸟君”。

    不知是不是因为与爷爷相识的关系，景秀先生对我有超乎义务上的关心。

    锻炼结束后经常看到他拿着运动饮料守在一边，有时遇到瓶颈他还会对我进行准确的指导，闲下来还会问问我有什么不习惯的地方。当然，他也经常在需要的时候出现在姬乃身边。明明辅佐正宪先生就已经很忙了，哪里抽出来这么多的时间啊……管家真是可怕的生物。

    似乎伊莉娜就是在景秀先生的教导下成为这样一位优秀的女仆的。只能说是名师出高徒了吧。

    ……也可以说，正是因为景秀先生的存在，让我在这里品味到了怀念的“亲情”。虽然跟我那个充满武人气质，经常把“骑士精神”什么的挂在嘴边的爷爷不同，但是我却经常把景秀先生的身影与爷爷重合起来。

    啊哈哈，总觉得有种“抢走”了姬乃爷爷的感觉，被她知道会不会因为这个生我的气呢。

    …………不不，用不着让她知道这个，现在她已经足够生气了啊。

    唉……

    “飞鸟君，有什么烦恼吗？”

    正当我的思绪不知道跑到哪去的时候，景秀先生突然关切地询问我。

    “哎！？”

    不，不会是又表现在脸上了吧。我下意识伸手捂住脸。

    “那个，没……不，是，是有一点……”

    本来就很不擅长说谎了，在景秀先生面前更是什么都瞒不住。不知为什么，只要望着布满岁月痕迹的眼窝中那双温和的眼睛，就忍不住什么烦恼都想倾诉出来。

    可能还是我太软弱了吧。

    “如果有什么麻烦不用客气，尽管依靠我们吧。飞鸟君现在也算是我们的家人了啊。”

    这，这么说真是太不好意思了……不过，现在说不定还是老实寻求景秀先生的帮助比较好。

    “其，其实……跟姬乃稍微吵了一架……”

    我尽量不涉及具体内容地描述了一下今天的事情经过，关于阿翔的事，我只是用“朋友正在烦恼”给简短代替了。毕竟是阿翔的事情，也不能那么随便就替他泄露出去。只是从伊莉娜精确把握阿翔的动向的情况看来，说不定景秀先生已经在某种程度上掌握了实情呢。

    “也就是说，飞鸟君跟大小姐因为该不该过度干涉朋友的事情而发生了争执对吗？”

    “嗯……大致上是这样没错。而且我还失去冷静丢下姬乃一个人，作为护卫严重失职，对不起！”

    我向景秀先生低头道歉。

    想要描述我跟姬乃的问题，这一点就无法回避。而我也无意逃避错误，只是希望小早川家不要就此对我失去信任把我解雇就好……

    “哈哈哈，年轻人发生点争吵没什么，飞鸟君跟大小姐又是完全不同类型的孩子，有什么分歧再正常不过了。况且大小姐有时是会有些任性，飞鸟君能容忍她我们就已经很高兴了。稍微吵吵架，我们肯定不会因为这个责怪你什么啊。”

    “但，但是我的职责是……”

    “关于这点你不用担心。”景秀先生笑了笑，“其实给飞鸟君的新手机里，有跟姬乃一样的精确定位装置。两个人距离如果太远的话，系统会自动联络附近的保镖前往查看情况，姬乃今天也是在保镖的护送下回来的。不会有危险，放心吧。”

    “……咦？哎！？？”

    连，连我都被监视了吗？这种事第一次知道啊！

    “哦，抱歉抱歉。完全没有不信任飞鸟君的意思，只是老爷认为保安系统应该有多重保险，才会如此慎重。我们相信飞鸟君的能力，但飞鸟君作为护卫的同时，也是跟大小姐同龄的女孩。在我们看来也是要保护的对象之一。没有预先告知你是我们的不对，关于这件事还请你不要生气。”

    “怎，怎么会！我感谢还来不及呢！”

