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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40-1 绝望

      side_himeno

    “所以呢?你是打算将我们交给格里高利之剑吗?”

    在危急时刻将我们拉进屋内藏匿的,不是别人,正是白月町教堂的庞菲利神父。

    看来我们不知不觉间已经跑到了教堂后面。这里基本不在我们的日常活动范围内,怪不得我们都对这附近的景色没有印象。

    神父所打开的门,正是教堂宿舍的后门。当他从门里探出头向我们招手时,三个人无一例外全部愣住了。

    按照神父的说法,他是在休息时听到外面有动静才出来查看的,没想到遇上了我们。

    我本想找些借口搪塞过去,但神父似乎了解爱德华的事情,也知道格里高利之剑正在追捕别的异端,所以立刻就看穿了我们的身份。

    教廷,是敌人。但是具体到神父个人,却难以判断。

    虽然我过去与他交流不多,但是前田兄妹过世后,他也曾帮我们将两人安葬在教会的公墓。面对飞鸟悲痛的宣泄,他也只是悲伤地默然不语,这样一个人就算不能信任,也没必要彻底敌视。

    但是,摸清对方的目的也是有必要的。所以我才会提出上面的问题。

    “不,我不能认同他们的做法。”神父并没有因为这无礼的问题而发怒,只是静静地摇了摇头。“大家可以放心藏在我这里,我不会将你们交给他们的……哪怕是爱德华先生也一样。”

    看得出,在提到爱德华的时候,神父明显犹豫了一下,但还是坚持了自己的初衷。

    “你是认真的吗?被他们发现的话,搞不好你也会惹祸上身哦。”

    尽管我们完全没有担心别人的立场,但我还是忍不住问出了这句话。这天真的神父该不会根本就没认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吧?

    “我是认真的。主希望罪人改宗,而不是令其死亡。我们所向往的应该是全人类的救赎,而不是无意义的杀戮。格里高利之剑的做法违反了教义,也与教宗的教诲相冲突,我不能认同他们。即便犯下了罪行,应该做的也是忏悔和赎罪,而不是一死了之。”

    神父在说着这些的时候,眼神并不是望向我,而是指向了他握在胸前的双手举着的十字架。

    原来如此,好坏两层意义上来说都是个纯粹的教徒吗。

    爸爸曾经说过,逐利者并不可怕。因为只要给他们想要的东西,他们就能为你所用。但是受信念驱使而行动的人则不同。无论理想也好幻想也罢,爱情也好仇恨也罢,他们通常都是固执而极端的,说白了就是“不可交易”。因为他们所珍视的东西,在他们心中找不到等价物,所以一旦发生冲突,只能对抗到底。

    然而这种人如果站在己方,则是非常可靠的助力。

    至少从目前看来,神父的理念中并未将我们当做敌人,那现在应该可以充分信任他。

    “你们的教义怎么都好,我选择相信的是庞菲利神父这个人。”

    “小早川小姐……”

    神父微微露出了笑容。

    飞鸟看上去还有些纠结,不过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只有爱德华依旧表情阴暗。

    “神父先生啊,这两位没做过什么的先不说,我这种人不交给格里高利之剑真的好吗?你应该很清楚我都做过些什么吧?”

    爱德华半自嘲地试探着神父,语气中充满了不友好。

    “关于这一点,想必您比我更清楚吧。如果您想要忏悔的话可以随时来找我,这是我身为神父的职责所在。”

    神父毫不退让地凝视着爱德华。爱德华则是小声咋舌之后移开了视线。

    是啊,被那种清澈通透的视线注视着的话,内心污浊的人肯定是承受不了的吧。我忍不住偷笑起来。

    “如果他们找到了这里,请交给我处理……说实话,我在教廷里也有一些门路,如果实在情况危急,就算迫不得已采取非常手段,我也会阻止他们带走大家的。”

    “是,是吗?麻烦你了。”

    唔,明明看上去只是个天真过头的神父,难不成其实是官二代之类的?教廷什么的,意外的俗气啊。

    “对了,大家在这之后有什么打算吗?”

    不知是不是好心过了头,神父追根究底地问了下去。

    说辞刚才已经想好了,就算是为了圆谎,这里也还是不得不瞒他一下。..

