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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宠冠六宫》春溪笛晓

    第七章

    首发于晋.江.文.学.城

    颜舜华很快回神。

    这是她熟悉的顾成晁,明明心中不喜,却还是面含喜悦地应对。颜舜华心思转得很快,她想到当初顾成晁对她的依赖。若是眼前的姿态是伪装,那么顾成晁那时是不是也是伪装的?这样的可能性让颜舜华整个人僵住。

    如果真的是那样的话,那她曾经的爱恋是多么荒唐!原以为至少最开始是真的,顾成晁后来才觉得厌烦——没想到竟连最初的那点喜欢和依赖都有可能是假的。

    她是不是从来没有真正认识过顾成晁?

    颜舜华稍稍一使劲,将手从顾成晁手掌里挣脱出来。她如今年纪还小,可以不懂事,可以随性而为!颜舜华眉头挑了起来,眼底满是疏离和防备:“我不认识你!”她绷着小脸,一本正经地劝诫,“姥姥说了,男女七岁不同席,你以后不要随便抓别人的手。”

    颜舜华说完了,蹬蹬蹬地往祠堂的方向跑。她现在一点都不想见到顾成晁。

    正巧沈云初从祠堂出来了,瞧见颜舜华从顾成晁身边跑开,心中一紧,脚下快了几分,迎上朝自己跑来颜舜华。

    颜舜华见了沈云初,眼眶一热,忍不住张手抱了上去。

    即使顾成晁最开始是真心的,她也绝不会再选顾成晁——因为一见到顾成晁,她就想起眼前这些她最亲近的人都陆续离开了她——很大一部分原因,是顾成晁不辨是非、是顾成晁优柔寡断。那么多才能出众、一心为国的人满腔郁愤、郁郁而终,那么多勇武无双、智谋过人的人血战沙场、马革裹尸而还——

    也许眼前的顾成晁是无辜的,毕竟眼前的顾成晁什么都还没做——可一想到背负着那么多人期望的人将是那样一个人,颜舜华就彻底斩断了所有留存在记忆里的念想。

    就让薛璇玑去改变他吧。

    这一次,她要选别的路。

    也许那会很艰难,但总比再次把所有人推入绝境要好。

    颜舜华短短的胳膊环抱着沈云初。

    云初表哥还活着,舅舅们还活着,姥爷姥姥也还活着,这是再好不过的事了。

    她不会再在这时候回京,不会再缠顾成晁缠得人尽皆知。

    一切都会不一样。

    沈云初察觉颜舜华不对劲。他抬眼一看,却见顾成晁站在不远处,脸色满布阴翳,直直地盯着他怀里的颜舜华看。而在与他目光相触的刹那,顾成晁眼中的阴鸷霎时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友好的笑意。

    接着顾成晁朝他点了点头,在内侍们的簇拥下转身往回走。

    若不是沈云初一向敏锐过人,可能还真以为顾成晁对他们是友善的。

    可沈云初分明捕捉到了顾成晁眼底的阴鸷。

    是以在看到顾成晁的笑容以后沈云初不仅不觉得心安,反倒遍体生寒。

    这个少年既是这种脾性,他日若是得了势,不管是沈家还是晚晚都会被他清算!

    看来要向父亲禀明此事。

    沈云初心中凛然,弯身将颜舜华抱了起来,语气坚定而郑重:“晚晚别怕,我绝对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纵使对方身份再怎么尊贵、纵使对方将来再怎么权势滔天,他也会倾尽全力护着他的小表妹。

    颜舜华到底不是真正的小孩,回过味来有点不好意思,眼前的云初表哥其实比她还小呢。转念一想,她如今才六七岁,正是可以撒娇的年龄,也就厚着脸皮由着沈云初抱紧自己。

    魏公明留下用了饭,决定在沈家歇一宿再回去。顾成晁将熊汉赶去隔壁,让魏公明和自己住在一个院子,等人都退下了,便与魏公明说起“高人”的事。

    魏公明听了也觉得稀奇,他不提沈老太爷的不凡,只耐心倾听顾成晁的话。等顾成晁说完了,他的神色也认真起来,毕竟顾成晁确实指出了一些确凿的蛛丝马迹。

    魏公明恭谨地说:“殿下若是放心,就将此事交给咱家。真有这般人物,沈家是藏不住他的,我定会为殿下将他找出来。”

    魏公明的毕恭毕敬让顾成晁十分受用。想到刚才横眉竖眼对他说“我不认识你”的野丫头,顾成晁也没了纡尊降贵和沈家人交好的想法。他知道内侍行事免不了使上点腌臜手段,可既然沈家人给脸不要脸,他又何必顾念他们!

    从小到大还没有人敢在他主动示好以后扑进别人怀里。

    往日哪家千金不是与他说上一句话就欢天喜地?

    不识抬举、毫无教养!

