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ide_asuka

    “姬乃，在前面！”

    “嗯！”

    难得跟姬乃一起出来散步呢——心里虽然浮现出这样惋惜的想法，可很快我就将它推到一边。

    现在可不是在意这个的时候，从刚才的尖叫声来看，肯定是有人遇到麻烦了。

    于是我和姬乃一同冲了出去。

    叫声响起时已经距离我们不远，只不过十几秒时间，我们便冲出小巷来到了湖畔街道。

    我立刻四处张望把握状况。

    眼前大约有十数人围聚在一起，大家都形貌慌张不知在做些什么。好几个高大的男子挡住了视线，一时间没法看清中心的情况。而另有几个人向着街道另一边跑去。

    于是我顺着他们奔跑的方向望去。一个身穿灰衣用兜帽盖住头脸的男子，正慌张地跑在前面，手里似乎还握着什么闪闪发光的东西……

    一瞬间，我的脑子里浮现出似曾相识的场景。

    那是我第一次与姬乃单独上街时的事情。两人在白月町的商业街四处寻找可以打工的地方，随后便遇上了抢包贼。当时我尽管追了出去，可在拥挤的人流中最终还是追丢了人。

    眼前灰衣男子的背影，与回忆中的身影重合在了一起。

    我没有丝毫犹豫，立刻抓起身边水果摊位的苹果，向着灰衣男子丢了出去。

    他不过是跑出几十米的距离而已。以我现在的身体能力，随手丢出的苹果可以轻松拥有王牌棒球投手以上的速度。准头可能有些许偏差，但是打中成年男子这么大的目标足够了。

    在直线上呼啸着狂奔的深红炮弹，准确无误地命中了灰衣男子的肩膀。

    男子立刻被这冲击击倒在地。然而“太好了”的欢呼还没来得及发出，只见他竟然又跌跌撞撞爬了起来，闪进了旁边的小巷。

    摔倒之际，他握在手中的东西似乎掉到了地上。这好像是……刀具！？

    离得太远，我一时也无法确定。

    不管了，总之先追上再说！刚才那下子至少也能把他打脱臼，在疼痛的影响下，估计不会跑太快的。

    然而我迈出的左腿却迟迟无法落地。

    真的要去追吗？

    今天的情况跟从前已经大不相同。

    那一次，我可以毫不犹豫地丢下姬乃一个人去追抢匪，但是现在……我无法做到。我不能离开她，绝对不可以。

    这是我们的约定。

    可是，如果在这里停下的话，那个人……

    “飞鸟！快过来！！”

    仅仅是一声呼唤，便彻底打消了我的迟疑。

    那个人就交给跑过去的几人追好了，现在的我有更重要的事情。

    我要回到呼唤我的姬乃身边。

    ——————————————

    转过身来，发现姬乃已经身处人群之中，我急忙挤开围观的人冲进了里面。

    眼前的景象瞬间令我大脑一片空白。

    姬乃身上竟然染上了一片凄艳的赤色。

    姬乃……姬乃她……

    脑袋深处瞬间迸出火花，不知从何处涌起的狂暴杀意，顷刻间席卷整个意识。

    是谁，是——

    “冷静点，笨蛋！”

    “啊……哎？”

    胫骨传来的剧痛，刹住了差点就要暴走的精神。

    低头一看，刚刚狠狠朝我小腿踹了一脚的姬乃，现在正满脸嗔怒地望着我。

    “我没事，好好看清状况。”

    “啊，啊啊……”

    托这疼痛的福，我已经完全冷静下来了。

    确实如姬乃所说，她精神得很，全身上下也找不出一点伤痕。

    集中在双手和袖子上的血迹，显然来自于别人——

    就在姬乃的身前，一名中年男子躺倒在地。胸腹间开了个口子，汩汩流出的鲜血就是来自这里。

    而他的上半身被一名比我们还要稍微年幼一点的少女抱住，少女已经泣不成声。

    这里发生了什么，可以说是一目了然。

    脑中突然闪过刚才灰衣男子拿在手中，被我击倒后掉落在地的闪光物体。

    “可恶……”

    原来不是什么劫匪，而是持刀伤人的凶犯吗！？

    早知道刚才那下就不该手下留情，应该使出全力扔过去才对。

    让我恢复冷静之后，姬乃并没有闲着，而是朝向周围围观的人说了些什么。

    于是好几个人像是从呆滞中突然恢复一般，手忙脚乱地拿出手机打电话。

    这应该是在叫救护车吧。我和姬乃现在都没有手机，当事人又茫然自失，只能依靠周围的人了。

    “这人是那个小女孩的父亲，刚才应该是被抢了钱包。抓住抢匪厮打的时候，肚子上被刺了一刀。”