    “暂时还没有。不过家里在外地也有产业,等到躲过这一次就偷偷溜出白月町,随便在哪里躲一阵子吧。”

    “是吗……”神父微微皱起了眉头,“如果有什么困难的地方请不要客气,我能做到的一定帮忙。”

    真是的,滥好人过头啦。

    “目前来看,最大的困难就是追着可爱的小兔子们不放的猎犬呢。神父能永远把他们栓好吗?”

    “啊哈哈,这,这个嘛……”

    神父尴尬地挠了挠头。

    “姬乃……神父已经帮忙藏匿我们了,还这么说不太好吧。”

    “我知道啦,只是开个玩笑嘛。”

    真是的,一个个都这么认真过头。

    正当我准备再稍微发泄一点不满的时候,从教堂正门方向突然传来“砰砰砰”的巨响。

    飞鸟的苦笑一瞬间从脸上消失,猛地站起身的她,将手伸向了放在一边的武器。

    “等,等一下!”

    神父急忙跟着起身拦住了她。

    “别紧张,让我去应付!我会把他们打发走的,他们肯定也不会相信自己追捕的‘异端’就躲在教堂里吧。别急,我很快就能回来!”

    嘴上说着让人“别急”的神父,慌慌张张地冲出房门,还差点被自己的脚给绊倒。

    他这幅样子反倒让我们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跑了出去。

    ——————————————

    “……小早川小姐,让他一个人去应对没关系吗?”

    “有问题吗?从人格上来说,我宁愿相信神父而不是爱德华你呢。”

    “哈哈哈,这可真是严厉啊。”

    爱德华依旧用假笑打着哈哈,然而眼神中没有丝毫笑意。

    “就算不考虑可信度的问题,看他刚才那魂不守舍的样子,小早川小姐真的觉得他能骗过那些老油条?”

    唔,这可真是说到点子上了。

    虽然我不怀疑神父的人格,也不觉得他会刻意出卖我们,但是他极不自然的表现已经比什么都能说明问题。

    我们在这里这件事真的暴露的话,不用多说肯定也会给神父本人添麻烦。“官二代”的威风对这群疯狗能有多少作用也是未知数。

    这么一分析,果然没法让人放心啊。

    “要去看看吗?”

    “……嗯。”

    “啊哈哈……”

    我发自内心地接受了爱德华的提议,拉着发出苦笑的飞鸟,三人一起悄悄溜出宿舍,潜到了教堂后门。

    “唔……听不清啊。”

    里面好像在争论些什么,动静听起来不小,但是隔着门始终还是什么都听不清。

    不过单从“动静不小”这点就能判断,可怜的神父显然是隐瞒失败了。

    我与飞鸟交换了一下视线。不管怎样还是先弄清状况吧。

    于是我轻轻伸出手,微微将教堂后侧的小门推开了一道缝隙。

    大厅中回响的声音,一下子顺着这出口挤了出来。

    “…………我说过了,这里没有你们要找的人!”

    神父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颤抖。不管是不是官二代,他终究是个没有防身能力的普通人,正面对上杀气四溢的格里高利之剑,想保持冷静也难吧。

    “他们就在这里,我们有确切的证据。”

    “是啊,老子可是跟那个叫神代的小鬼打过两次了,她的味道老子可是想忘都忘不掉啊!”

    呜哇,你是狗吗?我忍不住在心里吐槽。

    还有,竟然敢闻飞鸟的味道什么的,简直是变态!飞鸟可是我的私有物,想骚扰找别人啦!

    不对不对。我急忙摇摇头甩掉奇怪的念头,然后避开身边飞鸟怪讶的眼光。

    与激动的神父不同,格里高利之剑显得相当冷静。看来那个变态所说的多半不是虚言。

    “没没没,没有哦!这里除了我没有别人!”

    跟飞鸟一样,相当不擅长说谎的人啊。脑中不禁勾画着神父结结巴巴脸色苍白地狡辩的画面,尽管这种局面是因我们而起,但我还是忍不住笑了出来。

    “……神父,包庇异端对你没有任何好处。你不是还想要回到中央教区吗?在这种时候还干扰格里高利之剑的职务是不明智的。”

    “帕尔杜斯,请对我说实话,你们要对那些孩子做什么?”