    虽然的确像景秀先生所说，有那么一点点不被信任的失落感，但这也是我自己不成器造成的。相反自己也被视作保护对象这点令我感到想象以上的温暖。

    果然小早川家是个很棒的家庭。

    “是吗？总之，飞鸟君不生气就好。飞鸟君的职责并不只是保护大小姐，同时也是作为她的朋友……抱歉，这么说对你们有些不敬了。我们希望你们能够抛开这层关系，真正成为交心的好朋友。大小姐她由于种种原因，并不太喜欢跟他人做太深入的交流，除了毛利小姐和吉川小姐之外，也几乎没有称得上朋友的孩子了。飞鸟君的性格刚好跟大小姐形成互补，两个人应该都能对对方产生良性的影响。所以飞鸟君有时候也不必特别在意职责关系，将大小姐当成一般的朋友就好。”

    “那，那个……太复杂的事情我是不太明白。不过我很喜欢姬乃，她是我最重要的朋友之一，只有这点不会有错的。”

    景秀先生一长串解释反倒把我说得更晕乎了，但是有一点我能明白，姬乃其实很孤独。所以我也希望自己能够作为朋友陪在她身边。

    “太好了太好了。”

    景秀先生连说两声“太好了”，脸上露出了明朗的笑容。

    “不过，有件事必须批评一下飞鸟君。”

    然而，他随即收起了笑容，换上了严肃的表情。

    “哎！？”

    虽然转折有些突然，但是这件事我的确有错……景秀先生指责我也无可厚非。

    “产生分歧很正常，但弃交流是不对的。”景秀先生耐心地向我解释，“在产生矛盾的时候，关键就是‘交流’和‘让步’。把自己想说的表达出来，然后听听对方想说什么。然后考虑一下能不能找到折中的方案。如果是无法退让的原则性问题，也可以暂时搁置从长计议。把自己跟对方隔离开，拒绝沟通是绝对不可以的。更不能想当然地以为‘对方一定如何如何’，这可是误会不断加深的根源啊。”

    “嗯，嗯……”

    原来，景秀先生是因为这个才指责我。

    确实，我当时满脑子想的都是“这样不可以”，可既没有跟姬乃说明原因，也没有两个人一起考虑有没有更好的方法，就只是自顾自地跑掉……实在是太差劲了。

    “我明白了。一会儿我就去跟姬乃讲清楚，跟她道歉，然后商量以后的事情。”

    “哈哈，这就对了。姬乃有时候也会耍耍小性子，不过并不会记恨人。飞鸟君可得多包容她一下，只要稍微哄一哄她心情就能好起来。现在这种情况，她心里说不定比飞鸟君还着急呢。”

    “哪有哪有，我才是……姬乃总说我爱钻牛角尖，之前还给她添了不少麻烦呢。”

    “能认识到不足就是好事。以后再有什么苦恼的事情，可以尽管找家里的成年人聊聊。如果觉得对伊莉娜和老爷不好开口的话，多来找找老头子我也没关系哦。”

    不知为什么，突然觉得眼角有些发热。

    “我，我知道了，谢谢景秀爷爷……啊！”

    话一出口，我才察觉到不对。

    “不不，那个……只是平时一直听姬乃这么叫，一不小心就……完全没有对您不尊重的意思，对不起对不起！”

    “没关系啊。”景秀先生不仅没生气，反而温柔地笑笑，“飞鸟君在我看来也像孙女一样，私下场合跟大小姐一样叫我‘爷爷’也完全可以啊。”

    “怎，怎么能这样，太失礼了！！”

    我完全乱了阵脚。

    “我，我现在赶快去姬乃那里了。再，再见！”

    我根本不敢等景秀先生回答，匆忙夺门而出。

    在走廊上飞奔的时候，我又陷入了深深的自责。

    刚刚被教育完，就又逃掉了……

    真，真是太难看了。

    明明在战场上有绝对不会背向敌人的自信，为什么在这种时候总是非逃跑不可能。

    呜呜……看来还得继续精进才行啊。

    我拼命拍着滚烫的脸颊，让自己冷静下来，随后放慢脚步，前往姬乃的房间。

    总，总之，先把目前最该做的事情做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