    姬乃向我招招手，待我俯下身子之后，小声向我描述了情况。

    她说这几句话的时候眉头紧皱，目光却是指向了小女孩那边。有什么问题吗？

    “飞鸟，关于伤势我不懂，还是你来看看吧，有没有生命危险？”

    “嗯，知道了。”

    我点点头，凑近检视男子的伤口。

    ……不妙。

    单从出血量看就已经相当危险，伤口的位置更是糟糕。横膈膜下方的身体右侧，这是肝脏的位置。而且从伤口的形状来看，这肯定不是将匕首刺进拔出这么简单，而是刺入之后猛地向下划了一段再顺势拉出，伤口的长度相当可怕。

    男子早已失去了意识，气若游丝。最糟糕的情况就是肝脏破裂大动脉出血，从状况看别的脏器可能也有损伤，男子现在的状况多半是已经失血性休克了。

    危在旦夕。别说是等到救护车赶来了，现在能多撑住一分一秒，都要消耗相当分量的幸运。

    “怎么样？”

    姬乃面带忧色地望着我。

    “…………”一时间我不知道该怎么向她传达这绝望般的状况，然而姬乃似乎从我的沉默和表情上读到了一切，眉头紧紧皱起。

    “飞鸟，别拦我。”

    姬乃再度望了一眼不停哭喊着的女孩之后，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一般，将手伸向了重伤的男子。

    该，该不会——

    “不行！”

    我下意识抓住了姬乃的手。

    “姬乃，你该不会是想用‘能力’吧？”

    “除了这个没有别的办法了。”

    相比于激动慌乱的我，姬乃显得十分冷静。有力的双瞳正面凝视着我，让我一瞬间有些退缩。

    “不，不行！再怎么说，在这么多人面前用能力的话……太，太危险了！”

    且不说贸然对这种程度的重伤使用能力会不会造成姬乃再度陷入沉睡，被陌生人看到姬乃的能力那可是大麻烦。就在出门前戴维会长还特地嘱咐我们要低调行事呢。

    然而急切之下的语无伦次，显然无法说动坚定的姬乃。

    “没时间计较那么多了，人命关天！”姬乃闭上眼睛，仿佛再度权衡了利弊之后，重新睁开，“保护我吧，我的骑士。”

    太狡猾了。这样说我根本没办法拒绝啊。

    况且我也不想眼睁睁看着有人在面前送命，只是姬乃……

    唉，算了，随她去吧！不管出什么状况，大不了带着姬乃逃回去一起挨训就是了。这种偏僻小镇多半不会有格里高利之剑的战斗成员，应该不至于发展到非要拔出兵刃不可的程度。

    “……遵命。”

    “谢谢你，飞鸟！”

    “呜……”

    这发自内心的灿烂笑容根本无法抵挡。我只能无奈地松开她的手站起身，警戒着周围的状况。

    姬乃使用能力的时候几乎完全处于无防备状态，一旦有什么危险只能靠我了。

    而出于对我的信任，姬乃也放心地转过身，伸手握住了男子的右手。

    抱着父亲痛哭的女孩起初并未察觉到异常，然而随着姬乃开始释放魔力，温暖的白光笼罩住男子的身体，女孩终于从悲伤中抽身出来，呆呆望着眼前的异象，下意识发出了惊叫。

    不知是因为姬乃暗中锻炼的功劳，还是一次次的沉睡中她的身体逐渐产生了变化，姬乃对自身魔力的操纵似乎变得更熟练了。记得当初姬乃治愈阿翔的时候，只是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将魔力统统释放出来，如同雾霭般的白光笼罩了相当广阔的区域。

    而现在，魔力向着男子的伤口处集中收束，伤口附近的肌肉，甚至是深处的内脏都在以惊人的速度再生着。

    没过多久，当白光如同潮水般退去时，裸露出来的男子的胸腹肌肤，已经完好如初。

    “啊……”

    原本失去意识一动不动的男子，突然漏出了轻微的呻吟。

    小女孩激动地抱住父亲呼喊着。

    终于，男子费力地睁开眼睛，有些把握不清状况，迷惑地四处张望着。

    一片寂静的围观人群中，这时才响起了此起彼伏的感叹声。

    “呼——”

    而成就了一次奇迹的姬乃，则是轻轻吐了口气后，有些费力地站起身。

    “姬乃，还好吗？”

    我急忙上前扶住她。这一年以来姬乃几乎没有正式使用过治愈之力，不知道这次会有什么反应。按照从前的状况来看，曾经三次大规模使用治愈魔力之后，姬乃都不同程度地沉睡过。

    这次至少也要做好打算才行。

    “嗯……暂时没什么问题。”