    “不做什么,只是将他们抓回梵蒂冈,交由宗教裁判所审判。”

    “她们根本就没有罪啊!爱德华暂且不论,小早川小姐与飞鸟君不就只是普通的女孩子而已吗!?”

    神父激昂的声音再度传入耳中。仿佛是在为自己辩白一样,他正拼尽全力,代替不在场的我们主张着无罪。

    您能这么说我很高兴,很高兴是很高兴……

    “这个白痴啊。”

    听到旁边爱德华的轻声感叹,我不禁也伸手捂住了脸。

    “咦?哎?”

    飞鸟似乎还没搞清楚情况的样子。

    “……神父,你为什么会知道我们新的目标是那两人呢?我应该完全没有向你透露过任务内容才对。”

    “…………啊!!”

    神父的惊呼与飞鸟的声音几乎完全重合。

    不管格里高利之剑再怎么笃定,只要神父矢口否认,状况证据再多,他们也不可能直接在教堂里大肆搜索——再怎么丧心病狂,总要对自己信仰的宗教有点敬畏的吧?而且如果神父所说的“自己有点门路”属实,那么只不过区区一个下位小队的这几人,就更不可能明目张胆地扫教廷高官子弟的面子了。

    然而,神父自己说漏了嘴的话,那就彻底没救了。

    “小早川小姐,趁现在逃走吧。”

    爱德华悄悄凑近,在我耳边低语着。

    耳边感受到的气息令我浑身一颤,仿佛爬行动物的舌头舔过耳朵一样的感觉,立刻激起了身体的应激反应,全身从上到下泛起了一片鸡皮疙瘩。

    不,不过……生理上的排斥感先放在一边,这家伙说的确实有道理。

    真等到他们发现我们就晚了,到时候恐怕连神父都要背上“窝藏异端”之类的罪名。还不如趁现在赶快溜掉,于我们,于神父,都有益无害。

    于是我向飞鸟使了个眼色,飞鸟也心领神会地点点头。

    三人转过身,刚要小心翼翼迈开脚步的时候——

    “小早川姬乃!听到了吗!?”

    薄薄的木门根本无法阻挡的高亢声音,清晰地传到了教堂之外。我不禁停下了脚步。

    “我知道你们就躲在附近,现在就到教堂里来!否则我无法保证人质的安全!”

    “唉……”我不禁重重叹了口气,“运气差的时候果然怎么都逃不掉啊。”

    “小早川小姐?您想做什么?”

    “大概跟你想象中的没什么差别吧。”

    我无奈地转过身,将手按在了门上。

    “您疯了吗?就为了那个不怎么熟的神父?滥好人也要有个限度吧,就这么走掉他们不可能把自己人怎么样的啊!”

    看来爱德华也并没有完全把握状况呢。

    “飞鸟君你也劝劝她,你不是要保护……飞鸟君?”

    呆立在原地,一脸苦涩的飞鸟,令爱德华愣住了。

    “飞鸟已经做得够好了,剩下的就交给我吧。谈判专家登场的时候到啦。”

    我故作轻松地安慰了她一下。

    “姬乃……不管发生什么,我绝对不会让姬乃受一点伤的。”

    “谢谢啦,不过比起我还是担心一下你自己吧。总是一个人乱来,你受伤的可能性可比我大多了呢。”

    “姬乃……”

    我冲飞鸟笑了笑。在因为紧张而心跳急剧加快的现在,做这些已经是极限了。

    “爱德华,你搞错了一件事。”

    “什,什么?”

    “他们手里的‘人质’,指的恐怕不是神父先生啊。”

    “小早川——”

    就在这时,等候多时的格里高利之剑开始了第二次喊话。

    对邀约置之不理可不是淑女的作风呢。于是我手上用力,猛地推开了门。

    “叫什么叫!声音那么大不会吵到邻居吗!?早听到啦,给我安静点!”

    在教堂里略显昏暗的照明下,五个黑袍人影的眼神,齐刷刷地指向了我。

    “姬,姬乃刚才的声音好像更大一些吧……”

    “啰嗦!”

