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六)
琢玉不再说话,只是显得有些心灰意冷,不,其实这么说也不对,他其实早就已经心灰意冷了,在先前的无数岁月里,他为人性失望的次数还不够多吗?
看着一样旁边面色平淡的人,琢玉暗自好笑,这当事人都不再在意了,自己这局外人却还是意难平……或许,他只是不愿意相信这个骄傲而孤独的灵魂也曾有过这样……被人硬生生毁去所有对这个世界的善意的时刻罢了,那白衣剑修生机勃勃的笑意始终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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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衣剑修如玉的脸上挂满温和的笑意,接过小姑娘递给她的茶水,那白衣衬着如玉的面容越发温润,双眼也仿佛在阳光里发着光,温暖又明亮。
问渊仍是静静地看着,脸上没有什么关系,而她身边的琢玉却是面色铁青的看着眼前这一幕,他转头有些欲言又止的看向问渊,嘴唇嗫嚅了几下,还是什么也没说出来。
就这样,那白衣剑修毫不怀疑的饮下了那一杯加了料的茶,然后带着不可置信的表情看向门后走出来的中年汉子,那张憨厚的脸上藏着掩饰不住的恶意。
问渊轻轻笑了,不知道在笑些什么。
琢玉虽然面色不好却并没有太过担心,这种凡人的毒药可以让武者筋脉受到腐蚀,内力全失,但并不会对修士起什么很大的作用,顶多就是有几日钻心之痛,只是……若是对一个武者来说,就这样被毁去一身武功,只怕是生不如死……
白衣剑修颤抖的拿起了剑,神情依然带着些不可置信,又带着些了然的痛苦,那中年男子倒是有些慌了,这药他从黑市花了大价钱得来,买的时候,那卖家对他说可以令武者武功全失,怎会对这年轻人不起作用……
问渊看到这里就转身朝外走去了,琢玉见她一言不发就往外走,也就慢慢跟在她身后出了门。
“去哪里?你不往下看了。”
问渊扫了他一眼,带着些风轻云淡的洒脱,“我都知道,还有什么好看的。”
被她的话一噎,琢玉又是半天说不出话来。
这时房间里忽然传来中年男子的几声惨叫,那一直待在门外的老婆婆却是冲进了门。
琢玉侧着耳朵听,模糊听到了几声女人的哭声,像是在哀求着什么,又模糊有个稚嫩的声音夹在里面,叫着‘坏人’‘放开……’之类的,再仔细去听声音却又没有了。
房子里的声音一下子没有了,气氛一时间静极了,琢玉都有些忍不住想进去看看了,见他这副形态,问渊却是拦住了他,轻声道:“急什么。”
果然,下一刻那白衣剑修就从门里出来了,琢玉仔细打量着,没看见她身上有什么血迹,只是,那双握着剑的手,关节骨处隐约发白,像是这剑重若千钧,主人只能用全力握着剑似得。
看那白衣剑修面色苍白,颇为狼狈的样子,琢玉一时间心里怪怪的,像是有些难受似得,还有些其它莫名的情绪在心里翻滚着。
“走吧!”
听到问渊的话,琢玉微微收敛了心神,继续跟着那步履蹒跚、一脸茫然的白衣剑修,漫无目的的向前走着。
只是最后走了一小段路后,琢玉还是回了头,看见那被剑修养的微微胖了些的小女孩躲在门后,怯怯的向这边看着,一双大眼睛里依旧带着些天真无邪的懵懂。
回过头来之后,琢玉有些沉默,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想起了自己曾听到的一句话,也不记得是在哪个位面听哪个人说过的了。
说是,小孩子总有一种天真的残忍,可以在无知无觉中将人伤的鲜血淋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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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忽然下起了春雨,还是早春,冰雪初融,这春雨让这片大地更加添了些寒冷,但是前方那白衣剑修像是感觉不到似得,迎着雨向前走着,也不晓得要往哪里去。
琢玉见气氛有些沉闷,不由看向一边心无旁骛向前走着问渊,出声说道:“那祖孙两和那中年男人待在一起想必不会有好下场,这次他在外欠了巨债回来避难,一个这样的人……那老婆婆真是……唉!”
“你叹什么气,左右是她们自己选的,就看她们自己的造化吧!”
问渊早先听到中年男人的计划时就是一阵冷笑,原来没想明白的事也全都想明白了。
那中年男人在外欠了巨债之后就回乡避难,看到形貌出众的剑修后便起了坏心,又从老母那里得知这年轻人武功出众,还猎杀过熊,便想了办法要废去这剑客的武功,将其卖给喜好男宠的达官贵人,他打算的倒是好,只可惜料错了问渊的身份。
事情已经过去近千年了,问渊几乎要记不住那祖孙两的样貌了,没想到现在又在这妖魔设置的幻境里看见了……不,说这是幻境其实并不完全正确,这里更像是过去真实影像的投放……又或者,像是时空倒流回到了过去,看着自己衣角那被雨淋湿的部分,问渊的眼睛里闪过一道暗芒,抓住你的漏洞了,问渊微微勾起嘴角,神情莫名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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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天以来,琢玉一直看着那白衣剑修一直在这个城镇四周游荡,却并不进去,像是在忌惮着什么,他有些奇怪转头看向一边的问渊,问道:“这镇子里面莫非有什么东西不成?我们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琢玉实在是有些疑惑了,这镇子看上去热闹非凡,实在不像有什么危险的样子,……说真的,他实在是受不了问渊了,明明知道会发生什么还硬是不和他讲清楚,看他左猜右猜干着急,着实恶趣味,瞥了一眼问渊那神姿高彻、璧月流光的仪容,琢玉觉得,这有时候吧!这看人真的是不能光看外表,自己不就是被这厮的外表深深地欺骗过嘛!
“唉”,问渊微微叹气,一看琢玉的神情,她就知道这个残魂不知道又脑补了些什么,只好开口解释道:“不过是近乡情更怯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