    姬乃沉吟片刻，给出了这样的答复。

    眉宇间确实显露出疲态，但是似乎并没有立即入睡的征兆。姬乃的说法应该不是为了让我安心而编造的谎言。

    “太好了。”

    治疗的过程中没发生什么异常，我终于可以将悬着的心放下来。

    “是啊，人没事真是太好了。”

    姬乃望向了喜极而泣的女孩，发出了与我略微不同的感慨。

    我突然灵光一闪。姬乃该不会是为了那个小女孩才义无反顾地救重伤男子的吗？难道是将女孩为亲人流泪的身影与自己重合起来了？

    想到这里，我不禁望向了姬乃的脸庞，可是漂亮的脸蛋上除了安心的表情就再也读不出更多信息了。

    算了，无论如何事情圆满解决了就好。

    ——这种想法着实是太天真了。

    我被在场放松的气氛所感染，忘掉了刚才自己曾经担心过的各种问题。

    抱着父亲的小女孩终于从一时地狱一时天堂的心跳过山车中缓过神来，放开父亲，握住了姬乃的手，连珠炮一般开心地说着什么。

    姬乃的表情立时变得有些尴尬。

    “姬乃，这孩子说什么？”

    “她说……”姬乃苦笑起来，“说我是主派来散布奇迹的圣女，是活生生的天使。”

    …………

    一时间真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同样一种力量，在某些人眼里是十恶不赦的“异端”，在某些人眼中却成了“天使的奇迹”。

    这该说是一种讽刺吗？

    “不过这下可麻烦了呢。”

    “咦？”姬乃这句话令我相当不解，“有什么问题吗？大家好像没有对我们起疑心，这不是很好吗。”

    “你也太粗神经了。一般人看到这种离奇的事情怎么会这么快就跟‘主’啊‘奇迹’啊之类的东西联系在一起，这分明是因为这里宗教氛围浓厚，所以才会轻易接受这种事啊。魔法师看到这种事会第一时间联想到魔法，小步那样的家伙脑子里蹦出来的肯定都是漫画里的超能力之类的设定，只有教徒，才会脱口而出‘奇迹’什么的。”

    原，原来如此！说起来，刚才在小镇里散步的时候，似乎隐约看到过教堂的尖顶和十字架。当时并没有过多在意，仔细想想这不正好能印证姬乃的说法吗？

    等等，这样说来……

    “看来你也意识到问题了呢。”姬乃的语气变得沉重起来，“现在他们误认为这是所谓的奇迹还好说，一旦有人把方向转移过去，后果可能不堪设想。”

    “这……”

    “狂信者并不是到处都有，但是这种保留了各种传统的小镇，观念上恐怕也十分守旧。排斥我们的可能性并不是不存在。”

    就在姬乃这么说的同时，周围的气氛似乎也发生了变化。

    从刚开始的震惊到后来看到男子平安无恙时的感叹，再到现在渐渐从惊讶中回过神来后，大家似乎开始变得有些疑惑。

    虽然周围人在说什么我几乎一个字都听不懂，但是明显从一开始的高声欢呼变成了窃窃私语。低声的交谈中，传递出了不稳的气氛。

    这也难怪。如果是旧时代还好，现代社会突然在眼前发生这种事，不管是谁都会觉得可疑吧。

    而能够听懂德语的姬乃，眉头更是深深皱起。想必大家诉诸于口的并不全是好话吧。

    “nixe。”

    “咦？”

    姬乃突然喃喃自语般地吐出了一个单词。

    “nixe吗……原来如此。”

    nixe？德语吗？什么意思？我反复咀嚼着这个单词，猛然觉得发音有些耳熟。

    周围交错飞舞的低语之中，这个词似乎正频繁地出现着。

    究竟是怎么回事？

    而起初满面笑容的小女孩，此时也开始慌张地向着周围的人解释些什么。或许是在帮我们说好话吧，然而并没有什么效果。成年人只会沉浸在自己的成见之中，根本不可能听进一个小鬼的话语。向我们倾注的视线开始染上了不信任的色彩。

    可恶，我们明明是在做好事啊。

    不行，再呆在这里，恐怕事态会进一步恶化。我倒不担心会在一群平民手底下吃亏，但是不顾自身安危帮助他人的姬乃，不应该暴露在这样的氛围之中。

    “姬——”

    就在我刚准备招呼姬乃离开时，视野里突然出现了一位少年。

    少年脸上挂着与这紧张的气氛格格不入的阳光笑容，分开人群走到我们身边，扬了扬手中的黑色钱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