    顾成晁说:“那就有劳了。”

    *

    夜色沉沉。

    颜舜华睡不着,她睁着眼,望着纱帐的帐顶,想着白天的事儿。她才回来两天,事情却已经纷涌而至,一件接着一件,让她几乎反应不过来。魏公明来了,熊汉虽然还是会一路护送,却与“上回”不大相同。

    颜舜华了解顾成晁。

    熊汉是个武夫,根本不懂怎么照顾人。若是没有魏公明这些宦官作对比也就罢了,魏公明一到,衣食住行精细地一安排,顾成晁就算不觉得熊汉故意轻待自己,也会生出几分不满。多了魏公明体贴入微的照料,少了她撒娇耍赖的蛮缠,顾成晁恐怕很难像“上回”那样争取到熊汉的效忠。

    这样也好。

    颜舜华正要将事情一桩桩地理清,却听有人在外面敲窗。笃、笃、笃,很轻,却像是暗号似的有着奇异的节奏。

    颜舜华一愣,看了看耳房那边,发现守在屋里的珠圆没动静。她想了想,下床走到窗边。

    吱呀一声,颜舜华将窗子轻轻从里面往外推开。时辰已经不早,外头黑漆漆一片,天上堆着厚厚的云,像是要下雪,是以月亮和星子都隐没了,只余下无边无比的黢黑。

    颜舜华正巧比窗户要高一点,踮着脚往外看去,却对上一双墨绿色的眼眸。那是个缁衣少年,脚上的棉鞋裹满了泥,裤脚上也溅上了一块一块的泥污。少年显然是步行来的,明明早已入冬,他额上却布满了细密的汗珠子。

    见颜舜华有些错愕,缁衣少年说:“昼里说了,会来见的。”

    来的正是颜舜华早上见过的李卓然。当时她说的是李嬷嬷也在别庄,让李卓然去见见。没想到宣旨宦官会正巧在这天抵达沈家,她们又匆匆的赶了回来。

    更没想到,李卓然居然会连夜走回这边,还这样敲响她的窗户。若是珠圆醒了,肯定会直接将他骂走!

    颜舜华却不计较这些。她本就不是寻常女儿家,比别人多活一世之后更是对这些不太在意。李卓然这么晚过来,显然不是来见李嬷嬷的。颜舜华记得李卓然虽然沉默寡言,却最懂她在想什么。李卓然当值时每回都不需要她吩咐太多,他会自发地替她将事情办妥。

    她早上多叮嘱了一回,李卓然肯定听明白了。

    颜舜华小脸紧绷,认真地对李卓然说:“卓然,我有一些事让你去做,但是你必须守口如瓶,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你是帮我做的。”她信任李卓然。这份信任不仅因为李卓然是李嬷嬷的儿子,还因为李卓然由始至终的忠诚相护。

    果然,李卓然脸上没有半分意外,也不觉得颜舜华小小年纪就这样说话有多古怪。要说古怪,他自己就够古怪了,他们姑娘聪慧早熟一些有什么奇怪的?

    李卓然说:“姑娘尽管吩咐。”李嬷嬷总说,是颜舜华母亲收留了他们母子,不然他们不是饿死街头就是冻死街头,绝对活不下来。

    所以颜舜华母亲是他们的救命恩人。

    颜舜华是他们恩人的女儿。

    恩人女儿要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李卓然看了颜舜华一眼,在心中默默地补了一句:即便不是恩人女儿,姑娘的吩咐他也会照做。

    姑娘这么聪明又这么可爱,谁能拒绝她的要求?李卓然认真地望着颜舜华,等待颜舜华往下说。

    颜舜华心情有些愉快。

    果然还是这样。

    颜舜华还小,李卓然也还小,大的事情他们还抓不来,颜舜华只让李卓然先打听一些事和做些准备。李卓然听后点点头,把颜舜华吩咐的事简明扼要地复述了一遍,确认自己没记错就准备转身离开。

    颜舜华有些不放心:“已经这么晚了,卓然你还是先在家中住上一宿吧。”

    “不用,”李卓然眼底的墨绿在夜色中宛若宝石,竟比白日里显眼无数倍。他脸上依然没有太多表情,只平静地对颜舜华说,“我夜里视力极好,像今晚这样的光亮是能看清路的。师父说我得练练脚力,多跑动几回正好可以当练习。”武艺这东西得从小开始练,李卓然身板儿不错,早就被人相中当徒弟。李卓然日后那身武艺正是这时候打的底子。

    李卓然这样说了,颜舜华也不再多留。她在李卓然转身之后就关上了窗。

    这时正在耳房打盹的珠圆总算醒了,见颜舜华站在窗边,不由跑了过来:“姑娘你怎么起来了?是要小解吗?我这就去点灯。”

    颜舜华说:“不用,”她揉了揉肚子,“晚上吃多了,肚子有点撑。起来走两步就好多啦,正要回床上呢,你也去睡。”

    珠圆哪里肯去?她忙让颜舜华躺回床上,伸出手轻轻地替颜舜华揉肚皮,边揉边哼着助眠的小曲儿。

    颜舜华起初还觉得有点羞耻,后来实在是太舒服了,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一夜无梦。