    啊……真不愧是黑暗组织的杀手们,即便是这么远的距离也能感受到眼神中的压力。原本就有些虚弱的身体,在这充满威胁的视线刺激下似乎更加使不上力了。然而,胸腔中的心脏虽然跳动加快,却依旧有力而规律地向我的全身输送着力量。

    妈妈……

    我不会输给这些人的。我要从这些人手中保护自己,同时也保护我珍视的一切。

    我努力令昏昏沉沉的脑子打起精神,带着飞鸟与无关紧要的路人a一起,昂首阔步地走到了圣坛之前,与格里高利之剑遥遥对峙。

    “小早川姬乃小姐以及神代飞鸟小姐,我是格里高利之剑第二十小队队长帕尔杜斯,您二人现在暂被宗教裁判所确认为第三类异端,请与我们一起前往梵蒂冈接受审判。后面的爱德华·汉密尔顿也请放弃抵抗束手就擒。你们已经没有退路了。”

    还真是彬彬有礼啊。

    我伸手止住了后面想说些什么的爱德华。

    “后面这个看起来就很邪恶的男人可以给你们,能不能放我们两个一马呢?”

    “小早川小姐,这再怎么说也太过分了吧?”

    爱德华虽然嘴上轻松地回应,却暗暗后退了一步。

    真是简单易懂。

    “抱歉,我们的最优先任务是带回二位,那个死灵法师并不是那么重要。”

    “这边就更过分了啊……”

    啧。我保持着微笑不变,暗暗咋舌。爱德华那家伙说实话怎样都好,不过看样子壁虎断尾战术是行不通了呢。

    “那就不好意思,我们可没有必要配合你们无聊的审判游戏。”

    “…………”

    帕尔杜斯轻轻叹了口气。

    原本给人的印象还是锐利的箭矢一样的女人,这一叹气之下似乎多了几分柔和。

    “我也不想对二位动粗,所以请允许我使用一点点‘卑鄙手段’。”

    说着,帕尔杜斯扯动了手握着的绳子。

    绳子另一头的人影,从她身后“滚”到了前方。

    双手双脚被分别捆住,凄惨地倒在地上的,正是我的父亲——小早川正宪。

    “帕尔杜斯!!你们竟然使用人质?这太卑鄙——呜呜呜……”

    “神父先生,不好意思能不能请你安静点呢?”

    神父在看到正宪先生的一瞬间,便对格里高利之剑提出了异议,然而穆兹立刻绕到他身后,将他反剪双手捂住嘴巴。任凭神父再怎么挣扎,也根本无法甩掉比自己还要矮小的穆兹。

    果然吗……果然发展成这最坏的情况了啊。

    神父跟格里高利之剑并不是一路,有良心的他,并没有办法阻止他们抬出人质来。

    不过从状况上看,人质列表里似乎并没有小步和清美。两人平安无事的话,这或许可以说是不幸中的万幸。如果人质多于一个,以现在人手不足的情况,那真的几乎无法可施了。

    尽管如此,状况也并没有好到哪去。人质可是一旦亮出来就能令我们处于绝对被动的底牌。

    能做到吗?在这样的局面下找到胜机?

    ……不是能不能,而是必须去做。

    我悄悄握住了身后飞鸟伸来的手。手心温热,充满力量,却感到些许潮湿。

    什么嘛,飞鸟也在紧张啊。

    不知为何,发觉这一点之后,我竟微微笑了起来。

    是啊,我不是孤单一人。大家齐心协力的话,没有什么不可能的。

    “蠢货,跳出来做什么,默不作声地跑掉不就是了,白痴吗?”

    嗯,在这种感动时候,总会有令人火大的熟悉声音打岔的。

    我将目光投向了声音的主人——成为了人质,被明晃晃的刀剑指着,却依然尖酸刻薄的我的父亲。

    “被抓住之后不成样子地躺在地上,还有脸说出这种话,不是脸皮太厚就是人太蠢了吧。”

    目光在一瞬间交汇了。

    爸爸的眼神与他的语言完全不同,带着十足的担忧与关切。

    真是的,这种时候也想尽办法让我动摇吗?

    虽然很不愿意承认,不过父女之间的交流只需要一个眼神就够了。

    不知道能否成功,但是一定要先救出爸爸才行。否则,敌人手中持有人质,我们根本无法与之交涉。

    我将目光抬高,重新盯住了帕尔杜斯,同时暗暗握紧拳头。

    就让你们见识见识,小早川家的真本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